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系列)昆仑前传:铁血天骄(出书版) 作者:凤歌





门外那人轻叹一口气,娇柔轻细,却是一个女子。梁文靖不觉愣住,只听那女子道:“你……你还好么?”梁文靖猛可忆起,这女子正是小楼里的帐中人,不由掉头望去,果见萧玉翎目有愠色,低声道:“她是谁?”梁文靖无言以对,萧玉翎不觉气恼起来,狠狠拧他一下。梁文靖痛极,欲呼不敢,唯有龇牙咧嘴。
女子问过这句话,又站了良久,梁、萧二人均不敢说话。忽听那女子凄然道:“你好,你好……”说罢这句,“砰”的一声,似乎撞在门上。梁文靖心一急,低声道:“玉翎,你躲到被子里去。”萧玉翎皱了皱眉,脱鞋钻入被子里,露出脑袋,一双妙目望着梁文靖,目光甚是迷惑。
梁文靖长吸一口气,推门而出。这一瞧,不觉大吃一惊,只见那筵上唱曲的女子王月婵身着轻纱,倒在门边,面色十分苍白。梁文靖忙道:“月婵姑娘。”连唤两声,均不见答,方觉这女子伤心过度,已然昏厥过去。梁文靖心中有鬼,不敢叫人相助,无奈将她抱入房中。抬头看时,萧玉翎瞪着自己,目蕴怒气。梁文靖忙道:“你先别急,待我解释。”毛手毛脚,将王月婵放到床上,又回身关门。
萧玉翎望着王月婵,眼中露出厌恶,将身子远远挪开。梁文靖道:“你摸摸她额头。”萧玉翎道:“干吗我来摸?”梁文靖讪讪道:“她是女的,我不方便。”萧玉翎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摸了摸道:“有些烫手。”
梁文靖道:“约摸是病了。”忽见萧玉翎面色不善,忙道:“你别生气,这女子可怜得紧。”萧玉翎冷冷道:“你倒会可怜人家。”梁文靖讷讷无语,忽见萧玉翎跳下床来,赤着脚便向外走,忙道:“你别气,她是淮安王的情人,与我……”
话未说完,忽觉左颊剧痛,眼前金星乱飞,若非他内力远胜以往,必被这一掌打昏过去。他当即左手乱抓,将萧玉翎右腕拿住,忽觉萧玉翎左手又出,忙又以右手拿住她的左腕。萧玉翎此番挟怒出手,又快又狠,不料梁文靖看似乱抓,却将她双手尽皆抓住,一时大恼,欲要出脚,梁文靖早已知觉,猛一张臂,将她死死抱住。
萧玉翎被他抱紧,一挣未开,只觉那熟悉的男子气息扑鼻而入,身子一软,心中的伤心委屈一起涌出,忽听梁文靖叫道:“你听我说。”萧玉翎哭骂道:“还说什么,淮安王不就是你吗?这个不就是你的情人吗?”梁文靖跌足道:“错了,你别哭,我不是淮安王,淮安王也不是我!”
萧玉翎一呆收泪,奇道:“这话当真?”梁文靖道:“若有半句虚言,让我不得好……”尚未说完,忽觉萧玉翎小口掩来,将那个“死”字堵了回去。梁文靖只觉那小嘴又软又热,正自心驰魂销,萧玉翎忽又移开双唇,瞪眼道:“还不放开我?”
梁文靖只得悻悻松臂。萧玉翎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字不漏说给我听。哼,若有半点隐瞒,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瞧瞧是怎么长的!”梁文靖见她目光凶狠,只怕说得出做得到,一时哪敢隐瞒,将蜀道相遇、淮安遇害、被逼做替身的事一一说了。
萧玉翎听完,呆了一会儿,恍然道:“师兄杀的那人竟是真的,你……你却是假的?!”梁文靖连连点头,忽又惭道:“我只是个没用的乡下小子,并不是什么千岁万岁,你会不会瞧不起我?”萧玉翎啐道:“胡说八道,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那个狗王。谁叫他长得像你,死了才好,要么两人一个模样,叫人瞧了便不痛快。”
梁文靖听得眼中潮热,喃喃道:“萧姑娘,我……”萧玉翎哼了一声,说道:“姑娘这个称呼,叫过别人就别再叫我。”梁文靖道:“那……那……”萧玉翎道:“那什么?你以后叫我玉翎,至于什么蚕儿姑娘,桑叶姑娘的,你叫人家去吧。”梁文靖呆呆望她,胸膛欢喜得似要炸开,猛地张臂,搂住萧玉翎纤腰,一口气连转两圈。
萧玉翎白他一眼,说道:“你先别欢喜。床上这个女子的事还没说呢!”梁文靖无奈将她放下,把小楼之事支吾说了,又道:“我瞧她可怜得很,才代那淮安王说那番话的,你千万不要怪我。”说罢,偷眼瞧着萧玉翎,见她面色沉静,也不知是喜是怒。忽见她转身坐到床边,望了王月婵半晌,忽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说,这女孩子倒挺可怜。”忽又瞧着梁文靖,疑惑起来,“你和那个狗王长得相似,会不会也一样坏?”
梁文靖急得又要赌咒发誓,却被萧玉翎拉到身边坐下,笑道:“别说了,我信得过你。”转眼瞧着王月婵,叹道,“只是你这样滥好心,哄了她一次,岂不又要哄她第二次?”梁文靖大觉苦恼,想要和萧玉翎远走高飞,却又放心不下父亲,若然留下来,不但危机重重,最为难的还是要面对这个女子。
忽听王月婵“咿唔”一声,萧玉翎忙闪到床后,冲梁文靖眨了眨眼。梁文靖也想躲避,却见萧玉翎又是摇头。梁文靖莫名其妙,一时进退不得。忽见王月婵睁开美目,瞧见他,眼圈儿一红,又流出泪来。梁文靖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道:“姑娘……”还未说完,却听王月婵凄然道:“你干吗让我进来?”
梁文靖窘迫无比,急忙低头,不敢瞧她,只道:“你……你昏倒了。”王月婵惨然一笑,冷冷道:“别说昏倒了,死了又与你什么相干?”梁文靖额上汗出,忙道:“那可不成,你大好年华,怎能轻生?”王月婵听得这话,心头不知是何滋味,一时泪如雨落,颤声道:“你既然嫌弃于我,干吗又要去小楼见我?既然见了,又为何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与其这样,还不如……还不如将我杀了。”越说越难过,转身向着内侧,浑圆的肩头不住颤抖。
梁文靖不敢答话,唯有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侍立。良久,才听王月婵哽声道:“我方才昏迷时做了一个梦,那梦好吓人。那梦里有人说,你其实已经死了……”
梁文靖吓得面如土色,身子一晃,几乎瘫软在地,却听王月婵幽幽续道:“他还说,如今的你,只是被鬼魂附体,借尸还魂……”说到这里,她伸手拉住梁文靖的手,但觉热乎乎的,心中悲喜交集,悲的是这情郎薄情寡义,喜的是他尚且活着。一念及此,不觉泪眼蒙眬,望着他道:“我知道,那都是梦,不能当真的,可是……可是便要打仗了,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无论如何,你千万要活着。只要你好好的,即便你不要我,我也不会怪你的。”梁文靖被她拉着手,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身子僵如木石,动也不动。
王月婵为情所苦,心力交瘁,说了一阵,又昏睡过去,梦中犹自紧握梁文靖的手,须臾也不肯放开。萧玉翎见她睡去,方才转了出来,见状醋意大生,狠狠在梁文靖的手背上掐了两下。梁文靖痛得龇牙咧嘴,偏又不敢出声,直待王月婵睡熟,方才抽手,取了单被,与萧玉翎进隔壁书房安寝。
萧玉翎这几日历事太多,忽与心上人相见,心神松懈,不觉倦意涌来,倒头便睡。梁文靖却是生平第一次与女子同卧,温香软玉,近在咫尺,令他遐思纷纭,绮念丛生,况且又心忧明日战事,一时胡思乱想,哪里能够入眠。
到了五更时分,梁文靖方才打了个盹儿,迷糊未久,忽听有人敲门。梁、萧二人同时惊醒。萧玉翎使个眼色,梁文靖只得披衣出了书房,燃起烛火,却见王月婵新睡初醒,面如桃花,见了他来,眉间流露出一抹娇羞。忽听敲门人道:“千岁还睡得好么?”梁文靖听出是王坚,忙道:“还好。”王坚咳嗽一声,道:“昨日刺客没抓着,一府人都没睡踏实。只是事情急迫,不得不扰千岁清梦。”梁文靖奇道:“什么事?”王坚叹了口气,说道:“鞑子大军到了,还请千岁登城。”
梁文靖吃了一惊,心道此事不可不去,但房内这两名女子,无论萧玉翎还是王月婵,均不能让王坚瞧见。至于二女之间,也决然不可照面。他心乱如麻,只得道:“你……你先去,我立马就来。”王坚应声退下。梁文靖迟疑半晌,低声道:“月婵姑娘,我与令叔去后,你就回去好么?”
王月婵深深看他一眼,披衣而起,走到他身前,低声道:“你……你千万保重。”梁文靖不敢多言,寻思萧玉翎武功不弱,此时王月婵入书房探视,她也有法躲避,当下点点头,咬牙推门而出。不待王坚多瞧,又将门重重关上,说道:“王将军,这房间除了我,其他闲杂人等不可入内。”王坚虽觉这话古怪,也只得赔笑应了,吩咐下去,即便仆从,也不得入房收拾。

第八章 战城南

梁文靖随王坚登上城头,众将早早到了,各自戎装整肃,就连梁天德也身披重铠,与严刚、端木长歌守候在一旁,唯独白朴不在其中,梁文靖心中暗暗纳闷。
此时天色已明,只听一缕胡笳悠悠忽忽,似从大地深处升起。梁文靖向那胡笳起处望去,西北山丘之上,无数蒙古包随着山势起伏,一阵肃杀秋风掠过,营头旌旗猎猎有声。
忽听牛皮鼓响声雷动,无数人马从蒙军大营如潮涌出,在枯黄的茅草间,分三队一字排开,每队约有万人。铁马秋风此起彼伏,嘶鸣不已。鼓声略略一歇,忽又响起,只见数千名蒙军战士推着巨大云梯,沿坡上行。步兵都统制林梦石瞧见,传下号令,城头千百张强弓巨弩搭上粗糙的麻石城垛,投石机盛满尖锐大石,系着滚木的绳索也被绷得笔直。
云梯离城墙还有三百来步,蒙军阵中发一声喊,云梯移动转疾,逼近城墙。林梦石令旗一挥,箭弩锐响,滚木轰鸣,强弩锐箭贯穿皮制的胸甲,飞落的巨石更是将铜盔打得凹陷下去。蒙古军阵血肉横飞,染红青青蔓草。滚木撞翻云梯,将推动云梯的士卒压在下方,嘶声哀号。
这排兵布阵,攻城守城,梁文靖只在史书话本上看过。当时他只觉打打杀杀,热闹非凡,这时当真看见,直惊得目瞪口呆,小腿发软,三十六颗牙齿捉对儿厮杀,生平所见可怕之事莫过于此。
蒙军冒矢强攻,久而久之,渐呈溃势。宋军士气大振,一名壮士跃上城头,将“宋”字大旗迎风挥舞,城头士气更为之一壮。“咻”的一声,箭影骤闪,那名壮士身上添了个窟窿,旗子脱手坠下,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跌落在沾满鲜血的荒草间。宋军一时噤声,放眼看去,城下立着一匹黑马,马蹄飞扬,鬃毛贲张,鞍上一名蓝袍将军手挽巨弓,遥指城头。又听“咻”的一声,第二支箭赶到,射透一名发弩的宋军,其势不止,没入他身后同伴的心窝。王坚大惊失色,叫道:“岂有此理,这箭怎么来得……”蓝袍人所在之处离城头约摸六七百步,何况以下抑上,射到城头,非得有射出千步的能耐不可,除了合州城头一张十人开的破山弩,寻常的强弩休想射到这个距离。
话没说完,第三支箭已经到了,这一箭直奔梁文靖而去。敢情蓝袍人见他立身帅旗之下,生出杀敌杀王之想。梁文靖早就被两军交战的景象惊得魂不附体,此时箭到眼前,竟浑然不觉。众将呼喊不及,遑论救援,正当危殆,“呜”的一声,一柄折扇飞旋而至,猛地磕上箭镞,那箭失了准头,正中一名宋军面门,那人仰面便倒,顷刻毙命。
众人回头望去,白朴脸色惨白,立身远处。梁天德惊喜交迸,叫道:“白先生,多亏你了。”众人均有同感,只怕那鞑子再放箭来,纷纷后退,唯有梁文靖一动不动,兀自挺立。众将见他脸色铁青,目光死死投往城下,心头均是一震:“此人好生了得,泰山崩于前,猛虎蹑于后,怕也动摇不了他的心旌!”一念及此,无不振奋,纷纷上前抢过铁盾,将梁文靖团团围住。殊不知梁文靖面对如此战阵,早就吓得三魂六魄尽数离体,眼不能见,耳不能听,留在合州城头的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
蓝袍将军三箭发出,催马上前,蒙古军士气一扬,止住溃势,随他战马前进。王坚见状,号令三军,矢石有如雨下。蒙军冒矢而上,两度树起云梯,均被击退,死者堆积如山,伤者滚地哀号。蓝袍人时时觑机弯弓,断是箭无虚发。但城头宋军占了地利,相持半个时辰,蒙军气势衰弱,纷纷后退。
王坚见状喜道:“鞑子疲了。”转身高叫,“千岁,伏兵可出。”连叫三声,梁文靖方才收回魂魄,颤声道:“什么伏兵?”诸将均是愕然。王坚心中气恼:“这个时候,你还与我装疯卖傻?”但他经过昨日一事,再也不敢越俎代庖,只是战机难得,稍纵即逝,一时急得满头大汗。
忽听梁天德道:“置制使且莫急躁,鞑子尚有两个万人队未曾出兵,此时贸然叫出伏兵,只怕并非良机。”王坚正觉烦恼,厉声叱道:“你是谁?我等将帅商议兵机,也容得你这小卒插嘴吗?”梁天德微微冷笑,住口不语。
忽闻蒙军阵中鼓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