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沙.克里斯地命案目睹记
“不是猜想。”玛波小姐说,“我有一个很大的便利,我认识爱思白?麦克吉利克蒂,其他的人没有我那样了解她。关于她说的话,没有明显的证明。如果没有人报告有一个女人失踪,那么,很自然的,他们就会想,这只是一个老太婆在想象有那样的事发生。不错,老太婆是会常常想象一些事情的,但是,爱思白?麦克吉利克蒂却不是这样。”
“爱思白?麦克吉利克蒂不是这样。”那个督察表示同意的说,“你知道吗?我盼望着会会她。我希望她没有到锡兰去,顺便告诉你,我们已经安排要同她在那里见面了。”
“我自己的推理程序其实并没有创意。”玛波小姐说,“都是在马克吐温的小说里学的,学那个找到马的少年,我只是想象:假若我是一匹马,我会走到什么地方。于是我便走到那里,马就在那里。”
“你想想看,假若你是一个残忍冷酷的凶手,你会怎么办?”克瑞达克说,同时,思索着瞧瞧玛波小姐那副白里透红,衰老的、脆弱的面孔。“真的,你的头脑——”
“象一个水糟,这是我的侄子常说的。”玛波小姐表示同意地点点头,“但是,我总是对他说,水糟是家用必须的东西,而且实际上是非常卫生的。”
“你能不能再进一步?设身处地地想想,假若你是他,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玛波小姐叹了一口气。
“但愿我能如此,我不知——一点也不知道。但是,那个凶手必定是在洛塞津别墅住过,对那地方了如指掌的人。”
“我同意你的说法。但是,那样一来,范围就广了。在那里零碎打工的女人,先后会有不少。妇女协会的人,还有她们以前在那里休息的空袭保卫员,他们都晓得那个‘长仓库’,那个石棺,以及钥匙在那里,那地方整个的布置情形,当地的人,远近皆知,任何一个住在附近的人都会想到那是一个藏尸体的好地方。”
“是的,的确如此,我很了解你的困难。”
克瑞达克说:“我们如果不能辨认尸首,一切都是徒劳无益。”
“那也是很困难的。”
“啊,我们——到末了——总会达到目的,所有关于那样年纪和样子的女人失踪报告,我们都仔细检查,没有一个特别的例子符合我们的条件。验尸官认为她大约三十五岁,身体健康,也许是结过婚的,至少生过一个孩子,她的皮外套是一种便宜货,是在伦敦一个商店购买的。在过去三个月中,那店里卖掉过好几百件那样的皮外套。其中百分之六十是卖给金发碧眼的女人,没一个女售货员能认出死者照片上的人是谁,或者是记得刚在圣诞假期之前这个人买过那个外套。她身上其他的衣服大多是外国制造的,大部分是在巴黎买的,上面没有英国洗衣店的记号,我们同巴黎方面联系,他们正在替我们查。当然,迟早总会有人出来报告有一个亲戚,或者寄宿的女人失踪,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粉盒不能帮助我们了解案情吗?”
“可惜没有什么帮助,那是瑞佛利路上的商店出售过很多的那一类东西,顺便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吗?你应该一发现就交给警察局,或者,更正确的说,爱斯伯罗小姐应该那样办。”
玛波小姐摇摇头。
“但是在那个时候还不会想到出过命案的问题。”她指出这一点,“一个小姐如果在草堆里发现一个没有特殊价值的旧粉盒,一定不会马上把它交到警察局吧?”玛波小姐停顿一下,然后坚决的说,“我想先找到尸体就好得多。”
克瑞达克督察让她的话激起很大兴趣。
“你似乎始终毫无怀疑,认为一定会找到尸体,对不对?”
“我相信一定会找到。露西?爱斯伯罗是一个很能干、很有头脑的人。”
“我承认她是的!她简直把我吓呆了。她是这么能干,没有一个男人敢娶那个女孩子!”
“你知道吗?我可不会那么说。当然,要能娶到她,必须有一个特别有本领的男人。”玛波小姐对这件事默想片刻。“她现在在洛塞津别墅的情形如何?”
“就我看到的情形来说,他们全靠她帮忙。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全靠她的一双手,才能有口福。顺便提一提,她同你的关系,他们一点儿也不晓得,我们把这件事瞒着他们。”
“她现在和我没有关系了,我请她办的事,她都办妥了。”
“这么说,她要是想辞掉那个工作,就可以随时提出辞职离开那地方了?”
“是的。”
“但是,她仍然留下来继续做,为什么?”
“她对我没提起什么理由,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我想她大概是发生兴趣了。”
“对这个问题呢?或是对那一家人?”
“也许,”玛波小姐说,“要把这两件事分开,有些困难。”
“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
“啊,没有——啊,没有。”
“我以为你已经有了。”
玛波小姐摇摇头。
德摩克?克瑞达克叹了一口气,“那么——用一句警察专门的术语说,只好‘彻查’了。一个警察的工作是很单调的。”
“我相信,你会查出结果的。”
“你对我有什么建议吗?还有更多的灵感,可以猜出什么吗?”
“我在想一些象旅行剧团的事。”玛波小姐有些含糊地说,“巡回公演,由甲地到乙地,也许不会遇到许多亲朋故旧,但是,恐怕不会在许多年轻女人当中找不到想要找的人。”
“是的,也许你说的有些道理,我们会特别注意由那个角度来调查。”然后,他又加了一句,“你在笑些什么?”
“我在想,”玛波小姐说,“爱思白?麦克吉利克蒂听到我们找到尸体时脸上的样子。”
“啊,”麦克吉利克蒂太太说:“啊!”
她一时想不出什么话说。她望望面坐着的,那个言辞有礼,举止文雅的年轻人。他是手持证明文件前来访问的,然后,她又瞧瞧他递给她的那张照片。
“不错,就是她。”她说,“是的,就是她。可怜!我真高兴,你们找到她的尸体了。我说的话他们一句也不相信!警察局、铁路局,或者其他方面的人。你说的话,人家不相信,这是很气人的。无论如何,谁也不能说我没有尽我一切的力量。”
那有礼貌的年轻人说出一些表示同情与了解的话。
“你说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那个尸首的?”
“在一个叫洛塞津别墅的宅子里的仓库里,就在布瑞汉顿的近郊。”
“从来没听说过,究竟怎么会在那个地方?我真不明白。”
那年轻人没有回答。
“我想,是珍?玛波发现的,你要信任珍。”
“那尸体,”那年轻人查一查记事册上记的事说,“是一位露西?爱斯伯罗小姐发现的。”
“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麦克吉利克蒂太太说,“我仍然觉得珍?玛波小姐与这件事有关。”
“不管怎么说吧,麦克吉利克蒂太太,你绝对认得出这照片上的女人就是你看到的火车上的那个吗?”
“是的,我绝对认得出,就是那个快要给人勒死的那个女人。”
“现在,你能形容一下那男人的特征吗?”
“他的个子很高,”麦克吉利克蒂太太说。
“还有呢?”
“褐色的头发。”
“还有呢?”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麦克吉利克蒂太太说,“他的背对着我,我没看到他的面孔。”
“你现在看到他,会认出来吗?”
“当然不会!他的背对着我,我没看到他的面孔。”
“你一点不知道他有多大年纪吗?”
“是的——我是说,实在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多大岁数。但是,我几乎可以断定,他并不很年轻。他的肩膀看起来——这个——很厚实——不知道你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
那年轻人点点头。“三十以上,再确实一些,我就不敢说了。你明白吗?我实在并不是在看他。我在看的是她——脖子给他的手扼住,她的脸——发青……你知道吗,我现在还会梦见她那个样子。”
“那必定是一个非常痛苦的经验。”那年轻人很同情的说。
他合上记事册又说:“你什么时候回英国?”
“再过三星期以后,我现在不必要回去吧,是不是?”
他马上叫她放心。
“啊,是的。在目前你也帮不上忙。当然啦,假若我们逮捕到凶手……”
他的话就这样结束了。
邮差送来玛波小姐写给她朋友的信。笔迹很了草,而且字下面重重的划了许多线。由于久已看惯这种笔迹,麦克吉利克蒂太太很容易辨认。玛波小姐把经过情形原原本本的统统告诉她的朋友。她的朋友一字不漏、贪婪的看完之后,感到非常满意。
她和珍已经让他们看到她们不是瞎说了。
第十一章
“你这个人我简直不明白,”塞缀克?克瑞肯索普说。
他在那个长久没有人管的、快要坍倒的猪栏墙边小心翼翼地走过,目不转睛地望着露西?爱斯伯罗。
“不明白我什么?”
“不明白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赚钱生活呀。”
“当下人吗?”他轻蔑地说。
“你真是冬瓜脑袋,”露西说。“下人,真是的!我是一个帮忙料理家务的人,一个专门的家务工作者,也可以说是一个有求必应的人——主要还是后一种任务。”
“你所做的事,你不可能都喜欢——象是烧饭、铺床,‘呼!呼!’的用吹尘器来打扫房间,把胳臂肘泡在油腻的水里。”
露西哈哈大笑。
“也许不是那些琐碎的事,但是烧菜可以满足我的创造天性,而且我实在喜欢把一团脏乱整理得一尘不染。”
“我就住在一个永远是脏乱的地方。”塞缀克说,“我喜欢那样。”他不以为然地说。
“看你那个样子仿佛是的。”
“我在伊微沙岛的那所小屋简单明了。三个菜盘、两个带茶托的茶杯、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两把椅子。到处都是灰尘,颜料的污迹和石块——我画画儿,也雕刻——谁也不许动我的东西,我不喜欢女人在身边。”
“任何身分的女人都不行吗?”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以为一个有这样艺术趣味的人大概总有一种爱情生活。”
“我的爱情生活——照你的说法——就是我自己的工作。”塞缀克庄严的说,“我不喜欢的就是有一个女人在身边,整理房间,干扰我,并且支配我的一切。”
“我多么想到你那小屋去试试看。”露西说,“那是一种考验。”
“你不会有机会的。”
“我想是的。”
猪栏有几个砖头掉了下来。塞缀克转过去看看里面荨麻草猖獗的情形。
“亲爱的老梅吉,”他说,“我还记得她。那是一头母猪,她是一个性情慈爱,并且非常多产的母亲。我记得最后一次,她生了十七个小猪。我们常常在下午到这儿来,用一个树枝替她搔背,她喜欢那样。”
“这个地方怎么会让它变成这个样子?不可能只是由于战争吧?”
“你想把这地方清理一下吧,我猜想?你这个女人真有趣。现在我完全了解,你会是发现死尸的人了,甚至于一个古希腊罗马的石棺你都放不过。”他停顿一下,然后继续说,“对了,不仅仅是由于战争。是由于我的父亲,顺便问问你,你以为他怎么样?”
“我没有多少时间考虑。”
“不要躲避问题了。我以为他吝啬极了,而且也有点狂妄。当然,他讨厌我们大家,也许爱玛是例外,那是由于我祖父的遗嘱。”
露西露出不明了的样子。
“我的祖父是我们家了不起的人。他先做脆饼、松脆饼干等所有下午茶用的精美点心,然后,由于很有眼光,便很早就改做干酪点心和干酪夹心面包。因此,我们可以大规模地供应鸡尾酒会的点心杂货,从而赚大钱。那么,后来有一天我父亲表示他的志愿要比制造脆饼高。于是他就到意大利、巴尔干群岛和希腊旅行,涉猎艺术。我的祖父非常气愤。他断定我的父亲不是一个适于做生意的人,而且对艺术品的鉴定能力也相当差(二者都言中了),因此,他就把全部财产委托保管,等将来传给他的孙子辈。我的父亲一生都可以有固定利息收入,但是不能动用本金。他搬到这里,便开始积蓄。我想,直到现在,他已经积蓄一笔,象祖父留下的一样多的款子。同时,我们大家——哈乐德、我自己、阿佛列、和爱玛没得到祖父的一文钱。我是一个赤贫的画家。哈乐德进入商界,如今是城里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是我们家在赚钱方面最机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