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 系列
饕餮看着思维接近崩溃的女子,眼里有冷光:“跟你说过,蝼蚁是承不起‘创世者’这种工作的——你想引导一个凡人用神的思考方式去支配大陆?真是开玩笑……那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应该知道的东西。就算是织梦者、迟早也要发疯!”
“辟邪,辟邪……我的头、我的头要裂开了……”手腕虽然被扣住,然而剧痛让萧音不停地挣扎,将头抵在辟邪的胸口,声音因为疼痛而断续,“帮帮我……帮帮我!我受不了了……脑子里……脑子里那把刀子在绞!快救我!”
“沉音,沉音!”顾不上饕餮的冷嘲热讽,辟邪将手覆盖上了萧音的额头,试图平定她的挣扎——然而,刚一接触她的额头、他的手就被震了开去!
多么可怕的念力……在这个混乱苦痛的头颅里,往外涌动着多么巨大的念力!
一个凡人的小小头颅里,竟然积蓄了那么多的精神力!
辟邪震惊地低下头,那一刹那、他看到了有淡淡的金色光芒从萧音的眼睛、眉心、额头透出来。不顾她苦痛的挣扎惊呼,一点点的透出、汹涌而去,仿佛头颅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散逸、消失,带走女作家的思考和创造能力。
“很痛……救救我!救救我!”她脸色苍白得吓人,比以往任何一次通宵不睡的工作后更显憔悴。她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仿佛想要用力抓住什么东西来对抗思想的混乱,然而看着他、她的眼睛却慢慢失去了神采,从苦痛混乱渐渐变成空洞茫然。
“沉音!沉音!”知道发生了什么样可怕的事情,辟邪一边叫着她的名字,凝聚她的神志,一边腾出一只手来凭空一划——夜里陡然闪出了幽蓝色的光,林外的空地上登时出现了一个结界,将他们笼罩。
那些从萧音身体里溃散出来的神志、也被结界所拦截,无法散逸。
辟邪单手制止了她的挣扎,将萧音靠在怀里,左手平伸出去——结界中那点点金色的光被无形的力量摧动、竟然渐渐往他手心凝聚。
“做的挺熟练嘛,”在辟邪竖起手掌、将收集回来的神魂重新压入女子眉心时,身后忽然传来了饕餮冷嘲的声音,“她不是第一次精神崩溃了吧?如果不是靠着你这位‘助手’的强行恢复,大约几年前报纸上就会出现著名作家精神错乱的消息了吧?”
辟邪的手指点在萧音眉间,将溃散的神志压入她的脑中,用咒术平定着她再度溃散的精神世界——手下传来如巨浪汹涌的反抗力,激烈混乱超过以往任何时候。沉音的脑子,真的是已经再也无法负担这样的负荷了。
紫衣女子终于在他怀中沉沉睡去,脸色却苍白如死。有一个刹那辟邪屏声静气、不敢确认怀里的人是否真的平静下来,还是最终的神志溃散。
然而虽然脑波散乱,心脏却还在微弱急促地跳动,证实着生命存在的迹象。
那个瞬间辟邪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已经满身冷汗,按在萧音眉心的手指也在不停地发抖。他忽然俯下身,将那具苍白疲惫的凡人身体紧紧抱入了怀中,仿佛生怕一眨眼她就会如尘埃消失不见。
“何苦。她虽然有织梦者的天赋,却终究是个凡人。”身后传来同胞兄弟的声音,饕餮的眼睛闪了一下,看着他,声音却收起了一贯的冷嘲热讽,“对我们来说,她生命短暂、如朝生暮死的蜉蝣。何苦……放她走吧。她是那样的痛苦,她该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她是很辛苦……很辛苦……”辟邪茫然地喃喃,想起那么多年来她的压力和痛苦,歇斯底里的发作和一次次的试图自杀,“不能再这样下去……下一次,我也救不了她。”
“下一次,她会变成毫无思考能力的白痴。”饕餮毫不留情地补充,“如果你不及时放走她,她精神崩溃后便会成为疯子或白痴——你应该知道,织梦者的潜能、最多只能支撑十年。而眼前这个凡人已经透支。”
“不用你说,我知道该怎么做。”辟邪忽然抬起头,看了银发的饕餮一眼,眼睛陡然变成了蓝色,“给我滚开!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也别想我会跟你走!”
“你在怨恨我,是么?”对着杀气,饕餮却笑起来了,带着看穿人心的讥讽,“的确,如果不是我贸然造访、打扰了你们二人世界,你至少还可以和这个凡人多待三个月——三个月。多么可笑……不死的神袛,居然为了一个眨眼都不够的时间而愤怒!”
“我为什么要怨恨一个已经死了的神,”辟邪忽然却恢复了一贯的沉静,眉间扬起一丝冷笑,看了兄弟一眼,“饕餮,你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身上带着死亡和黑暗的味道——我从一开始就发觉了。是你自己一直不肯承认吧?”
辟邪默不作声地抱起了昏聩的萧音,蓦然腾空离去,消失在林后。
“饕餮,你其实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伴随着依稀的风声,他给兄弟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银发的男子唇边的笑容忽然冻结,定定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一直温雅沉稳的辟邪那最后一句话仿佛刺穿了他的心脏——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很久很久?是的,是的,在大西洲沉入海底的时候,他作为守护神袛曾用尽了所有方法对抗天地裂变,最后耗尽了所有力量,和那个沉没的大陆一起死在了深深的海底。
他在五千年前已经死去。只是和云荒上那些一夕死去的人一样、他不能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真像,而一直试图延续着残梦吧?
所以他隐入了黑暗,不惜和腐烂、罪恶为伴,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
他其实早已经死去……不会喜悦,也不会愤怒,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只是无穷无尽的寂寞和孤独,穿行在黑夜里,没有一个同伴。
所以他才会寻找辟邪。并不是如他宣称的那样,仅仅为了寻找同伴;从内心深处来说,他是嫉妒辟邪的——嫉妒他依然拥有梦想,依然有着相依为命的织梦者。他是尚未死去的一个,因为他的生命在守望中延续。
所以,他这次回来,就是要将其所有的一切粉碎!
点破辟邪的梦境,击溃织梦者的神志,彻底的毁灭苟延残喘的云荒……他要将辟邪至今以来赖以活着的所有东西粉碎,让那个一直沉静孤独的兄弟和他一起沉沦到黑暗中来!他要看着辟邪如何和他一样挣扎在人心罪恶堕落的泥潭里,如何在毁灭中获得暂时的满足。
他们都曾是守护生灵的神袛,却不得不沦落在暗影里。
饕餮忽然冷笑起来,将手缓缓插入自己的身体——腐土般的身体居然是虚无的,银发的男子将手插入心口,挖出了一块心脏模样的东西。那只是冰冷的土石,不会跳跃、也没有温度。他这个身体,早已随着遗失大陆一起成为化石。
“不错。我早就已经死了……”嚓的一声,那颗石化的心脏在手里成为齑粉,饕餮冷笑着喃喃,眼睛里却有阴暗的光,“可是,为什么你还活着呢?辟邪?”
九、
“怎么忽然间外头风雨这么大?”九点半,艾美恼怒地抹开了泼到作业本上的雨水,站起来关上了窗,风吹得桌上的书哗哗乱飞,幸亏她一早就用萧音送的那块云荒石雕压住了。
关窗的刹那,她看到漆黑如墨的夜里,半空一道金色的电光掠过。
奇怪的是,那道金色的闪电、居然是自下而上腾起的。
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惊,她站在窗前怔怔看着,不知道为何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这样大的风雨,不知道何时能停。明天她还想去萧宅呢。
闪电掠过的时候,她没有发觉、自己颈间挂着的那块古玉微微发亮。
“小美。”在她站在窗边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招呼。一惊回头,看到的却是站在门边的大伯,正微笑着向她打招呼:“大伯今晚先回宾馆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啊?”她诧异地连忙过来,“外头这么大的雨,大伯还要回去?”
“就是啊,”母亲跟着走上二楼来,手里拿着新的毛巾被褥,一起劝说,“真的不如住在这儿一宿。反正也是自家,房子也大,外头忽然刮风下雨的,从郊区回市里也难。”
“是啊,大伯,九点半了,外头也没有公交车可以回城了。”艾美诚心诚意地挽留,对这个大伯心里很是敬慕,“你留这里住一晚,我还可以跟你聊聊关于云荒的事呢。是不是,老爸?”
最后一句,她是对着刚走上二楼的父亲说的。
然而父亲没有附和,只是看了看自己的兄弟。
“不行不行,我和人约好了要回去的。晚上我还有事,不能不回宾馆,有车来接我。”大伯笑着,拍拍艾美的肩膀,“小美好好念书,将来大伯送你去美国深造。”
“嗯。”心花怒放,艾美应了一声,握着脖子里挂的古玉,“谢谢大伯!”
大伯看了一眼她脖子里的挂件,忽然间眼里就有意味深长的光。却硬生生忍住了没有发问,只是笑着告辞:“该回去了,那边四海财团有车来接我。”
“哦,那有机会再来吧。”父亲居然也没有挽留,只是对这个久别重逢的亲兄弟如此淡然,“等到云荒有勘查新进展,别忘了告诉我,一起探讨一下。”
“一定。”大伯笑着拍弟弟的肩膀,一起走下楼去。
果然已经有车来接了,静静泊在门外,大伯转身和兄弟一家寒暄了几句就开门坐了进去。艾美看着花园门口那一辆银白色的轿车、以及车头上的纯金标志,咋舌:“哇,四海财团!真的好有派头……就是他们出资考察云荒遗址?”
“快十点了,早点写完作业去睡觉。”艾美一起下楼送客,母亲瞪了她一眼,呵斥。
少女吐了吐舌头,握着胸前那块古玉跑上了楼。
窗子没有关紧,书本被吹了一地,她连忙过去关窗,却忽然愣了一下——只是片刻,外面那么大的风雨居然一下子平息了。
夜色静谧得有点反常。
-
“艾宓博士。”刚坐入司机旁边的副座,就听到后座上有人冷淡地招呼,“事情办好了?”
又是这个可怕神秘的声音——自从自己第一次挖掘失败,考古生涯即将结束的时候,这个声音就忽然响起在暗夜里:要求他以灵魂作为代价,换取事业上的飞黄腾达。走投无路的考古学博士答应了,从此,幸运之神就一直没有离开。
从挖掘出大西洋底的亚特兰迪斯遗址、惊动国际考古学界开始,他每一个考古项目都犹如神助,从未落空,十年后就成了世界考古学第一人。
那一切,其实只是因为暗夜里这个声音将所有遗落的历史真像都告诉了他。
那个暗夜里的声音,有着操控一切的冷意——而现实中,那个可怕的人有着另一重更显赫的身份:四海财团幕后最高的决策者,只手可以支配上亿万的资金和人力。
甚至这个考察挖掘云荒的动议,就是这个神秘人提出的。那个人,居然有能力将被世人是为痴人说梦的项目、变成国家许可、政府参与的重大项目。
“主人,”博士镜片后的眼睛忽然凝重了,不敢回头,只是恭谨地回答:“我已经如您吩咐,将那个古玉交给了小美。”
“呵……很好,有了这个打开异时空的“钥匙”,新的织梦者看来马上要提前苏醒了。”黯淡的车内,一头银发闪着华丽的光,男子手按着肋骨,似乎有些受伤,冷笑,“该死去的就让它死去吧!辟邪,你还做什么白日梦……”
“主人……”顿了顿,艾宓博士终于鼓起勇气,询问这个神秘人,“小美……不会出什么事吧?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该不会劳动您大驾吧?”
“艾瑟博士,你担心了么?”暗夜里那个银发人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你的侄女儿可不是普通孩子,她是一个织梦者——看吧,拿到了云荒古玉,今夜她就要提前苏醒了。提前的苏醒,将打破这个梦境。辟邪啊辟邪,我看你怎么应付这种局面。”
时钟敲响九点半的时候,辟邪抱着萧音回到了居所。
华丽的吊灯微微晃动,桌上摊着一尺多厚的稿纸,而三扇窗户一直都紧闭着。如此熟悉的房间布置——那是十年前他和萧音定下契约后,按照她的要求幻化出来的房间。十年内,她从十八岁的高中小太妹变成了风姿动人的女作家,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长、爱好和口味都有不小的变化,可这间房子的布置却始终未曾大动。
她说:这世上至少要有一个地方,要让自己闭起眼睛也能知道一切。
她需要安全感和稳定感——在每日都面对着一个虚幻无常的世界时,她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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