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巧克力命案[改]






    「喔,是的,就它本身的角度。一旦你真的掌握了基本要点时,一切都简单得荒谬可笑:真的是很可笑。过段时间,我会给你这份报告的。那么,再见了。』

    随後他就漫步而去。

    然而,无法隐瞒的是,罗杰的苦恼时刻尚未结束。

    罗杰传呼他自己上台。

    「各位先生、女士,身为本实验的负责人,我想我可以私下自己庆幸了。到目前为止,已经报告的三位成员,充分显现了观察与辩论的聪明才智,我相信这些才干都不是—般干员能比得上的。在推论出凶手的过程,以及用来支持推论的举证方面,每一位都教人信服,我想可以说他们已经解开这个谜题,而且也提出支持解答的确实证据。所以我想,每个人仍有资格来表示他们自己对这宗悬案的解释,并无什么不妥。』

    「虽说丹蒙小姐帮班尼斐勒夫人提供了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但查尔斯爵士对班尼斐勒夫人的指控仍有可再辩论的空间:查尔斯爵士可以说班尼斐勒夫人有共犯,并且引证说明她出现在巴黎的可疑状况。

    「至於这件事的关联性,我想趁机收回昨晚对布雷迪所说的话。我说我非常确信他心裏认定的女士,绝不会犯下此宗命案。那是个错误的陈述。我其实一点也不确定。只不过基於我和她的私人交情,我才觉得这个念头真是不可思议。

    「更有甚者,』罗杰不避讳地说,「我自有理由来怀疑她对犯罪学产生兴趣的源头,而且我确信那和布雷迪所持的假设是大不相同的。我想要说的是,从心理层面来看,她根本不可能犯下这宗案件。但是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能从心理层面来证实这种可能性。布雷迪仍然可以确信她就是凶手。不管怎么说,她仍然名列嫌疑犯名单之上。』

    「我同意你的说法,薛灵汉,你知道的,关於心理层面上的不可能性,』布雷迪说道,「我也是如此认为的。麻烦的是,我的一切举证都指向了她。』

    「但你也把凶手指向你自己啊,』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愉快地说道。

    「喔,是的:但这个矛盾对我并不造成困扰。那事和心理层面上的不可能性无关。』

    「不,』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说。「也许不是这样的。』

    「心理层面上的不可能性?』查尔斯爵士粗鲁地喊道。「喔,你们这些小说家!你们这些人都中了弗洛伊德的毒,所以完全看不到人性的本质。我年轻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在谈什么『心理层面上的不可能』。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知道那种鬼东西根本不存在。』

    「换句话说,在某些情况下,最不可能的人反而会做出最不可能的事。』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细说详述。「恩,我也许是个老古板,但我倾向於赞同他的说法。』

    「例如康士坦丝,坎特一案,』查尔斯爵士率先发难。

    「丽兹?波顿,』费尔德—博立敏夫人举例附和。

    「还有整个『阿迪莱德,巴特雷』案件,』查尔斯爵士吹起胜利的号角。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像是把扑克牌收好,放进工整的盒子裏似地。

    「依我看啊,谈论心理层面上不可能性的人,是把他们看待小说人物的那套东西,用到自己的推论裏头——也就是说,他们在推论过程中,把自己个人想法注入那些嫌犯中,结果反而看不清,那些他们认为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其实是有可能发生在别人身上。』

    「毕竟,侦探小说的卖点,就是那『最不可能的人』,』布雷迪先生低语。

    「说得好!』

    「我们是不是可以来听听薛灵汉的推论呢?』丹蒙小姐建议。

    罗杰接受她的提议。

    「我要先声明,这个实验的发展还真是有趣,三个已发表过推论的成员,都指向不同的凶嫌。而我呢,也要指出另一位嫌犯,就算丹蒙小姐和区特威克先生同意我们其中一人的想法,我们还是会有四种不同的可能性。虽然一个完美的结局眼看是难以达成了,但我不否认我私心盼望情况会是如此发展。

    「正如布雷迪在他的推论中提到封闭型及开放型谋杀,此案的可能性几近是无限大,但也因为如此,才使得这个案子更有意思。例如说,我的调查是从尤斯特爵士的私生活开始著手,我深信破案的线索就在其中:这个想法和布雷迪如出一辙。而且也和他一样,我认为线索可能和一位被抛弃的情妇有关;我相信,嫉妒或复仇是酿成这场命案的主因。最後我还是和他意见一样,打从我第一眼看到这个案子,我就相信这是女人的杰作。

    「於是,我从“尤斯特爵士的女人”这个角度开始著手调查。我花了许多天不辞辛劳地搜集讯息,直到我相信我已掌握一份他近五年来的猎艳名单。这工作不算难。正如我昨晚所说,尤斯特爵士并不是会藏话的人。但显然我所搜集的名单还不完整,因为昨晚那位名字未被公开的女士,就不在我的成果之内。既然我漏了这一个,那也意味著可能有更多的遗漏。无论如何,为了对尤斯特爵士公平起见,我们得说他似乎也有谨慎守口风的时候。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一开始我就确定这个凶手不仅是个女人,而且她不久前一定是尤斯特爵士的情妇。但我现在已全盘改变我所有的看法。』

    「哦,真的啊!』布雷迪先生感叹道。「可别跟我说,我的调查根本是弄错了方向。』

    「恐怕我得这么说罗,』罗杰尽量不让声音透露出胜利意味。

    当一个人终於解开一桩让众多金头脑都困惑不已的谜题时,还要教他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这真的是不容易的事。

    「我很抱歉必须说,』他希望自己的表现,能比他所感觉到的更为谦虚,「关於这个观点的转变,我可不能将功劳完全归於我个人的洞察力。坦白说,这全然是出於幸运。我无意间在庞德街遇见一个傻女人,她告诉我一件相当琐碎的讯息(所有我得到的讯息裏,没有一个是当下就能瞧见其重要性的),但那个讯息立即让我对整个案件有不同的看法。在灵光—闪之中,我了解到自己—直在错误的前提下努力,事实上,我犯了一个最基本的错误,而这个错误,正是凶手要引诱警方和所有人犯下的。

    「这是—个奇怪的行业,要解开悬案的真相,的确少不了幸运这项元素,』

    罗杰深思说道。「当时我正和莫司比讨论这个案子,突然一下子事情就连接起来了。我跟他说,苏格兰警场最後能破获许多不可能的悬案,纯粹靠的是幸运——也就是说,一件关键的证物本身就可以说明一切,或是说一个女人的愤怒实质上透露了一项讯息,因为案发前她的丈夫曾让她醋意大发。这一类事情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如果莫司比要把这个故事拍成电影的话,我建议用《机会复仇者》这个片名吧。

    「於是,复仇的机会又到来了。藉著在庞德街遇上的好运,那—瞬间像是给五雷轰顶似地,我当场知道了是谁寄巧克力给尤斯特爵士。』

    「哇,好极了,好极了!』布雷迪先生亲切地表达全体心声。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丹蒙小姐问道。

    她很不幸地缺乏戏剧性的敏锐感:事实上,她不会把自己装得什么都懂,她的书裏面也不会有这种情节。惯用「评价』、「反映』以及「伊底柏斯情结』等字眼的小说家,几乎都不太重视情节。

    「在这个有趣的启示中,你是遇上了谁,薛灵汉先生?』

    「噢,让我先把故事大概交代一下,』罗杰提出请求。

    丹蒙小姐叹了口气。身为同行的罗杰应该明白,当今卖故事这一套已经行不通了。但罗杰是畅销作家,像他这种人—出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对这些反应浑然不知的罗杰,以轻松的态度往椅背靠了靠,并且逐渐沉思起来。当他再次开口时,口气比先前更像是在闲话家常。

    「你们知道,这是个相当不简单的案件。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当你和布雷迪先生把它形容成一个融合旧案例的大杂烩时,其实对这各凶手有欠公允。在前面的案例中,也许是有一些很棒的创意被借用了:但正如费尔丁在《汤姆琼斯》一书中所说,从经典中借用点子,即使是在下意识的情况下完成,仍有资格被当作原创作品。而此案正是一个原创作品。它的设计不仅可以让凶手逃过一切指控,而且也彻头彻尾地跳脱旧案原型。

    「这案子本身,注定要成为一个经典名案。只不过碰上那么一点意外,才让凶手的天才巧思被我识破了,我想它一定会成为经典悬案之一。整体而言,我打算将之视为我生平听过计画最完美的谋杀案(当然了,没没无闻的案子,因为计画太过完美,所以没人把它当作谋杀案来看:它是如此精确——天才洋溢、全然简单,而且几近绝无漏洞。』

    「哼!结果没那么绝无漏洞吧,薛灵汉?』查尔斯爵士咕哝地说。

    罗杰对他笑了一下。

    「当你知道要从哪裏下手时,动机就变得显而易见:但是你不知道。一旦你抓到它的本质,那手法便是如此有意义;只是你抓不到。当你了解是什么东西掩盖了它时,线索便隐然若现:但是你并不了解。所有事情都可被预期。肥皂大块大块地散落一地,我们只顾著逐一分别检视它们。难怪我们无法看得分明。这真是个妙计!警方、民众、媒体,所有的人都一头栽进去。如果这样还让凶手逃走,那还真教人感到惋惜呢。』

    「是这样吗,薛灵汉先生,』费尔德—博立敏夫人说道。「你真是越说越夸张了。』

    「—宗完美的谋杀案,让我变得多愁善感。如果我是这名凶手的话,在过去这两个星期中,我一定是在吟诗作对、歌颂著我自己呢。』

    「既然如此,』丹蒙小姐建议,「你是不是也要为自己解开这个案子而自我歌颂一番啊?』

    「正是如此,』罗杰同意道。「好吧,我要从证彻开始说起。关於这东西,我不会像布雷迪先生在做第一个推论时那么详细说明如何得来的,只要你们同意我已经到手就够了。关於符合凶手特性的十二项条件表列,我所做的不会比他还出色,虽然你们会发现我对这十二项条件并不完全同意的。

    二则两项条件我同意而且可以证明,凶手对化学和犯罪学一定有基本认知,但我不同意第三项的两个部分:我不认为受过良好教育是必要条件,而且我绝不会把受过公立学校教育的人排除在外,理由我待会儿再说。第四项条件说凶手一定拥有或有机会取得梅森氏的信笺,这点我也不同意。布雷迪认为是因为信笺才激发出整个计画,这个想法还真是天才,但我觉得那是不对的。是某项之前的旧案例给了凶手灵感,於是巧克力被用作媒介(这是—个非常好的选择,我等一下再说明),而梅森氏则是巧克力制造商中最重要的公司,所以制造出一张该公司的信笺,就变得相当必要了。此事我可以为各位证明是如何办到的。

    「第五项条件算是合理。我不认为凶手一定拥有或有机会使用汉弥顿四号打字机,但我同意他一定曾经拥有过。换句话说,我相信他曾经拥有过。别忘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计画周详的狡猾罪犯。我不认为像打字机这样一件确切相关的证物,会好端端地放到现在,等著人去发现它。比较大的可能是,那台打字机是为了这个计画而特别买来的。事实摆在眼前,那封信不是用新机器打出来的。因此我大胆推测,并且花了一整个下午至二手打字机商店去询问,直到找著出售那台打字机的店家,然後证实了的确有那桩买卖行为。从我带去的相片上,店员指认出我的凶嫌就是购买人。』

    「那现在打字机在那儿呢?』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急切地问,「八成已经在泰晤士河底了吧。我的重点是,我的凶手绝不会甘冒任何风险。

    「关於第六项条件,在那段关键时间,凶手本人—定在邮局附近,这我当然同意。虽然我的凶手有稳当的不在场证明,但并非毫无破绽。至於接下来的两项条件,钢笔及墨水,我尚未能查验出结果,但我同意如果能证实的话,那会令人更加满意的。我没有把这两项看得很重要,欧尼斯钢笔很普遍,哈费尔德墨水也是一样,这其中并无可议之处。此外,就算凶手没有这两样东西!但还是可以客气地跟别人借到笔。最後,关於创意的心灵、灵巧的手指,当然还有下毒者的特殊心理状态,这些我都同意,但她不一定要有要求均衡对称的习性。』

    「噢,别这样,』布雷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