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巧克力命案[改]
凡是在非公务时间,由一个女人口中说出「通奸』、「性欲反常』,甚至是「情妇』这类字眼时,查尔斯爵士总觉得很糗。他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老古板。
「想当然耳,』丹蒙小姐无动於衷地继续说道,「尤斯特爵士根本不怕国王诉讼代理人。』
当大家试著要适应眼前急转直下的情况时,丹蒙小姐又喝了—口水。
丹蒙小姐从她的心灵绽放出强光,继续为他们照亮未来之路。
「这两人在一起还真是不登对呀。他们的价值观南辕北辙,但也是这样的矛盾,才把他们相互吸引在一块,虽然说他们的心灵可能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交集。我要你们尽可能地仔细检视这种心理状态,因为凶手就是这样被我揪出的。
「班迪克斯夫人如何变成了尤斯特爵士的情妇,一开始的诱因为何我并不清楚,但我不会搬出陈腔滥调来说我无法想像,因为我可以想像出各种可能情况。
好奇心会诱使一个善良但愚笨的女人,掉人一个坏男人的邪恶怀抱。如果就像大部分良善的女人一样,她心底那个自诩为改造者的部分被触动的话,那她为了拯救他,便会立刻陷入徒劳无功的渴望。在这种情况下,十之七八的人所采取的第一步,就是让自己降格到跟他一样的水准。
「这并非说她一开始就决定要纡尊降贵;一个好女人会为自己的圣洁受到玷污而感到迷惑,甚至无可避免地痛苦很久。她也许可以和他同睡一张人神唾弃的床,因为她知道唯有透过她的身体,才有可能改变他,直到经由身体和他的灵魂建立了共识,就可以将他引导至较好的方向,起码先改掉白天上床的习惯:不过,想要拥有他的念头,并非未曾出现在她纯洁的心灵裏。这种现象虽然常见,但我还是要说:善良女人的自我欺骗能力,通常最叫人瞠目结舌。
「我的确认为班迪克斯夫人是个好女人,不过那是在她遇见尤斯特爵士以前。她的麻烦在於她把自己美化得太好,套用薛灵汉先生的说法,她老是将荣誉、正经等字眼挂在嘴边,这刚好可以说明了她被自己的美德所迷惑。不过,当然了,尤斯特爵士也是一样,他大概从未享受过一个真正好女人的温柔吧。诱惑她(想必是相当困难的)一定很教他觉得过瘾。他一定得听她说上好几小时的荣誉、洗心革面、高尚灵性等训话,而在耐心的等待後,他就可以展开绝妙的反攻。这早就在他的计画之中。头两三次在大众饭店的相见,一定让他乐不可支。
「但後来就逐渐变得无趣了。班迪克斯夫人可能也发现了,她所引以为傲的美德,并不如她想像的那样坚定不移。她的自责开始让他感到厌烦,而且是烦到极点。他之所以继续和她在饭店碰面,一来因为她是个女人,对他而言,女人就是女人,二来因为她让他别无选择。我可以想像到什么样的事情势必会发生。班迪克斯夫人开始对自己的败德不安起来,她完全忘记当初要改变他人的初衷。
「他们继续使用那张床,原因是那儿正巧有一张床,不用就太可惜了,但她让两人都倒足了胃口。她喊著说必须面对自己的良心,而唯一方法是马上和尤斯特爵士私奔,或者更可行的法子是告诉她丈夫实情,以便办理离婚(因为理所当然,他是永远不会原谅她:永远不会的),然後两人的离婚各自办好後,就尽快结成连理。虽然现在她已经对他非常反感了,但是无论如何,除了两人彼此厮守余生之外,也已经别无选择了。我对这种心态是再清楚不过了。
「想当然耳,对尤斯特爵士而言,他正积极藉著一桩与财富结合的婚姻来重建他的未来,而班迪克斯夫人的想法,显然其中的诱因太微不足道。他开始埋怨自己干嘛去招惹这个鬼女人,而教他更怨恨不平的足这个女人竟接受他的诱惑。
她给的压力愈大,他就愈恨她。然後班迪克斯夫人把事情搞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她听说了怀德曼小姐的韵事。这件事一定得马上终止,她跟尤斯特爵士说,如果他自己不取消婚约的话,她会帮他这么做的。这么一来,尤斯特爵士可以想见自己出席二等离婚法庭上的情况,并且眼睁睁看著怀德曼小姐和她的财富永远与他诀别。一定要做些什么努力才行。但是能做什么呢?除了谋杀一途,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叫那女人闭嘴。
「好了,如果要杀她的话,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了。现在我不敢说是罪证确凿,但我觉得应该已经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持这个结论:尤斯特爵士决定要一劳永逸地除去她。他彻底地想过了,还看了一捧犯罪学的书,读了好几个案例,并确认每个案子是在哪些小地方露出马脚的。综合这些案例,避免犯下那些小疏失,再加上他和班迪克斯夫人的关系不曝光(他相当有把握绝不会曝光的),事情就不会有水落石出的一日。以上的推测似乎过於大胆,但我可是有真凭实据的。
「那段我在研究尤斯特爵士的期间,我给他每个机会来对我献殷勤。他的伎俩之一,就是对女人感兴趣的事物表现出浓厚兴趣。因此自然而然地,从那时候起,他也对犯罪学产生渊博的兴趣。他跟我借了好几本书,而且真的读了它们。
他借走的书裏头,其中—本是关於美国毒杀案件。在我们的讨论会中,每个会员所提出的类似案例,每—件都在那本书中有所记载(当然除了『玛莉,拉法叶』
以及「克丽思汀?爱德蒙』案件之外)。
「大约六个星期前,有一晚我回家时,我的女仆告诉我尤斯特爵士来过了——那时他大概有个把月没来过我家了——他在客厅等了一会儿就走了。这件命案发生後不久,我想到此案和一两桩美国案例是如此相象,便到客厅的书架上查阅。但那本书却不在那儿,而且,布雷迪先生,我那本泰勒的书也不见了。然而,和他管家长谈的那天下午,我却在尤斯特爵士的房间裏看到这两本书。』
丹蒙小姐停下来等待回应。
布雷迪先生应声附和。
「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他懒洋洋地说。
「我就说过,这桩谋杀案不是出自—个高智慧之人的手笔,』丹蒙小姐说。
「好啦,现在呢,来把我的理论整个说完。尤斯特爵士决定为自己除掉障碍物,而且他要以自认最完美、安全的方式来执行。让布雷迪先生相当伤脑筋的硝化苯,似乎对我是再简单不过了。尤斯特爵士决定以巧克力为媒介,而且是含有酒精的巧克力(我可以这么说,梅森氏的巧克力酒糖,是尤斯特爵士的最爱。重要的是,这一阵子他就买了好几盒一磅装的巧克力,然後为了混在酒糖裏面,他在—些毒药当中得找出某种适当口味。他—定是很快想到苦杏仁油,那玩意确实被使用在糕饼业中,接著他就想到了硝化苯,那东西较普遍,也更容易取得,而且根本无法追查。这显然是个可行之道。
「他计画和班迪克斯夫人在午餐时分见面,目的是要将那天早上从邮局收到的巧克力当作礼物送给她,这举动再自然不过了。他是如何收到它们,这已经有俱乐部的服务生可以为他的无辜作证。但是在最後关头,他发现了—个大漏洞。
如果他是亲自将巧克力交给班迪克斯夫人,尤其是在大众饭店共进午餐的时候,那他们的亲密关系一定会曝光。他赶紧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更好的计画。先稳住班迪克斯夫人,接著告诉她一些关於她丈夫和薇拉?德勒梅的绯闻。
「因为个性上的关系,班迪克斯夫人一听到关於丈夫的风流韵事,就变得毫无主见,马上便掉入尤斯特爵士的陷阱,听从他的建议拨电话给班迪克斯先生,并佯装是薇拉。德勒梅的声音,然後就可以亲自证实,她老公是否会对於隔天有机会来个亲密的小午餐而雀跃不己。
「你要跟他说,你会在隔天早上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打电话到彩虹俱乐部找他,』尤斯特爵士悠然地叮咛。「如果他去了俱乐部,你就能够知道他的确整天都和她在鬼混。「於是她就这么做了。如此一来,班迪克斯隔天早上会在十点半抵达俱乐部的事就搞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尤斯特爵士收到包裹之时,班迪克斯刚好来到彩虹俱乐部,世上的人一定会说这太巧了吧?
「至於那个让巧克力转送出去的赌注,我不相信那纯粹是尤斯特爵士的飞来好运。那运气似乎好的太假。总之,虽然我无意证实尤斯特爵士是如何办到的(纯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我确信那个赌注是他事先安排好的。若果真如此,真相使符合了我的推论,那就是班迪克斯夫人并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诚实正直:然而,下管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事实就是摆在眼前:和别人打一个你已经知道答案的赌,这就是不诚实的行为,「最後,如果要我也比照前例,列举出一个类似个案的话,那我会毫不迟疑地举出『约翰?特威尔』—案。特威尔对他情妇感到厌倦时,就赏了她—罐下了氰酸的啤酒。』
全体会员以崇敬的眼神看著她。看来,他们似乎已来到此案的谜底了。
查尔斯爵士说出大家的心声。
「如果你已掌握任何实质证据来支持这个论点的话,丹蒙小姐……』他暗示著倘若如此这般,只不过等於将绞绳套在尤斯特爵士那粗厚的红颈子上面罢了。
「你是说,我提出来的证据仍不够具有法定效力?』丹蒙小姐冷静地问。
「心——心理学上的推演,对陪审团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查尔斯爵士赶紧拿陪审团当挡箭牌。
「我已找出尤斯特爵士和梅森氏信笺之间的关联,』丹蒙小姐指出。
「恐怕就这一点来说,尤斯特爵士可以提出对他有利的质疑。』
查尔斯爵士显然认为,他的陪审团不会接受心理层面上的矛盾。
「我提出强而有力的动机,而且也发现他和一本记载类似案件的书、一本关於毒药的书都有所关联。』
「是的。噢,是那样没错。但我说的是,你有没有任何真正的证据,可以将尤斯特爵士和那封信、巧克力以及包装纸确切地连结起来呢?』
「他有一枝欧尼斯牌的钢笔,而且他放在图书室裏头的墨水瓶中,装的就是哈费尔德牌墨水,』丹蒙小姐笑道。「我心中仍然笃定。在下手的前一晚,他应该是整晚都待在彩虹俱乐部,但我已经证实九点到九点半之间有半小时空档没有人看到他。他九点离开餐厅,九点半的时候一位侍者端了一杯威士忌苏打到大厅给他,期间没人知道他在哪裏。他没在大厅。那他人在哪儿呢?门口的脚夫发誓没看见他走出去,但也没见到他走进来:不过那儿有个後门,如果不想被人注意到的话,倒是可以派上用场,就像他的作法一样。我以开玩笑的方式问他,他的回答是晚饭後他去图书室查阅一本和打猎有关的书。当时还有谁也在那图书室裏面吗?他说没有其他人了,半个也没有,自从加入俱乐部以来,他从未看过有谁待在图书室裏头,我向他道谢,然後挂下电话。
「换句话说,他说他待在图书室,是因为他知道没有会员能证明他不在那儿。那半小时裏他到底做了什么?想当然耳,他从後门偷溜出去,快步跑到滨河大道区去寄包裹(就像薛灵汉先生也见到班迪克斯先生匆匆忙忙的模样),再偷溜进去,跑回到图书室确认没有任何人在裏面,然後才走到大厅点了一杯威士忌苏打,藉此证明自己一直在那儿待到很晚。这样不是比你那班迪克斯先生的版本来得更合理吗,薛灵汉先生?』
「我必须承认你是对的。』罗杰只有同意一途。
「那么,你就是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罗?』查尔斯爵士悲叹道。「没有任何可以让陪审团信服的东西?』
「不,我有,』丹蒙小姐平静地回答。「我将它保留到最後,是因为我不想靠它来证明我的推论(我自认已经办到了)。这是最关键、最有决定性的证据。
请各位检视一下这些东西。』
丹蒙小姐从提袋裏拿出一个牛皮纸包裹。她打开它,取出一张照片和—张看似打字用的四开纸。
「这张照片,』她解释道,「是前几天我从莫司比总探长那儿拿到的,但我没告诉他我的用意。照片拍的是那张伪造信,完全相同的尺寸,我希望大家拿它和这张真正打字的信纸做比较。薛灵汉先生,您是不是先来看看呢?看完请将它们传下去。也请特别留意那小写s的勾勾,以及大写H的缺口。』
一片静寂声中,罗杰注视著这两样东西。他检视了足足两分钟,但在其他人看来,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