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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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威肃容道:“崔兄高风亮节,兄弟十分钦佩,可是嫂夫人与令郎总得有个栖身之处啊!”
  崔允明道:“荆人已经在衙门附近,赁得居屋两间,我们一家三口,差可度日,箪食瓢饮,我在刑部的差事还保留着,以后平平实实,过日子是没问题的。”
  李益叹了口气道:“允明!我不说什么了,你出来后还没回家吧,快回去看看采莲,明后天我再看你去。”
  崔允明也急着要回去,把事情问明白了,也交代清楚了,遂谢过了郭威,也谢了李益。
  李益苦笑道:“你别说我,对你,我只感到抱歉。我发现帮了你的忙,反而给你添了麻烦。”
  崔允明笑道:“这是什么话,人生祸福,俱由自取,与人何尤,赐助之情,我还是万分感激的。至于我的这些遭遇,完全是我不合时惹来的,易地而处,换你干我这份工作,必然不会有这么多的困扰周折,而且能在不伤廉操的情形下。使大家都很愉快,我没有你这份才情,又不能随波浮沉,唯一的办法,就只好谨严自守了。”
  郭威动容道:“世风日下,国乱初平,君虞兄的才干固足为重,崔兄的清操励守尤为可贵,今后崔兄尽管一本初衷,放手办事好了,小弟当尽全力以为支持!”
  崔允明道:“那可不敢当。”
  郭威道:“崔兄!这可不是在私交上帮你的忙,圣上以禁军见付,除保卫京畿之外,还兼付了清除颓风,考核各部吏绩,澄明政风的责任,这也是我应尽的本份,长安的吏情糟透了,我以前也略有所闻,但没想到会这么糟,以前我不知道,从崔兄这一次事情上,我才深入了解,一个案目文吏,竟有这么多的好处,年入数十万,当朝一品阁老学士,也没这么多的收入,此风不可不整!”
  崔允明道:“世子如有此心,当是生民之幸福。”
  李益笑道:“允明!如果世子从你那儿得来资料去着手整顿吏风,你可就成为众矢之的了。”
  郭威道:“这个兄弟会注意,只会私下求教,断不至让崔兄感到难堪的!”
  崔允明却慨然道:“我倒不怕这个,因事论事,不涉于私,只要我不是信口诬陷,挟怨以中伤他人,自可问心无愧n只是我所知有限,而且也未必完全是对的。世子如若以愚言为凭,恐怕将失之于偏。”
  郭威道:“那是当然,而且我也不是直接地干预,只是收集事实证据后,奏禀圣上,再转饬各部整顿,对每一件事都会多方查证后再行奏报的。如若所禀不实,我也有欺君之罪,只是我对吏情太隔膜,尚须崔兄多予指点。”
  崔允明道:“世子若有所询,我只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点,余者非我所能,告辞了。”
  他拱手揖辞,郭威送到中门外,跟李益再回到内室。李益道:“世子当真要对各部吏情作一番整顿,那可是个马蜂窝,而且那些书吏刁猾万端,部中积弊多年,很多官在不知不觉间受其蒙蔽,甚至进而挟持,认真办起来,牵连太广,不仅吃力不讨好,而且会闹得天下大乱。”
  郭威笑笑道:“兄弟知道,入朝半年,兄弟也学乖多了,而且这不是兄弟份内之责,兄弟何必去多事呢!”
  李益哦了一声道:“原来世子是骗骗允明的。”
  郭威道:“那也不是,从崔兄的不幸看来,吏情之糟,已经到了惊人的程度,兄弟会禀告圣上,请圣上于早朝时明白颁示各部整饬,并请圣上指定由兄弟查核,使各部自相警惕,兄弟也会去访问一下崔兄,借崔兄的清正之名,使那些狡吏心生警觉,略作收敛。当然如果牵连不太大,也会办几个人以收儆戒之效,其实圣上对各部吏目嚣张跋扈之事,也不是不知,都因为牵涉太大,知道深究不得,否则追究起来,六部三阁,没有一个人脱得了关系,积习之成,远溯数朝,到了鱼朝恩弄权,在各部广立耳目,多半借重此辈,遂养成他们骄横凌上之气焰,圣上也很想整顿一下。”
  李益一叹道:“吏之于官,正如宦者于宫庭,原为佐辅分劳以供行走,宫中既有凌主之权宦,部司乃有欺上之狡吏,圣上如鉴于鱼朝恩之失,倒是应该把这种情形好好整顿一下。”
  郭威顿了一顿才道:“君虞!你说得对,圣上由于鱼朝恩之变,以及先玄宗皇帝时安史外藩之叛深自为忧,乃将以司吏为耳目之积弊保留了下来,秦朗所掌的禁卫军,就是专管这一部门,举凡天下各兵镇藩属之动静,俱由此辈秘密呈具,使朝廷得了解臣属于千里之外。”
  李益笑道:“这种手段看起来虽然不错,实则弊多于利。各处的藩镇兵使如果知道了那些人的身份后,佞者曲意交欢相互勾通以图掩蔽,养成此辈贪婪之风,懦者多所畏惧,不敢逆其意而造成其骄横之气,直者却每为此辈掣肘而难以申所志,数代以来,宦人每握重权而主兴废,都是小人之权太重而引致者,天下安能得治?”
  郭威道:“君虞!你说得对,我一直就认为这个办法不太好,可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你别走让小弟多请教一点,然后入宫,密陈圣上后,务必请加以整饬。”
  李益笑笑道:“世子跟秦朗的私交如何?”
  郭威道:“很好,你别担心这会得罪他,翼公府世代忠良,每受重寄,这虽是他的职司,他干得也不起劲,只是圣上不放心别人,一定要他担任罢了,如果能废除这一项措施,他也会很高兴的!我们都是世爵,不靠这个也能有所发展的。”
  李益道:“那还可以一为,不过我建议世子在申奏以前,最好是跟他商量一下,共同面圣较为好一点。”
  郭威道:“那也好,君虞,乾脆我把他也请来,大家商定了,先作成个协议,然后再行具奏,因为我对这个情况利弊还不太熟悉,说不出一个道理来。”
  他很起劲,立刻就叫人去请秦朗,家将去了后回报道:“秦世子与大公子都已被邀到东宫太子府中去赏荷了,本来也要邀二公子一起去的,因为太子殿下听说二公子跟李爷正在办事,所以才没有惊动。”
  郭威道:“他知道我们在办什么事?”
  那家将笑道:“自然是知道的,因为太子殿下对李爷十分敬重,才吩咐不准惊扰的。”
  郭威兴奋地道:“君虞!我们也到东宫太子府去吧,正好把这个问题好好谈一下,这位殿下果敢英明,颇有一番作为,因为圣上已有禅退之意,他对国事很关心,也很留心人才,你去见了他也有好处的。”
  李益原是个热衷的人,对这个提议自然是十分高兴,可是表面上还得装作一番道:“方便吗?”
  郭威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圣上已有口谕要他记住你这个人,他也常谈起你,走!我们这是私谊,又不是官场上的正式拜访,何况你还在待选而未授职,本是个闲散之身,上那儿都没顾忌。”
  不由分说,立刻命人备了车骑,一直来到了东宫府,而且事先已经有人去请示了,因此车骑到了府前,门吏就躬身行礼道:“殿下与两位世子都在后花园赏花,听说世子与李公子要来,十分高兴,为欢聚方便,不以朝仪相见,请世子与李公子命驾从后园侧门直接前去。”
  郭威问道:“还有什么人?”
  门吏道:“本来还有府中的一些幕僚,殿下闻知李公子来访,已经把他们遣走了,现在就是殿下与秦世子与长世子三位在荷轩中专候。”
  郭威笑道:“那也好,省得我们跑路。”
  挥骑绕过正门,来到侧园的偏门,约莫走了半里许才到。
  李益不禁讶然道:“东宫府这么大?”
  郭威道:“是的,只比大内禁苑小一点,在长安以此处为最大,其次是舍间,这是先隋的旧第,高祖入鼎后赐给太子建成作居第,建成本人雄心勃勃,加上门客长史魏征又是个能才,又扩建了一倍以上,在府中养士数千,就是想跟太宗贞观皇帝一争权柄。那时太宗皇帝还只被封为秦王,却因英明有为,迭受重寄,数度征战,扫荡各路烟尘,手绾重兵,势凌太子之上……”
  李益但听而不言,因为接下去,就演出了手足相残的玄武门之变,秦王李世民得手下群将之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在玄武门击杀太子建成与次兄元吉,斯时四子元霸已丧是于征戢,继统仅存一人,再无争逐,上皇高祖闻讯惊而逊位,以秦王世民入统,是为太宗。
  这件事在民间是禁止谈论的,而且事过境迁,当时的真相已难明,虽然宫廷的记载上是说上皇以秦王功高,早已有意传统,如若上皇真有此心,何以不公开废太子而改立秦王呢?
  上皇惊而逊位,这句话尤值得玩味,那时廷臣多半是秦王心腹,上皇如果不逊位,恐怕还有更多的惨变演出呢。后世不是没人这样怀疑过,但太宗皇帝却是最英明的一位君主,就位后励精图治,外抚四夷,内清政治,声威之隆,远追汉武,胡人尊之为“天可汗”。
  后世子孙都以太宗皇帝为范,远溯先祖德政时,第一个提起的就是太宗皇帝,而且在朝的公侯世爵,多半是太宗的旧部,承荫至今,因此后来也没人非议这一桩旧事。
  郭威也知道自己犯了禁忌,不再说下去了。来到侧门,太子李适已经命人开了园门,谕他们挥骑直进。
  马一直到荷轩前二十多丈处才慢慢停下来。太子、秦朗与郭勇都站了起来,那是对李益所表示的敬意。
  郭威跟太子很熟,只打了一躬。李益心中很振奋,却不敢随便,正准备跪下叩见时,秦朗已经上来一把扶住了道:“十郎,不必拘礼,殿下以便服在后园相见,就是为了免除这些俗套。还是以常礼相见吧。”
  李益也只是做作,他知道自己此刻还是个文人名士,应该表现得很适度,不能过于逢迎而招人轻视,但也不能过份倨傲而予人反感,尤其是在这位未来人君的东宫皇储面前,更要特别慎重。
  大唐的天子都是有点浪漫气质的,这不但是手腕,而且也表现在气度上,那就是礼贤下士。
  太宗皇帝李世民曾经剪下自己的须煎成灰为一个大臣合药,也曾容忍悍将尉迟敬德为争席而拳击皇叔李道宗,以爱才之名,博得群臣全力的拥戴,因而造成了不世的伟业,开创了空前的盛世。
  玄宗皇帝李隆基为了爱李白的诗才,放任他的酒醉失仪,李白应召入宫作诗,宿醉未醒,酣卧廷前,皇帝脱下了自己的袍子亲为覆盖,因而传为美谈。
  目前这位东宫太子李适正在准备做皇帝,因此他也一定会表现他的谦冲胸怀以博贤名,自己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满足一下,因而李益听从了秦朗的建议,弯腰长揖。
  李适回了他一揖,握住了他的手笑道:“十郎的文名才名我闻之久矣,奈何始终没有机会一见!今天总算是如了愿了。别客气,我们好好谈谈。”
  大家都席地坐下,宫人送过来杯盏,为他们斟上酒,李益才举杯道:“臣无状,闻知殿下在此雅聚,不揣冒昧,恳乞郭世子携带前来叩诣,一赏液池风光!”
  荷轩是建在水池中的,此时满池荷花正好,随风送来一阵清香,满地红粉翠绿,确也是别有一番风光。
  秦朗笑道:“十郎,我们都不是雅人,也称不起雅集,只有你来了之后才有点雅味!希望你能一赋新章……”
  李益皱皱眉,他对这位太子的平素已略有知闻,腹中平平,可没有乃曾祖玄宗皇帝的那份诗才雅兴。
  他不怕做诗,但不想现在做,做得深了他们看不懂,徒然炫才还落个吃力不讨好,做得浅了却又难以发挥,而且传诵出去,反而损却自己的文名,而且秦朗与郭氏兄弟都是武将之后,不擅文事,在他们面前表现也没意思,他不想做扫兴的事,因此一笑道:“殿下府邸中园林之盛是有名的,尤其是荷花之美,无与伦比,如此胜景,世子就让我多赏玩一下,何苦又罚我做苦工呢!”
  秦朗道:“十郎,你的诗才敏捷,出口成章,怎么能算是苦工呢?”
  李益笑笑道:“我的诗多半是逼出来或挤出来的,现在美酒未饮,好花未赏,勉强挤出一两首来也是敷衍之作,有失对殿下的敬意,倒不如先玩个尽兴,等我的诗兴发了,再好好地构思一两首以呈殿下……”
  李适笑道:“说得对,十郎,你要怎么才尽兴?”
  李益知道这位殿下千岁喜欢附庸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