紫玉钗





胡涂虫,也跟着她把钱给败掉。”
  浣纱垂泪道:“鲍姨说您的病很严重,如果不趁这个时候把身子补着实,将来越拖越重……她也是一片好心的。”
  霍小玉道:“她如果真是好心,就该自己把这笔钱垫出来,拿着我们的钱来表示她好心,我不稀罕。”
  李益忙道:“小玉,你这么说就太刻薄了,十一娘也许在知识上欠缺一点,但说她存心报复是不会的。”
  霍小玉叹道:“我也知道她不会这么壤心肠,但浣纱实在太不懂事了,这笔钱是一半留作我们一年的生活,一半打点明秋的吏选,假如就这么糟塌了,耽误你一年不说,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总不能四处打秋风来过日子!”
  李益笑笑道:“好在还有一些,浣纱,往后我们的开支要稍微紧缩点,小玉的病是有点讨厌,年轻时咯血,很可能会拖上一辈子,祗是有个账你要算算,如果来年秋选我能派个好缺,有了收入,慢慢治她的病也来得及,如果我一直屈不得伸,坐吃山空,那才真的拖不起呢。”
  浣纱道:“江姥姥也是这么说,她觉得我们太化费了。”
  李益笑道:“所以说了,我并不是小器,钱本来就是意外赚的,花光了我也不痛心,但我们要往长久处想,我比谁都希望小玉能早日康复,如果能使她立刻康复,罄现在所有,我也不在乎,可是你也听太医说了,这种病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得起来的,我们实在拖不起,真要弄到山穷水尽,别说身上的病了,愁也能把她愁死。”
  浣纱总算懂了,叩头道:“婢子糊涂,请爷宽恕。”
  李益却轻叹一声道:“傻丫头,没有人怪你,只是要你明白,将来过日子是咱们三个人,因此你少听别人的话,十一娘生气了也好,以后可以少来往。”
  霍小玉道:“不必来往了,她教不出好点子的。”
  李益道:“这又何苦呢!”
  霍小玉冷冷地道:“我相信她还教了这鬼丫头不少点子呢,浣纱,你说有没有?”
  浣纱连忙道:“没有。”
  霍小玉冷笑道:“我对你还不清楚?你说话吞吞吐吐,就是还有些话没说,对吗?”
  浣纱嗫嚅地道:“真的没有。”
  霍小玉道:“你不必瞒,她一定叫你手头偷偷留几个,想法子存起来别让爷知道,将来有个急用好支付,是不是?”
  浣纱低头道:“婢子不会听她的。”
  霍小玉哼了一声:“从明天起,钱财我自己经营,不用你操心了,娘给你的那份你留着好了,说不定将来我会靠看你那笔钱接济呢。”
  浣纱急得哭了起来道:“小姐这么说婢子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婢子的一切都是小姐的。”
  霍小玉怒道:“你既然心里只有我,为什么瞒着我?”
  浣纱低头不语。李益道:“小玉,这话太重了,十一娘告诉她的那些话,我何尝不知道,但又何必说出来呢?无论如何,大家总是朋友一场,浣纱不说,也是怕惹你生气,至少她不会邦着外人来算计你。”
  霍小玉苦笑道:“我也知道这种说法太恶毒,但是没办法,十郎,你不会明白我的心境,我们母女就一直在受人猜忌暗算下度日,因此我最痛恨的就是那种口蜜腹剑,暗箭伤人,挑拨离间之辈,你们不愿意得罪鲍姨我不管,反正我是决心不见她了,我那样至心至意地对她,她居然教唆浣纱做那种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也许是病后的心情特别暴躁,她强烈的爱憎完全地露了出来,完全不像是平时懦弱的样子。
  李益见了不禁默然,他没想到霍小玉会有这种态度,因此心中很后悔,今天早上,他借题发挥,没有什么别的用意,只是一种所谓的自尊受到了屈辱,因为自从霍小玉病后,每个人都漠视了他的存在,一切的注意力全放在小玉身上,但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鲍十一娘私下问霍小玉借钱的事他不知道,但他明白鲍十一娘的苦心,鲍十一娘其实并不是真的要钱,因为她已经为她儿子存下了将来打点的费用,她那样做,完全是一种责任感的驱使与对郑净持忠实的友谊。
  鲍十一娘是个很理智的女人,也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对郑净持的帮助,她一直感激于怀,因此她对霍小玉的照顾,更是出于感恩图报的心情。
  这种心情已超越于私情之上,她对李益太了解,从李益毅然断绝他们之间的一段孽缘开始,她就发现了李益冷酷的一面,一种理智的冷酷,因此,基于责任,她便想到要为霍小玉留下一点生活的保障,以备李益有一天绝裾而去时d能使霍小玉生活下去。
  霍小玉对鲍十一娘产生了这样的误会,使李益感到很内疚,但他又不能替鲍十一娘解释。
  浣纱早就睡着了,鼾声由隔壁传来,激得李益更难安寝,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记得屋角的架子上还有一瓶酒,由无锡带来的惠泉酒,那是贾飞的部属们送的,回到长安后,当作土仪送掉了不少,就剩下这一瓶,用白瓷装着的,这是陈年佳酿,他留着想托人带回家去孝敬母亲的,但这个时候,他有着一醉的需要。
  悄悄地爬了起来,把火盆中的炭翻了一下,使火苗旺一点,然后他把酒取下启了封,取了一个茶锺,倒了一杯,醇烈的酒使他精神一振,但那沁齿的凉意却使他的身子抖了一抖。
  一件温暖的锦裘从后面披在他的肩上,回头一看,是霍小玉。
  她轻盈地一笑:“半夜里起来,也不加件衣服。”
  李益叹了口气:“我不想吵醒你的。”
  霍小玉笑道:“我根本就没睡看,白天睡多了。”
  她又取出一个果盒,摸出一把松仁,细心地吹去了外皮,放在桌上道:“冷酒喝了已经容易伤身体,何况还是喝寡酒,要不要叫浣纱起来给你弄两个菜?”
  “不要了,她也累了一天,让她好好休息吧。”
  霍小玉取了一个杯子也倒了一杯,道:“我也想喝一点,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李益道:“小玉,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十一娘不是那样的人,她早已为她的儿子筹好了打点的费用,而且她目前家里又添了田地,收入也增加了,她的儿子今年才中了举,京比刚过,至少也是三年后的事了。”
  “我知道。”
  “什么?你知道?”
  “是的,她是为了我,怕我将来没有倚靠,所以想替我攒下一点钱,又不能明着说,祗好使用这种方法。”
  “既然你明白,为什么又要那样说她呢?”
  “那是说给浣纱听的,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对浣纱说那些曲折的内情不容易使她明白。”
  李益不禁默然了,霍小玉又道:“最主要的是她对我不够了解,或许该说她对我们不够了解,感情到了我们这种程度,她操那些心实在是多余的了。”
  李益拥着她,默默无语,一股温暖由心里涌起。
  虽然杜绝了王太医的诊治,但霍小玉的病体竟是日有起色,不但能起来,而且也能做点事了。
  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他们的小天地里十分安适,充满了温暖。
  腊月廿八过小年,翩然来了一对不速之客,居然是黄衫客与贾仙儿。
  霍小玉迎住他们,喜出望外地握住了贾仙儿的手:“贾大姊,这个时候你们怎会有空来?”
  贾仙儿笑道:“我们是来避难的。”
  霍小玉不禁一怔道:“避难?发生了什么事?”
  贾仙儿摇了摇头,微红着脸道:“什么事都没有,我们避的是人情难。”
  黄衫客笑道:“江湖上的朋友过份热心,事都过了,他们怪我们没通知,计议着要赶到临潼的老家去,既不能推辞,只好躲到你们这儿来了。”
  霍小玉想了一下,才恍然喜极地道:“原来二位的喜期已过,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贾仙儿道:“这不是来了吗?假如你们不讨厌的话,我们打算在这儿过年呢。”
  霍小玉连忙道:“太欢迎了!我这就为你们整理房间去。”
  黄衫客道:“不必麻烦,告诉我们地方,让仙儿自己整理去,铺盖行李都在客栈里,回头叫人提来就成了。”
  李益道:“黄兄太见外了,既然来到长安,何必还要投栈呢,直接来就是了。”
  黄衫客笑道:“礼数上总该先来问一声。”
  李益连忙吩咐李升到客栈里去把行李取来,贾仙儿则与霍小玉两人整理住所去了。
  李益笑问道:“黄兄是何时涓吉的?”
  “半个月前,也没惊动人,让仙儿跟拙荆行个礼,只邀了几个家人来聚了一聚,所以也不敢惊动你们。”
  李益道:“以二位在江湖上的声望,如此大事,怎可草草呢?黄兄太委屈贾大姊了。”
  黄衫客笑笑道:“我跟拙荆原是想给她热闹一下的。是仙儿自己不愿意,她认为那样太招摇了,怕喧宾夺主,唐突了拙荆,所以坚持要避出来。”
  李益笑道:“嫂夫人对她如何?”
  黄衫客道:“两个人好极了,拙荆也主张我们出来。清清静静地过个年,因为她知道我们都是关不住的人,而江湖上也有着莫名其妙的许多摆不脱的事,很可能将来没有这份闲功夫了。”
  李益笑道:“难得!难得!嫂夫人如此贤慧,贾大姊又是这样解事,黄兄你这份齐人之福可享足了。”
  黄衫客笑道:“别的倒没什么,仙儿如此谦虚是我没想到的,因此我特别要谢谢你跟嫂夫人的启导之功,不是二位的启示促成,我们还不知要拖到那一天呢!”
  李益道:“灵飞宫的事情如何了?”
  黄衫客道:“这也是托你的福,灵飞宫自二圣一死,树倒猢狲散,根本没什么问题了,也为了这个才使我们沾了一身虚名,所以我们来吵你也是应该的。”
  李益道:“这是怎么说呢?”
  黄衫客笑道:“灵飞二圣在江湖上跋扈是有名的,受他们的气大有人在,因此消息传出后,人心大快,而这次最热心的就是这批人,一则是表示感激,再则也是想跟我们套套近乎,得以归耀同侪的意思,所以才特别讨厌,十郎!灵飞二圣直接间接都可以说是死于你的手上,要不是你箭殪清虚子,仙儿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地收拾了另外一个,我们担了这个名,才惹来这许多麻烦,你说是不是该来吵吵你?”
  李益大笑道:“该!该!那倒真是小弟的不是了,早知如此,小弟宁可叫那老道一剑劈了,也不敢留下这些麻烦,才扰却二位的燕而佳期了!真想不到除却两个老道,会造成这般轰动的,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二位日后在江湖行侠时,必然能省却许多麻烦。”
  黄衫客苦笑道:“十郎,江湖盛名,不同于文名,以文名得遍天下者,走到那儿仅祗会招来一些仰慕的人。江湖上的名气太盛了,仰慕者固然有之,不服而上门要求切磋较量者也不少,那才是真正的麻烦事,因为那些人口中说是求救,动起手来就是拚命!”
  李益一怔道:“还有这种事?”
  黄衫客道:“不但有,而且太多了,江湖中人没一个是甘于寂寞的,而成名的捷径就是推倒另一个强者。”
  李益怔了一怔,才拱手长揖道:“黄兄!当时你代小弟担起杀死清虚子的事,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用意,小弟太感激了,否则小弟真是无法应付那些人!”
  黄衫客笑笑道:“算了!这些麻烦本就是我给你带来的,如果你真是身蕴绝技,我便不便掠人之美,问知你只是凭着机智和胆力,冒险而成事,我当然要替你担起来,所以把你灌醉后,不待告辞就匆匆地赶上栖霞去作个了断。”
  李益道:“黄兄太客气了,那明明是王德祥在居间弄鬼而引来的祸事,怎能说是黄兄带来的麻烦呢?”
  黄衫客道:“王德祥被霍邸开革后,南下行商,本来并不知道是你,我强行出头,为你们作调人后,无意间漏出了你的名字,才使他生了心,因而才有买通高猛挟众寻事的种种,但高猛也是仗着灵飞二圣撑腰才有这个胆子,灵飞二圣更是为了有我黄衫客在内,才有兴趣,否则这两个人自视甚高,要他们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下手,他们还不屑为之,所以我虽然沾了你的光。招来盛名之累,你也是因我之故,引来一场虚惊。大家都别客气了。”
  语毕两人相与大笑,笑了半天,李益才道:“今年这个年我正愁太寂寞,有了二位前来,倒是热闹多了。”
  两人谈得十分高与,李升也扛着行李进来了,跟秋鸿两个人哼哼哈哈地往里搬东西,李益看了那些大包小包,见真正属于他们的行囊,只不过两个小包袱而已,大部份都是风腊的野味与乾果以及各种食用之物,黄衫客祗提了两个衣包,其余的都吩咐送到厨房去。
  李益道:“黄兄!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