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卢闰笑道:“那也不行!若是他说了出去,让爹知道了,不打破我的头才怪!”
李益道:“老韩不会这么多口的。”
卢闰英道:“那可很难说,你们文人的嘴是靠不住的,他连自己老婆的腰都告诉人了………”
李益笑道:“你没听懂我的话,我最后一句说的是不如吾家新柳好,这四句诗我一定是在新柳属我家的时候,才找人送给他去。”
卢闰英红着脸道:“爹还没答应呢。”
李益笑道:“我也没量过呢,便如这一条柳枝围不住,细腰仍尊章台柳,依然让老韩神气去。”
卢闰英想想道:“假如我们不能在一起呢?”
李益苦笑道:“那还是让老韩神气去,衣锦夜行固然是憾事,但穿着借来的锦袍招摇则迹近无聊了,既损人节,又伤吾心,这种无聊的事我不会做的。”
说着把柳枝围过她的腰,圈了起来,只差一指之宽,两头接不起来,李益轻叹道:“今后章台不折柳。”
卢闰英咬咬牙道:“君虞哥,幸亏是现在度,要是在冬天一度,连一手都不够呢?那有这种量法的。”
李益道:“那要怎么量?”
卢闰英红着脸,猛地解开衣襟,露出了那截雪白纷嫩的细腰道:“我倒不信真的就输人了!”
这才是李益真正的目的,他装痴装呆,拐弯抹角,就是为了想欣赏一下蛮腰几许,最好是能用手揽上一抱。
把韩翊与柳氏夫人拖出来,也是他杜撰的,柳氏被胡将沙吒利掳去,韩翊忧思无计,寝食为废,幸得同僚许俊之义助,并夺佳人以归,这个故人跟两个人劫后初逢,以章台柳唱和,是天宝乱事后的佳话,长安无人不知。
更巧的是韩翊也在中书省任舍人。是姨丈的僚属,新宪到任,韩翊一定要携眷来拜的,表妹既然对文事很感兴趣,对这两口子印象也一定很深,从他们的身上,造出杨柳细腰典故,这就太妥切了。
因为他乍然初见,就对卢闰英的纤纤楚腰发生了莫大的兴趣,也知道这一搦蛮腰是表妹引以为傲的女性魅力,特别用丝缎系腰衬托了出来,如果拿这种带点诗情的故事与一个名人的豪语激上一激,表妹非入壳不可。
手指轻轻地触在她细致如玉的肌肤上,李益的心猛烈地跳动着,但是他必须很稳,此时可性急不得,否则就前功尽弃了,他对卢闰英已有深切的了解。
这是个自律很严的女孩子,那是家教之故,但她又兼有了一点文人的浪漫气息。
这使她更具有魅力了,可是她的尊严却不容轻渎的,不像霍小玉对自己,完全能放弃自我,这却是受到母亲的影响,正出与庶出的女孩子,就是有这样的差别。
卢闰英可以接受清狂,可以大胆地放浪形骸,那只是一种对文人气质的喜好,但不是轻浮,不能对之作轻薄。
所以他还是一本正经地用柳枝围住了她的腰,由前而后,把柳枝都移到最凹入的部位,比了一下后,然后轻轻的,在她美好而又圆秀如涡的脐眼上吻了一下。
卢闰英退后了一步,似乎对李益的这一个动作很感到不解,目中有一点惊惶的神色。
李益笑了一下,把手中的柳枝再捏去将近一寸的长度,然后才把柳枝交在她的手中道:
“记住,在我们洞房之夕,别忘了提醒我,把这一根柳枝,连同我刚才口占的七绝,封好了找人送到韩舍人府中去。”
看他折去了一寸的柳枝,卢闰英的脸上现出了得意而胜利的笑容,却又娇羞万分地道:
“我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君虞哥,我只是让你知道一下,可不准对人说去的。”
李益笑道:“不说也好,这样一来,这天下第一细腰就永远为我所有了,真要把这件事传出去,说不定还会害死不少人呢,当年汉宫赵飞燕得宠后,未央官中饿死了不少官人,大家拚命节食,想使细腰瘦过飞燕,你是运气好,生在天宝之后。”
卢闰笑道:“这又是怎么说呢?”
李益道:“否则你就是饿死了也不会得腰细之尊。”
卢闰笑道:“难道长安市上,就没有细腰之女了?”
李益道:“可以这么说,上有所好则天下趋之,杨氏玉环以丰腴胜,流风所及,才养成长安城里一群肥婆。”
卢闰英笑道:“那我这个样子可不成了丑八怪?”
李益笑了笑道:“没有的事,你的腰细,其他的地方却不瘦,骨肉停匀,肥瘦合度,是个标准的美人儿。”
卢闰英的脸红了道:“你又怎么知道的?”
李益含笑道:“虽然我只度了你的腰,但我既不是瞎子,又不是呆子,而且在斯情斯景之下,叫我不看别的地方是不可能的……”
卢闰英有点窘急道:“君虞哥!你不老实……”
李益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个老实的人,我装老实也没人相信,不过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是个君子!”
卢闰英哼了一声道:“你还说是君子呢,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李益笑道:“我可没有越礼呀,度量细腰,是取得你同意的,至于其他的地方,我不过是顺带的看上一眼,那也不算失礼,我总不能闭着眼睛乱摸呀。表妹,评量一个人的道德品性,可不能在行为上衡量,要从内心去深察的,有些人表面上唯唯谨谨,内心里想入非非,这种人才是其心可诛。”
卢闰英红着脸道:“可是你刚才……”
她不好意思说出李益在她肚脐上偷吻了一下的事,李益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笑笑道:
“那是我一时情不自禁,但是却有特别的意义的。”
“欺负了人,还有特别意义,你倒是说说看!”
李益道:“如此细腰,恁般多姣,如入他人怀抱,岂不糟糕,未雨绸缪,智鞭先着,虔心一吻,贴上封条。”
卢闰英愕然道:“什么叫贴上封条?”
李益笑道:“那就是陇西李益封的意思,今后再也不让别人沾手了。”
卢闰英心中是甜蜜的,口中却不肯服输,故意哼了一声道:“难道我非嫁给你不可了!”
李益道:“那自然不是这么说。表妹,本朝国威之盛,尤胜于汉武,但礼防之严,则大为逊色,迭经战乱,乃使胡人入为重臣。胡俗入侵,世风为移,再加上几度女主之祸,历代君王,无不风流,皇亲国族,秽事更多,贞操两个字,似乎在长安绝了迹。不过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你没有托付终身之意,不会准我度腰,所以我这一吻,虽然无痕无迹,却是在你我的心里定下了誓盟,你非我莫嫁,我也非卿莫娶,耿耿此心,唯天可表!”
卢闰英见他说得很庄重,遂也肃容道:“君虞,我只要你明白我的心就是了!”
李益道:“我若是不明白又何至如此放肆,只要姨丈不反对,我就叫人去禀告母亲前来下聘。”
卢闺笑道:“在姑臧时,爹的意思很淡。不到过了长安后,对你的印象已经改变了。只要你能拿得出聘礼,我想他是会答应的,不过要快……”
李益道:“我知道,你现在是一块肥肉,长安市上的未婚世族,都在动脑筋,不过你放心,论条件,比得上我的还不多。”
卢闰笑道:“你就这么有把握?”
李益傲然道:“不错,姨丈择婿的条件很苛,因此我才有把握,他越挑剔,我的机会越多。”
卢闰英笑道:“错了,我爹择婿的条件是四才,那就是文才,人才,口才与钱财,缺一不可。”
李益笑笑道:“以文才而言,我不敢妄自菲薄,陇西李益名列大历十才子之内,而这十才子中,只有一个李贺可以跟我一较的;不过李贺生性孤僻,人家称他为鬼才,此人才气虽高,毛病太大,家道孤寒,不堪雀屏之选……”
卢闰笑道:“难道其他的几个人都比不上你?”
李益笑道:“那倒不敢说,只是他们都成名较早,多半是中年,早就儿女成行了,只有我跟李贺是后起之秀,而李贺诗多鬼声,大家都说他不长命;姨丈绝不会考虑到他,就算考虑到了也没有用,因为他自己也无意成亲,算来算去,只有我一个人够资格了。”
卢闰笑道:“那也不过一才而已。”
李益道:“以人才而言,我相信姨丈不是指的品貌而是指这个人的出息与才干,这一点我也有自信,计诛鱼朝恩,简在两代帝心。口才也不逊人,要不是我辩才如泻,经常把那些宿儒明经驳得哑口无言,贬得体无完肤,也不会落个持才傲物之讥。唯一欠缺的是钱财而已,但是我一字一诗,都可以立致斗金,那是用不完的财源……”
卢闰英轻轻一叹道……“君虞!说句话不怕你生气,爹对你的印象是改变了不少,但也深以为虑,说你这口才会给你惹来不少的麻烦,有一次他跟娘闲谈之下,还半开玩笑地说,四才难选,就两才足矣!”
李益愕然道:“是那两才?”
卢闰笑道:“钱财与蠢才。”
李益先是呆了一呆,继而笑道:“这倒是有眼光的,真能嫁个富而多金的蠢才,以你的才智,一定可以大权在握,舒舒坦坦地过一生。”
卢闰笑道:“君虞,我在跟你说正经话。”
见她已有愠色,李益也收起嘻笑之客道:“闰英!我说的也是正经话,因为你太美了,唯恐天妒红颜,而招致薄命,难谐白首,只要你屈于命,找个有钱而又庸拙的丈夫,一生安稳无波,吃穿享用不尽,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巧妇拙夫,是自求多福之道。有句俗话说,鲜花插在牛粪上,那是很有道理的。”
卢闰笑道:“什么道理?你倒是说说看!”
李益见她眼睛瞪了起来,笑笑道:“牛粪是鲜花的佳肥,鲜花种在牛粪上,可以长得肥肥实实,不会因乾瘠而凋萎,此其一。鲜花芬洁,才会引人采摘,如果是插在牛粪上,人为恶其秽臭,反而不会去采了,是因祸而得福。嫁个人才,你可能受委屈,嫁个蠢才,你始终高高在上,如能往远处想,倒也不失其为福。”
卢闰英有点生气地道:“那么你也赞成了?”
李益笑道:“我若是你的父亲,我可能会赞成,但我只是你的表哥;我怎么会赞成呢,在我说来当然是嫁给我才好!”
卢闰英这才笑了起来道:“你的皮真厚,快去吃饭吧,免得雅萍那丫头又找了来。”
李益指指她的衣襟道:“我早就饿了,可是不敢催你,也舍不得催你。”
卢闰英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襟还是敝着的,连忙掩了起来道:“都是你,要是来个人撞见了成什么样子?”
李益笑笑道:“我的眼睛尖得很,有人来,我老远就会看见了,因此你还是嫁个人才才好,如果嫁个蠢才,处处还要你去照顾他,怎么会想到照顾你呢。”
卢闰英又白了他一眼。低着头向前挪动。同时道:“君虞,现在爹对你的印证已经好转了不少,你来求亲,只要聘礼拿得出来,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是一件事,你必须有个明白的交代。”
李益心中一动道:“是霍小玉?”
卢闰笑道:“是的,这件事长安每个人都知道,我也听人说过很多。说那位霍氏娘子国色天香,风华绝代,为人更是温文谨厚。”
李益想想道:“不错!她都还当得起,我李十郎相处的女子,绝不会是庸脂俗粉。”
卢闰英道:“君虞!我不是嫉妒她,我也不会那么器量窄,何况她认识你又在我之先呢!”
李益道:“闰英!既然你也知道她,相信你清楚我跟她之间的关系,我没有娶她。”
卢闰英道:“我知道,我愿意并娶她,只是在爹那儿,恐怕讲不通。”
李益道:“我娘那儿也讲不通,娘表示过了,她绝不肯为一个未嫁先过门的女子补正名分的。”
卢闰英道:“那该怎么办呢?”
李益道:“小玉那儿没有问题,我在事前就跟她说清楚了,两个人在一起是没有名分的,可是我绝不负她。”
卢闰英道:“那要如何安置她呢?”
李益道:“那是你的事了。”
卢闰英道:“怎么是我的事呢?”
李益笑道:“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如果你容得下她,等过个一两年,把她接回家,如果容不下她,就装聋作哑,把她放在一边……”
卢闰英道:“君处!我不会是那种人,这一点你绝对可以相信的,只是我怕爹会在这方面多作挑剔。”
李益道:“我想不至于,因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如果要我断绝了她,李十郎就不能做人了,而且我地做不出这种事!”
卢闰英道:“是的,假如你绝情寡义,弃她于不顾,连我也不敢嫁给你了,这件事还是我跟爹去说,叫他不要过问,就装作不知道,以后由我自己来处置……”
李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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