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系列)昆仑前传:铁血天骄(出书版) 作者:凤歌





梁文靖连忙摇头,萧玉翎却不瞧他,泪水不绝滚落,呜咽道:“你们男人都坏得很,只会欺负女人,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就没一个真心!就像我娘,被那个混蛋糟蹋了,生下我这个孽种。那个混蛋后来有了新欢,又百般嫌弃她。娘上吊自尽,留下我一个,若没有师父,我……我……”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放声大哭起来。
梁文靖见她哭得哀伤,急道:“玉翎,我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只喜欢你一个。若对其他女子稍有异心,叫我万箭穿心,死于合州城下。”他想到白日里看到的厮杀惨象,心中一急,发下了这个毒誓。
萧玉翎娇躯一震,回头呆呆望着他,怪道:“呆子,不是因为那个蚕儿姑娘,你又为什么不放我?”梁文靖叹了口气,将白朴的胁迫说了。萧玉翎气得大骂白朴,继而又怨怪梁天德不识时务、不知道体恤儿子。
梁文靖道:“是啊,爹也不知患了什么疯病,硬要我做这个淮安王,真是害死人了。”萧玉翎想了想,忽道:“呆子,你过来。”梁文靖忙上前去,萧玉翎又说:“伸出手,挽起袖子。”梁文靖依言照办,不防萧玉翎一口咬下,痛得他惨叫出声,又怕惊动王府,拼命闷声忍住,咧嘴道:“玉翎,你干什么?”
萧玉翎松了口,眉开眼笑道:“蒙古人的马匹都烙上主人的印记,我也给你烙一个。”梁文靖望着小臂上两个半月形的血印,哭笑不得,问道:“烙这个要紧么?”萧玉翎正色道:“当然要紧,我出不去,难保你不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这个烙印既然烙上了,就说明你是我的,谁也偷不走。”
梁文靖不觉笑道:“不烙这个,我也是你的。”萧玉翎微微一笑,将头靠在他胸前。两人依偎片刻,梁文靖忽地想起一事,忙从怀中取出点心,谁知经历奔波打斗,点心早已压扁成团,分不出彼此了。
梁文靖连道“该死”。萧玉翎问明缘故,笑道:“不要紧,给我吃好了。”梁文靖道:“这样糊里糊涂的,怎么能吃?”正要扔掉,忽听萧玉翎道:“别扔,只要……只要是你拿的,不论多糊涂,我都吃。”梁文靖不觉呆住,萧玉翎却连连催他。梁文靖只得取了一些,慢慢喂入她口,萧玉翎吃得眉开眼笑,梁文靖却瞧得心酸,怔怔落下眼泪。
萧玉翎奇道:“你又哭什么?”梁文靖急忙抹泪,涩声说:“我恨自己没本事,救不了你。”萧玉翎怔了怔,叹气道:“还说点心糊涂,你自己才是个糊涂人儿啊!”将头枕在梁文靖肩头,柔声道,“呆子别哭了,给我说故事吧!”
梁文靖听她这么一说,只好收拾心情,说起故事。他此次竭力逗萧玉翎开心,故事说得分外有趣,萧玉翎听得咯咯直笑。一时间,这对男女沉浸其中,浑然忘了身在险境。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白朴咳嗽一声,在门外说:“千岁,天快亮了。”梁文靖无法,恋恋不舍告别萧玉翎,起身出门,落泪道:“白先生,但求你千万照顾好她,从今往后,我都听你吩咐。”
白朴微微一笑,说道:“千岁放心,我一定小心看管,绝不令她少一根汗毛。”
梁文靖叹了口气,寂寞去了。白日并无战事,到了夜里,他又寻到白朴,来见萧玉翎。这次他带了许多食物酒水。萧玉翎见他,自然欢喜无比,只是缠着他说故事。梁文靖强颜欢笑,说了一阵故事,突然叹了口气。
萧玉翎关切道:“呆子!你不高兴么?”梁文靖苦着脸道:“我在想,蒙古皇帝就要来了,这合州城不知道还守不守得住。若是城破了,只怕我们都活不了。我死了不打紧,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呢?”
萧玉翎沉默一会儿,把头埋进他怀里,柔声说:“别想那么多!不说蒙人和宋人谁胜谁败,我倒是宁愿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只要……只要天天能见着你,就算来日挨千刀万剐也不怕。”
梁文靖急道:“别这么说!你死了,我也不活!但只要我活着,就决不让你死。”他说得斩钉截铁,也下了决心,誓保萧玉翎周全。
萧玉翎望他半晌,忽地嫣然一笑,啐道:“呆子就是呆子!”梁文靖笑了笑,想起那日战事,将自己大显威风、救出父亲的事说了。萧玉翎听得欢喜,连声叫好。梁文靖道:“那个蓝袍鞑子好厉害,以我爹的箭法也几乎斗不过他。”
萧玉翎微微一笑,说道:“那是我二师兄伯颜。他弓马之术,天下无对,只没料到你爹也厉害,竟能做他的敌手。”梁文靖想了想,说道:“既然他是你师兄,到时候城若破了,料也不会害你。”萧玉翎笑道:“那是自然,你别瞎操心,届时我求求他,一定连你也没事。”梁文靖听了,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如何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这么过了三日。萧玉翎原本心宽意驰,从无长远之计,但有情郎相伴,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求今日尽兴,不管明日如何。这一晚,两人说故事说得累了,相拥睡了一会儿,忽听有人叫唤。梁文靖揉眼一瞧,白朴立在身前,神色凝重,异于往时,不觉吃了一惊,忙道:“白先生,对不住,我忘了时辰,竟睡着了。”萧玉翎啐道:“死呆子,睡着了又怎样,你何必跟他低声下气的?”
白朴瞧了两人半晌,忽地叹了口气,欠身施礼,悠悠道:“淮安千岁,蒙古大汗到了。”

第九章 破阵子

梁文靖草草收拾一番,与白朴出了王府,却见刘劲草与胡孙儿一行在外等候。
双方见过,寒暄一阵,白朴忽将胡孙儿拉到旁边说话。刘劲草则笑道:“千岁心病痊愈,可喜可贺。当日千岁在城下大显神威,生擒鞑子万夫长,解了围困,我川中群豪尽都瞧见,无不敬服,真不料千岁武艺这般惊人。只可惜,唉,薛家兄弟尽皆殁了,尸骨无还啊……”说到这里,不胜感伤。
梁文靖随口答应,目光却瞟向白朴那边,只见他说完,便自袖内取出一柄湛蓝短刀与一束绢帛,递到胡孙儿手里,胡孙儿眉开眼笑,拿着两样物事一道烟走了。
梁文靖心中疑惑,待白朴回来,问道:“白先生,那刀仿佛是玉翎那柄?”白朴笑道:“不错。”梁文靖急道:“既是她的,你给胡孙儿做什么?”白朴笑而不答,梁文靖也不敢多问。
二人上了城楼,遥见蒙军旗帜满山遍野,比那日多出了不止一倍,士卒列阵若云,纹丝不动。大江上,艨艟斗舰浩浩荡荡,顺流而下,与宋军水师遥遥相对。城头上百十口巨锅,煮着混了火油的金汁,发出让人窒息的恶臭。巨石滚木堆积若山,城中十余万百姓尽被驱逐,精壮男子上城守卫,妇孺老弱推车牵牛,搬运矢石。
胡笳数声,悠悠飘起,蒙军发一声喊,如晴天霹雳,山摇地动。蒙军水师数百艘小船载着干柴火油,燃起熊熊烈火,顺流而下,向宋军水师冲来,被撞上的大船瞬间迸发出耀眼的火光。吕德指挥水师一面灭火,一面移开阵形。
史天泽站在船头,眼见宋军分散,大旗一挥,刘整号令水师,借水流之势奔腾直下,欲一鼓作气冲溃宋军。吕德发令,宋军箭如飞蝗,火炮巨响,几艘蒙军战舰被打得粉碎,在江心打着转,缓缓沉没,江边蒙军摆开巨弩飞石,向宋军水师还以颜色。箭来石去,巨声震耳。
半炷香的工夫,双方战船撞在一起。船上战士东倒西歪,没倒的操起弓箭长枪,在大江上忘情厮杀,鲜血染红江水。
陆上鼓声更急,蒙古军阵盾坚矛锐,踏着雷鸣般的步伐向前进发。前方二十人一队,推着五丈高、半尺厚,裹着牛皮毛毡的挡箭牌,后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强弓硬弩。
林梦石发令,火油涂上了箭镞,火箭点燃了引信,呼啸声起,向城下倾落。火光伴随着鸣爆在挡箭牌上闪现,裹着烈火的巨木也飞撞牌上,烧透牛皮毛毡。木板在冲天的烈火中变得酥黑,蒙古军阵中发出凄厉的喊叫。弩炮轰响,往城头打来,巨石箭头接二连三地撞上城墙,坚固巨城也似摇晃起来。
林梦石再传号令,破山弩绞起。这张床弩能将四十斤重的矢石射出千步,需要十余人才能转动。只听闷响声起,十枚巨矢破空而出,烟尘四起,惨叫不断,挡箭巨牌纷纷破碎。破山弩连发五响,蒙古军阵暴露在宋军弩炮之下,火箭在空中散发出缤纷光芒,每闪一次,城下就多了许多号叫滚动的人体,皮肉焦枯的臭味弥漫开来。
蒙军拼命发箭还击,后方军阵扛着云梯,前仆后继地向上猛冲,终将云梯搭上城头,蚁附登城。城头巨石滚木落下,在山坡上涂了一层血红。百十口大锅被铁链吊起,哗然倾落,滚烫的金汁落在蒙古士兵身上,烧透铁甲,贯肌洞骨,在内脏中沸腾流淌,数不清的士兵惨叫着落下云梯。
近百名蒙军齐声发喊,推着撞车直抵城下,不料一锅金汁伴着矢石兜头落下,士卒四散,撞车失去了控制,翻倒在地,沾满金汁的万斤巨木被地上的火箭点燃,带着飞旋的火焰,以不可阻挡之势向下滚落,将蒙古军阵冲得七零八落。
眼看蒙军不支,忽听一阵鼓声密集响起,蒙军又疯也似的向前冲来。梁文靖早已看得虚脱,嘴里发苦,几欲呕吐,眼见蒙军后撤,正松了一口气,不料对方又冲了上来,忙问:“怎么回事?”
王坚面色苍白,喃喃道:“鞑子皇帝到了。”梁文靖极目望去,千军万马之中,一支白毛大纛迎风招展,遥遥而来。
蒙哥停住宝马,遥望城下厮杀,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正当盛年,须发乌黑,目若晨星,腰背笔直若枪。他那位伟大的祖父给他留下的广袤帝国,也如他的年岁一样登峰造极。
兀良合台翻身下马,小心上跪伏在他马前,恭声道:“大汗,如此攻打,非长久之计。我军不熟水战,江上占不着便宜,合州城又占了地利……”“嗖”的一声,蒙哥一鞭抽在他背上,兀良合台不由窒息。
蒙哥冷冷道:“我十六岁随拔都大汗西征,攻无不克,区区合州城又算什么?想你祖父速不台何等骁勇,身为他的儿孙,居然说出这么没志气的话!”兀良合台羞愧无比,大声道:“臣愿率军进攻东门。”
蒙哥也不回答,望着远处道:“那着蓝袍的便是伯颜?”兀良合台掉头看去,只见伯颜纵马驰骋,每发一箭,城头必然有人倒下,忙道:“正是他。”蒙哥淡淡说道:“将军骁勇,我要见他。”
兀良合台传下号令,伯颜飞马过来,翻身叩拜。蒙哥沉喝道:“抬起头来。”伯颜抬头,蒙哥双目若电,照在他脸上。伯颜不动声色,安然面对。
二人对视良久,蒙哥忽道:“你不怕我?”伯颜恭声道:“臣下问心无愧,又怕什么?”蒙哥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淡然道:“好个问心无愧。起来吧,神箭将军。”
伯颜一愣,兀良合台笑道:“大汗封你呢!”伯颜恍然大悟,蒙哥一语之中,已赐给自己“神箭”之号,这个称号,只有当年开国名将哲别受过,即是“蒙古第一神箭手”的意思。要知蒙古以骑射平天下,这个称号可说十分了得。
伯颜起身谢过,蒙哥道:“你一路南来,攻城破坚,必有不少心得,你认为这城应该如何攻破?”伯颜略一沉吟,道:“以微臣之见,莫如不攻。”
蒙哥皱眉道:“不攻?说来听听。”伯颜道:“大汗也看到了,这合州城规模庞大,兵马众多,宋人精兵强将均会于此,一味攻打,急切难下。”蒙哥不动声色,只是“唔”了一声。
伯颜续道:“臣下以为,如今剑门已破,泸州归我,大可以泸州为根基,步步为营,断去合州陆上救援,而后精兵它向,西破成都,取粮草养我大军。再于大江之上建筑水寨,操练水军,而后水陆并驱,截断宋人水上援军。若能如此,合州粮草断绝,外无援兵,可不战而下。”
蒙哥摇头道:“这是个万全的法子,但耗时太久,不合我蒙古速战速决的兵法。想当年我军两度西征,纵横万里,前后也不过数年,如果依你的法子,岂不要三年时光才能攻破这个宋朝么?”
伯颜本想说:“宋朝与西域有所不同。”忽见兀良合台冲自己摇头,不由微一沉吟,住口不语。
蒙哥举头凝视着城下厮杀,默然半晌,忽道:“无论如何,这些宋人伤我好汉无数,待得城破,我要屠尽此城,鸡犬不留。”他声音缓慢,但沉如闷雷,撼人神魄。伯颜与兀良合台对视一眼,均知他此言一出,已下了屠城之令。
蒙哥顿了顿,喝道:“兀良合台!我再与你三个万人队,攻打东门。”兀良合台迟疑道:“如今哪儿还能调出三个万人队?”蒙哥笑道:“这个容易,我派一万怯薛歹军给你。”怯薛歹军是蒙古大汗的亲兵,众人听了不禁愣住。兀良合台急道:“那怎么成?”蒙哥道:“怎么不成?”瞧了伯颜一眼,笑道,“神箭将军在此,谁还能伤得了我吗?”
伯颜听到这话,不由心潮激荡,拜伏在地,一时唯死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