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
霍小玉呆了一呆道:“这……”
崔允明道:“我当然也可以说清楚,但是否能使她老人家相信就很难说了。因为君虞打算把十万钱一起拿回家去,自己再苦一点。把个面子撑下来,凡事就好说话得多,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五万钱而是他不便举债,所以我才怪采莲胡涂,不识轻重,误了君虞的大事!”
霍小玉的心里不知道是怎么个滋味。当着崔允明,却又不便显露出来。
崔允明又说了很多歉疚话才告辞而去,霍小玉却自怨自艾,更为郁闷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作弄她的命运。郑净持留给女儿的钱并不少,初成家时,由于手头散漫,不知节俭,花费了不少,幸好一次江南之行。藉丝缎之利,把那些钱已赚了回来。
可是接着一场病,弄了个好心而又多事的鲍十一娘,加上不懂事的浣纱,把钱又像流水般地糟蹋在那些苦药上,为了采莲来求助,又用掉了那一笔。
健康与爱情是生命中最需要的两件东西,爱情使她享受生命,健康使她持续生命,而目前似乎这两者都不在她的把握中了。
李益自从那天上午一怒而去,一天一夜才回来,满脸喜色的带回了派任书,又喜冲冲地宣布了一切计划,更为了钱的问题得到解决而欣然!然后就匆匆离开她上任去了,没有对她发出一句怨言,一丝不满。
但是霍小玉却在心里发凉,她知道昔日的恋情,已经随着金钱的拮据而转薄了。
李益不是为了钱而爱她的,但是李益却把钱分得很清,那关乎他男性的尊严。
霍小玉知道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支动了那五万钱,关键不是钱,也是他的尊严。
鲍十一娘与浣纱擅作主张,无知地浪费,主要的是一个观念没澄清,他们都以为用的不是李益的钱。
霍小玉不知化了多少苦心,甚至于不惜与鲍十一娘断交,才挽回了李益的误会,却又在一件事情上毁了。
李益已经说过这笔钱不能动,她动了。
那使李益认为她动这笔钱,是因为钱是她的。
伤害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怎么能继续他的爱情呢?
霍小玉被困在这个茧里,无法突破出来,使她的病更深了。
李益在二十天后,回到了长安,此行倒是大有收获,带了三十万钱回来,二十万是宪官在公款上拨支的月例,另外十万则是前任交替时的润贴,那当然是私底下授受的,总还有一些要李益帮忙的地方。
有了这三十万钱,李益的回里是很风光的,而且也在长安酬酢了几天,因为他在秋选前遽然发布了职务,更还是个非常优厚的好缺,使得那些势利的亲族们觉得李益毕竟还是有办法的,当然大家也知道他跟郭秦二府交好,而汾阳郭家与翼公府奏家正是炙手可热,巴结逢迎的也不少,听说李益请假返里省亲,他们自然也明白李益先到任上的原因,总免不了有所表示。
几天下来,居然又收到了二十多万的程仪,使得李益更风光了,回家去,不能不带李升,于是又把秋鸿留了下来,也留下了十万钱给小玉。
鞭丝帽影,趁着秋风,一骑而返,李益因为有了职品,冠带而行。有时住店,有时住官驿,别人的称呼也都由李公子一改为李大人或李大老爷。这不仅是穿着与称呼上的改变,而且是一种微妙的意识上的改变,冠带之后,他有了地位,有了身份,有了高人一等的感觉,这跟他来到长安时是不一样的。
那时他还是一个士子,虽然已有了功名,但还没有授实职,当不得事的,两榜进士及第,大小总有个官做,可是在没有授职前,仍然没有人把他当作个官。
这个感觉是他回到长安后才有。首先是那些朋友,对他的称呼变了,以前亲亲热热地叫他十郎的人,现在也改口称他的表字──君虞了。那使彼此有了距离,但是一种客气而含有敬意的距离。
其次是亲友家中的下人,以前都是称他为表少爷或侄少爷,现在却已称呼他为大人;就连李升对他的称呼也由少爷改为大人了。
主簿是六品,比一个榜下老虎知县略高,但是在一个新进士而言,已是难得的异遇了。
因为最难跳的就是这一级,有的人终身都停在七品上,只要跳过这一级,五品四品,甚至于三品的京员都可以-蹴而成。而李益的际遇不同,使他又造成一种微妙的地位,许多品衔比他高的官员,都不敢在他面前摆架子,李益也未改旧称,仍然以世伯世叔称之。
京中没小官,他在大官前没有觉得自己低,出了长安,感受就不同,有几位驿丞是他的同年同榜年纪比他大,急于求职,在去岁就放任出来了,现在却不敢以年兄称呼他,因为品衔比他低,不是七品就是八品,都称他为大人,而自称卑职。
这使李益有一种晕陶陶的感觉。
李老夫人也没想到儿子会带来这么多钱,追问到来源,李益却有点犹豫了,他知道其中的一部份是黄衫客的江湖朋友送的,这是不能告诉母亲的。
所以他只好把任上预支的数目多报了一倍,再把其他归之于沿途士绅求诗字的酬敬。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十儿!要不是你刚拜职,还没有上任,我真会怀疑你这些钱的来历,你还没有正式视事,要贪地无从贪起,因此我相信你这钱来路是清白的;不过我要你记住,李家不仅是书香门第,你父亲更是以清廉为家风,我宁可你穷一点,可千万不能做出使祖宗蒙羞的事来,否则我到了九泉之下,也没脸见你老子。”
李益见母亲说得严重,连忙跪下来:“娘!您放心,儿子再不肖;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李升在旁也跪了下来道:“老夫人,爷在长安受到很多人敬重,就是为了爷的志行高,诗文好,连万岁爷都对爷很器重,所以这一路上,才有很多人表示敬意,求诗求字的很多,一切都是老奴经手的。”
李老夫人点点头道:“好!李升,你跟过大老爷,我相信你做事很稳重,不会导十儿上歧路的,以后还要你多多费心,起来吧!”
李升这才站起来,再把李益扶了起来。李老夫人指着面前的两张椅子道:“你们都坐下。”
李益倒是坐下了,李升却不敢坐。李老夫人道:“坐下来吧,这是回到家里,不作兴外面的规矩了,别说十儿只是授了名主簿,就是他像大老爷那样拜了相,回到了家里,你还是他的奶公,没有让你站着的道理。坐下来,我还有很多的话要跟你们说。”
李升也坐了下来,不安地望着李益,李益却低着头,李老夫人沉思了片刻才道:“十儿!你虽然在长安一年多,可是家里面常听到你的消息,很多亲戚回来说起,你刚到长安时很荒唐!”
李益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儿子不敢,初去时为了要多认识一点人,是酬酢多了点,可是后来就收敛多了!在长安,要想图个前程,这是必须的。”
李老夫人笑道:“你别再辩白了。整个长安都被你闹翻天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李益低下了头,李老夫人轻叹道:“我这个做娘的对自己的儿子还会不清楚?你从小就不是安份的人,但是因为你绝顶聪明,而且自己还知道用功,书也读得算通,自己能知道好歹,所以我并没有太管教你。”
李益偷看了母亲一眼,见她脸上的神色并不太难看,才壮着胆子道:“是的,儿子体会得到娘的心。”
李老夫人苍凉地一笑:“你死去的父亲是个很方正的人,很可敬,我很尊敬他,但是我并不希望你学你父亲,一个男人如果太正经,太刻板了,就不会有太大的作为,我对你的期望很高。”
李益不知道母亲要说些什么,只有怯怯地不作声。李老夫人又道:“你在长安的行为我虽然很清楚,但也没有托人梢信去骂过你。”
李益道:“是的,娘,不过儿子知道自己的本分,不会做出使您老人家失望的事。”
李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我知道,我对你也有这份信心,很多亲戚写家书回来,附带信给我,都要我去信管束你一下,可是我不但没这么做,而且知道你带去的用项不够的时候,还私下写了一封信给你的六兄,叫他资助你,用我的田契给他署保的……”
李升哦了一声:“难怪六少爷会叫人把老奴喊了去,问起爷的用项,自动地借了一笔钱给我们,老奴正在奇怪,像六少爷那么一个人,怎么会如此大方!想不到是老夫人要他这么做的。”
李益想起那正是刚要去结识霍小玉的时候,自己也在奇怪,那位在兵部任事的六族兄是最刻薄的人,怎么会大方起来了,再也没想到是慈母的暗中安排。
一时感铭于心,激动地道:“娘!您对儿子太好了,可是您为什么不告诉儿子一声呢?”
李老夫人笑笑道:“是我让你六兄别说的,我要你化得痛快,化得豪爽,如果你知道是典押祖产的钱,你还会忍心化费吗?”
“那儿子是万万不敢的。”
“我知道你这点良知是有的,所以才不让他告诉你,你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吗?”
李益道:“儿子的确不明白。”
“我要你在那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享受个够,要在在声色犬马的场合中挥霍个够,那样一则养成你的豪阔的心胸,再者,你将来放任的时候,不会再在长安,无论在什么地方,也不会比长安更繁华,一切都经历过了,到你真正做官的时候,你不会再被外界的声色所惑,那样才能着着实实地做事了。人不是圣人,尤其是男人,总有胡涂的时候,少年荒唐,不过一时而已,如果壮年胡涂,导致身败名裂,那就不可收拾了。”
李益再也没有想到母亲会有这么深远超脱的思想,不禁肃然起敬地道:“娘!你老人家实在了不起。”
李老夫人苦笑一声道:“那倒不是,我看过太多了,我娘家崔氏,以及你们李家,很多有为的子弟,都是年轻的时候,家里管得太严,一直到了成人后,家教还是没放松,结果到了上人过世后,没了管教,开始放纵起来,一发而不可收拾。假如你是个平平凡凡的孩子,我倒是不敢放松,正因为你绝顶聪明,我认为应该让你在年轻的时候,把该经历的都经历一下。”
李升忍不住道:“老夫人这种教诲的方法高明极了,李家有好几位爷们都是中年时坏了事,如果他们有老夫人这么一位母亲,相信就不会有那样惨的遭遇。”
李老夫人眼睛润湿了,擦擦眼睛叹道:“一年前,不知有多少亲戚说我溺爱不明,把十儿给宠壤了,我也只有听着,幸好十儿没让我失望,终于使我吐了口气,不过这也是亏得他父亲死得早,如果他父亲还在世,管教的责任不在我身上,也绝不会容许他如此的。”
默默片刻,李老夫人一正神色道:“十儿,我知道你在长安,跟个姓霍的女子在一起。”
李益知道这瞒不过母亲的,只得承认道:“是的,她是霍王的幼女。”
“对她的家世我很清楚,她是庶母出的,听说老王薨后,她们母女不容于大妇,是不是?”
李益道:“是的,现在老王妃也过世了,她的兄长已经追认了她的身份。”
“那有什么用,王爵已经被革掉了,她哥哥远戍边疆,她的姊姊跟嫂嫂还靠着她接济呢!”
李益道:“小玉母女都是很宽大的人。”
李老夫人轻叹:“我知道,对那位郑夫人,我是非常尊敬,不过霍氏这一败,起复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李益没做声,李老夫人又道:“对霍小玉,你将来是怎么个打算呢?”
李益道:“开始时,儿子就声明过了,那时没料到霍王会败事,她们母女也没想到会有追认的一天,因此并没有谈到名份。”
李老夫人道:“霍氏败了,但是霍氏的祭产还被保留着,霍小玉的父亲王爵也没有被废,她兄弟承认她归宗了,因此她仍然是个公侯家的女儿,出身不低,我们能攀上这门亲,说起来也不错,你的意思呢?”
李益道:“全凭母亲作主。”
李老夫人想想才道:“你一定要我作主,我就告诉你了,不行,绝对不行!”
李益不禁一怔,李老夫人道:“如果你们不认识,现在有人来提亲,我合极力赞成,可是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却要再行补正名份,我就不会同意了,因为这与妇德有亏,而且将来也会影响到你的前程,有碍官箴。”
李益道:“是的,不过小玉也没有要求正名份,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的,否则儿子也不敢那么大胆了。”
李老夫人道:“我知道你是个深明利害的人,因此我没有怪你,只告诉你我的想法而已!”
李益再度默然,李老夫人道:“半个月前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