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 系列
“哇……”艾美更大声地哭了出来,仿佛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幼小的龙弯起了身子,轻轻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泪水。然后吸了一口气,她手心的龙珠蓦然反跳,落入了龙口中。如意珠和龙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无法斩断的关系,金色的龙不由自主地被如意珠吸引,舒展开了爪牙,吞吐着那一颗珠子,追逐嬉戏。
如意珠在空中转折飞舞,仿佛通灵一样引着龙神,落入了祭坛下海巫女的手心里。
凝光的脸色因为目睹了方才的一幕而煞白,然而明白了海皇的遗愿,在如意珠落入手心的刹那用力握紧,刷地站起,对着随后前来的龙神举起了手:“龙!我是身负海皇之血的二公主·凝光,是存在于这世间的唯一海皇血脉,请您遵守远古时和我们一族订立的盟约,回应我们的愿望,跟随鲛人去往新的国度吧!”
幼小的龙神愣了一下,看着这个女子,仿佛看到了某种延续千年的血脉和契约。
忽然间,龙呜咽了一声,轻轻将身体缠绕上了凝光托珠的手臂。
旁边,两位神袛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却都暗自松了口气。
辟邪沉着脸,按捺着怒气看着邪魔:“你在干什么?怎么不阻止!你离海皇那么近,在刚才我叫你阻止他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止!”
如果饕餮那时候动手,沧溟帝就不会来得及从容牺牲自己。
“我为什么要阻止……”饕餮嘴角却有邪谑的笑容,“那是他的选择。”
看了一眼兄长,他冷笑起来:“神魔都不可以干扰历史,不是你说的么?所以,既然请不动织梦者,也只能让他们自己解决自己的事情。”
辟邪一时间哑然。
“何况,”邪魔嘀咕了一声,愤愤不平,“那个丫头,对海皇也太依赖了一些。”
“……”辟邪无语,看着这个性格怪癖的兄弟。
“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形体,你是不是就释然了?”辟邪嘴角浮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笑,摇头,“我想你也不至于再去吃一颗珠子的飞醋。”
饕餮被他说中心病,恼羞成怒地回头头,龇牙发出了低低的恐吓。
然而一咧嘴,发现牙齿又隐隐的痛了起来,银发邪魔连忙捂住腮帮子。
“你不是很讨厌人类么……”辟邪叹了口气,看着九兄弟中最离经叛道的一位,眼里有微微的笑意,“其实,就算隐身于黑暗的你,也是怕寂寞的啊。习惯了有人陪伴后,就有了对‘失去’的畏惧吧。”
“哼哼。”饕餮恼怒非常,冷冷反击,“你还是管你自己的事吧!——老婆都跟鲛人跑了,还来这里唧唧歪歪。也不怕这次接回去后她会再跑一次。”
辟邪眼里的微笑凝结了,脸色沉下去,默然低头,看着一边相依的两名织梦者。
是的……就算海国复生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却远未解决。
萧音的情况更加恶化,然而却是至死也不会放弃织梦者的身份。就算带她回到了他们的家里,她的身体和思想、都会一次次的越过樊篱,迎着风远去,不停的编织着梦想,在书写中将自己燃烧殆尽。
即便是他,也无法阻止。
十、遗赠
“各位尊敬的客人,”忽然间,一个声音轻柔地响起,“多谢你们这一次的出手相助。所有海国的子民都会永远铭记这些恩德。”
两位织梦者抬头看去,却是海巫女凝光飘然上前,深深行礼。
海皇死去后,她便是鲛人里唯一的首领了,责无旁贷。
女子苍白的脸上尤自带有泪痕,眼神却已然平静。凝光一手持着如意珠,手臂上缠着金色的龙,对着两个织梦者和祭坛上另外两个参与了祭典的纯白灵体行礼:“两位织梦者,霍普森·金先生,星野冢先生,多谢你们这一次汇聚此处、为解开封印做了如此艰苦的努力——作为答谢,王代表海国为四位各自准备了礼物。”
“礼物?”艾美怔怔的抬起头,然而看到那枚如意珠,忽然就哭出声来,“我不要什么礼物……我把事情弄砸了。蓝死了。”
凝光眼睛微微阖起了一下,掩藏了同样的哀痛,只是平静道:“这些礼物,就是殿下在生前留下的——所以请几位务必接受。”
艾美睁大了眼睛,旁边两个灵体却起了微微的震动,显然有些激动。
海巫女的眼睛落在左上角那个灵魂身上,微微一点头,抬起手:“星野冢先生,如请你到来之时约定的那样、如今,我们可以还给你复生的机会——将你送回世上,并享有五十年的寿命。”
“哔”的一声轻响,缠绕在她臂上的龙神依言吐出一道金光,那个灵体转瞬消失。
剩下的那个白色灵魂颤抖得更加厉害,等待着。
“霍普森·金先生,”海巫女的手转过来,点向那个大导演的灵体,嘴角却有一丝不屑,“你死去一年多,肉体已然被焚毁,所以无法复生——按照你的要求,我们将在你的三任夫人以及六个情妇的户头上定时存入足够金钱,保她们终身衣食无忧。你可放心?”
那个灵魂缓缓震动,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法国籍的导演霍普森·金才华横溢,称雄影坛多年,更以《遗失大陆》系列电影一举登上颠峰。然而,这个影坛教父在私生活上却是一塌糊涂:三度的离婚分割了他辛苦累积的身家财产,多名的情人挥霍着他的收入,而更多的私生子女更让他经济捉襟见肘。
在情妇们联合起来将他告上法庭,索取私生子女的抚育费时,天才的导演焦头烂额。
因为长年超负荷的工作和寻欢作乐而衰弱的身体终于崩溃了:一代影坛帝王,霍普森·金在五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忽发脑溢血倒在了新片拍摄现场。
在他身后,无数的情妇们和私生子们蜂拥而来,争夺他的遗产——却发现外面风光的大导演,真实的经济情况却是窘迫得可怜。大失所望的女人们痛骂哭泣着离去,纷纷放弃曾经被捏在手里当筹码的私生子女,那些孩子便从养尊处优一下子变得颠沛流离。
死去的灵魂在天空中流着泪叹息,不得安息,便与海皇交换了契约。
他放弃了复生的机会,用自己毕生的精神力、换来了妻儿们的丰衣足食。
随着手指的点出,第二个诺言兑现的瞬间,随着“哔”的一声,灵魂烟消云散。
萧音和艾美在一旁沉默的看着,有些微的惊讶:她们两个人,从一开始跟随鲛人来到海国时就是自愿的,她们只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发挥自己的能力,从未希望为此获得任何报酬。
“王的躯体虽然消亡了,可他的魂魄依然存在。我必须替他完成他的愿望。” 海巫女手里握着如意珠,那颗珠子闪现出青碧色的光,活了一般在流转,望着那一缕光,仿佛感应到了沧溟帝冥冥中的嘱托,凝光的眼睛里簌簌滑落两行泪水。 “前任织梦者,虽然你没有提出要求,可是王知道你的苦楚,”海巫女苍白的脸上尤自有着泪痕,手持如意珠对着萧音恭谨的弯下了身,伸出另一只手来,“王说过,他并不是要你来送死的——您为海国牺牲,我们必然竭力回报您。”
张开的手里,有一粒细小的珠子。然而这米粒之珠,却放出了惊人的光芒!
柔和,清凉,有强烈的安定人心的作用。
萧音在看到那颗珠子的时候,忽然觉得一直剧痛的颅脑都安静下来了。
“这——”一边看着的辟邪和饕餮惊呼,这样珍贵通灵的东西,分明是——
“这颗定魂珠,是龙神遗骨的精髓。”海巫女将那粒珠子轻轻压在了萧音苍白而高敞的额心,细小的珠子一接触到肌肤就化成了水,渗入无痕,“王费了三年的力气奔波于腾蛟山脉,从庞大如山的神龙头骨里淬炼出了这颗珠子,早就准备赠与您——他说,您这样的人、是应该永远幸福的。”
神袛和织梦者都一齐诧然抬头,萧音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已然变得清澈有生气。
辟邪一个箭步上前,拥抱住她,查看着妻子的气色,脸上有说不出的欣慰和狂喜。
然而,止不住的泪水却从她眼角滑落。
“蓝,如果在我笔下,你这样的人是应该得到幸福的”——祭典开始前, 她还曾对着那个末代海皇微笑着说。言语中,有敬佩,有怜惜,更有着织梦者血里特有的居高临下。 最终,却不料还是这个她认为是笔下苍生的鲛人、将她的幸福带回身边。
一一执行了海皇的遗愿,海巫女深深对着萧音再次致谢,便将眼光投向了年轻的艾美。
“年轻的织梦者啊……同样非常的感谢你!”她凝视许久,还是叹了口气,“王说,他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一个好的引导者。他本来想教给你他所知道的,可惜没有机会了……不过,如今你可以从前任织梦者这里获得更好的教导——除此之外,真的不知道该给你什么。你什么都不缺。”
“那么,”艾美霍然抬起头,“我要蓝活回来,可以么?——我可以带着龙神,跟你们去海底开拓新的国家!”
“什么傻话!”饕餮吃惊的阻止,拉住了她。
“不可以。”海巫女微笑着摇头,长发如海藻般漂浮,“王的灵魂已然被如意珠吸收,融为一体。如今他是龙神的同伴,是沟通神袛和族人的桥梁,不能复返了。”
艾美终于大失所望的低下头去,肩膀一耸一耸,开始低声抽泣。
“那么,我要……原谅。”她咬了咬嘴唇,低声,“你们的原谅。”
海巫女笑了起来,温柔的摇头:“根本未曾责怪,何来原谅呢?”
饕餮看着艾美哭哭啼啼的和鲛人纠缠不休,心下大大的不耐烦起来,觉得牙更痛,一手拉着艾美,一手捂着腮帮子,皱眉:“好了好了,别罗嗦了。事情也办完了,你们大可移民去。小美,我们也要回去了。”
“织梦者,你没有别的愿望了么?”带领族人离开前,海巫女最后一次回顾,询问。
艾美有点恋恋不舍的看着这片浩瀚的碧海,攀上了饕餮的胳膊,摇了摇头。
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又大力点头:“对了,有的!还有一件事!”
大家惊讶的站住了脚,回头看。
“喏,就是这个,”艾美用力拉着银发邪魔的胳膊,把他生生拉回来,指着饕餮高高肿起的腮帮子给海巫女看,“我想让这只臭山羊的牙不再疼了——可以么?”
愣了一下,然后所有人都笑起来了。
“呼——”饕餮也呆了一下,吐出一口气,脸却微微一红,甩开了她的手,“要你管!”
“六弟,何必嘴硬?”辟邪在一旁微笑,“你也知道,只有鲛人那里才有血珊瑚了。莫非你想每日里都被这一口烂牙折磨么?”
“原来是需要血珊瑚,”海巫女微笑起来,“这很简单。”
她反手,拔下了挽发的簪子,递给艾美:“这就是。”
“啊?”艾美茫然地接过来,看看,“这……能治好他的牙么?”
“放心,我回去就给他补上。”辟邪拍拍这个小姑娘的头,微笑,“以后你再也不用看这只胖山羊发病时,捂着腮帮子对你大呼小叫了。”
“一群无聊的家伙!谁要你们管?”饕餮却是真的恼羞成怒起来,一跺脚,震得海底荡漾,唰的一声飞出海面。
维也纳的黄昏是静谧的,回荡着天籁。
台上,那个有着夜莺一样美妙歌喉的女子在歌唱,海之歌姬的魔力吸引住了所有人,听得入迷。然而贵宾席上,一个黑衣男子忽然被某种迹象惊动,霍然睁开眼睛!
“不好!”感应到了大陆的动荡,蒲牢脱口吐出一声惊呼,站起身来。
周围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看着这个居然在最高音乐圣殿不顾礼仪的家伙。
“是你!”穿着黑色礼服的蒲牢一眼看到了台上的天才女歌者,恍然,止不住的愤怒和惊诧,“你是鲛人!引我远离亚细亚大陆来到这里,就是为了——”
然而心急如焚的神袛甚至来不及说完指责,已然凭空消失。
台下大哗。
只有台上那个歌者满脸不在乎,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失措的神袛。
终于感觉到了么……即使现在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呢。
只是一瞬间,便从欧罗巴的中心回到了他守护的亚细亚。然而,还是来不及了。
东海边上还是深夜,然而天地裂变在一瞬间发生,海底隆起,海岸塌陷。海上风起云涌,巨浪如同一座座小山那么高,汹涌着扑上大陆。
蒲牢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能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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