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屐痕





  作品:域外屐痕
  作者:苍髯老贼
  内容简介:
  笔者曾经在西亚也门援外,东非坦桑尼亚打工几年,发生过援外惊魂,打工风雨的情况。乃作域外屐痕以志。约十万余字。
  正文
  前言 老编诲语
  我是一个缺乏澹泊、宁静修养而又执着、偏颇的老人,到了古稀之年,不顾自己只有一个中专毕业的水准,而毕生又从事修桥铺路的职业的情况,偏偏想把自己两度出国的事情述说一番,进而想把它印成一本册子。为的是这一挥之不去的情结所在,不做寝食难安。
  不知道如何动笔,先就准备效法备受林语堂、俞平伯先生推崇的清人沈三白先生的《浮生六记》的章法,不期才动笔,就发现虽然在沈先生之后《xx六记》颇多,也有不少精彩之作,但又是绝非我能棣及的。于是就由人介绍了一位据说是“博通今古,学贯中西”、“不为崖岸,奖掖后学”、“已经为他人编过很多集子”的资深老编,请他教诲一番。
  在一个叫做“兰花茶屋”的地方,我向老编谈了自己的打算。显得儒雅、清瘦的这位先生,一边听,一边沉思,一时肯首,一时摇头,之后,又是调侃椰揄,进而认真较劲,断断续续,咬文嚼字说出一大篇话来。就是有他的教诲,我才循着其几条原则开篇动笔。兹敬录如下,以示谢忱,以作前言。
  “哦,你老动起了这种念头,好。人一老,难免要靠回忆打发日子,于是就想检拾人生旅途的贝螺,摄取浮世众象的印记,回顾自身历史的际遇,重温酸甜苦辣的况味,好。
  “不知道你想过没有,于今写这类册子的一种是”款“、”腕“名人,借助文以名传,名以文传的;另一种写回忆录的又多是‘立业立功’之后要‘立言’的人。这两类都与你我不粘边。
  “你别听人家吹捧我的话,那是逢人减寿、见货添钱,乱说的。我是编了一份文学杂志,也凑合帮别人看看稿子出个集子什么的,但我几十年,也不得要领。这不是谦虚,是实话实说。
  “你去的北美?不是;西欧?不是;澳新?不是;新马泰?也不是!那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哦,西亚,东非。去修鸡舍还是修马路。好。你不是说东非有高草低树、珍禽异兽,成阵蚊蝇,瓢泼大雨;西亚又是什么嶙峋悬崖、蚕丛小道、干涸河流、奇花异卉吗。好是好,不过,你未必说得清楚。又没有”获美“、”得宝“的内容,真是没法吸引眼球,没有什么看点的。
  “哦,你很固执。那这样说吧,说不定有点钱、有点闲的人,因为他们绝不可能去那些地方,可能偶尔也愿意听一下这些故事。你不如把你耳接目触者,以及登涉所至,随笔点染铺叙,去忽悠人家一下。但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你不必去真正寄托什么。现在老年人轻松的活法很多,比如成都人说的:‘打点小麻将,吃点麻辣汤,看点歪录相,赶点溜溜场’。好,不多说了。我来给你写几条注意事项,你试着这个办法搞一下,看行不?
  “一个呢,写的东西,要坚持纪实,就可以叫做‘纪实文学’,切不可胡编乱诌。现在的‘戏说’,已经搞得年轻人晕头转向了,如果再来个‘戏说纪实’,怕一切都要乱套。这点重要。
  “二个呢,写当时的人、的事,我管它叫做‘志中之事多宜地球,当事之人实生当代’,不可旁征博引,一下子就说到什么历史上头去了,什么传说上去了。说远了,难免胡编乱造。
  “三个呢,听起来要讲的内容很杂,这没有关系。世上的事原本杂乱无章,你就不要去追求规范,不然反而不讨好,以为可以整整齐齐,最后仍然疏疏落落。我也把它归结为这样一句话:‘设如错综无序,勿痛涉于枸牵,事类荒诞不经,何须分乎门类’。好不?一律原汁原味。
  “四个是,不可一味追求看点。没有看点,就没有票房价值。你看今天演民国时代戏的女人,旗袍的叉,居然开在腰上。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要加点粉色内容,打点擦边球。这不是编的、导的、演的、乃至美工、化装他们不懂,之所以大家一起来装疯迷窍,无非就是吸引眼球,搞出看点。所以古代女人也要穿低胸衣、超短裙、打摩斯、上发油的。看来,看点是重要的。有时,你也可以说点什么。只是你写时,不要写起黑人妇女,一概都是‘黑珍珠’、‘俏之源’、‘色中王’的,那样,实而虚,就没有意思了。
  “还有一点,就是探奇考异,人所愿也,但要注意,万万不可把非洲的蚂蚁说成大象。你要有一个好的心态,千万注意,不可借怪沽名,居奇射利!
  “至于写的风格嘛,你是才学写作的人,可以不必去当‘一贯道’的,可以前面是‘春风挑李花开’,后面就是‘秋雨梧桐叶落’;就是一个章节里,也可以前则柳浪花笑,后可笳响箭鸣的。
  “不知你注意没有,眼下有一个人气很旺的‘博客文学’网,其写着特点可以概括为生活化的特征,写实性的品格,非教益性的倾向,讲的是自我记录,自我抒发。你不想去看?好吧。
  “你照前面几条这样搞起来,说不一定,注意,我说的是‘说不一定’。说不定有闲的风流倜傥君子们就有可能工余展卷以怡神,那些有钱的妖娆白领佳人说不定愿意酒后披阅来豁目。但愿吧。
  “如果上面这些没说清楚,不好理解,那吗,换个说法,总其成的一句话就是‘乱写乱发财,只要真实就可以的’。写成之后,我就不拜读了,你求教于真正懂行的老师吧!谢茶,拜拜。”
  上篇 援外惊魂一、出行纪略
  完全没有受什么崇高目的驱使,我出国的原因只有三条。一是脱贫。到了1992年的春天,虽然已经先后干了十几年的领导,经手过近亿元的工程资金,但“手莫伸,伸手必被捉”的话,老是搞得我只能左手握右手,使我当时的存款余额是八千三百元。出国挣点美元,搞点大件,何乐不为?其二是好奇。同行或认识的人中,有不同类型的海归们,我发现他们去喝海水前后,差异就是很大,所以很想也去喝一口,以提高智商。三是领导当久了,虽然没有在‘另类’中不断泡制“坦白”、“交代”、“认罪”、“检查”功课的麻烦,但又有要编写“请示”、“报告”、“总结”、“安排”文章的痛苦,何况我不懂得怎么去平衡各种人之间的关系的手段。于是千方百计,东游西说,编方打条,经过半年的折腾,又在去留,腾退位置的过程中,发生过很多的云谲波诡的情况。但是天遂人愿,到了1992年的9月10日,我终于收到了要我马上启行出国的通知。
  虽然在红尘混了整整五十六个年头,但是,外面的世界,究竟有什么精彩和无奈,倒是一点儿也想不出来的。以至其间有一个去大洋洲斐济国作援外项目负责人的机会,我也当即吓得汗不敢出的逊谢了。虽然不少人因之笑话我,可我知道自己一旦去当一个什么领导,不定怎么就会发生丢人现眼的事情。于是,我就准时报到,要去也门国的阿拉公路援外工程项目中以一个普通工程师的身份去开伙了。
  ‘是这样,’四十开外的援外办人事科长拿出两份什么表格,指着表尾有乙方的位置说‘签名。你不必去看内容,例行公事,官样文章。’看见我签完之后,他满脸严肃的说:‘你知道规矩,刚才签字的文件里,说得明明白白,一律听从安排,我们是不讲任何价钱的。外事工作嘛。’然后他露出牙齿一笑,‘现在说吃得的,你们一行16人,上面指定你领队,还有一个县太爷给你当助手。其实,任务特别简单,在国内办理完全部人的一切手续,把全部人一个不少安全交给项目技术组的领导。至于具体的事情和人员名单在这。’我问,‘另外15个在哪?’科长说,‘明天下午到齐,你先了解一下要办的事情。另外,项目的总工下午还要与你交流。’走了。
  一看任务倒是不多,而且十分具体,用不着去揣摩文件的精神实质,以及去猜测什么弦外之音。无非是领取衣物、办理手续、打预防针、准备出行。
  看了一下名单,只有一位姓文的工程师仿佛是三十多年未见面的同学,其余一个人也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他们都是各自有来头的人物,彼此关系一定要搞好。
  下午,我按时到指定的位置,去与项目的总工见面。看见他就令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感到世界是太小了。他对我则是一副完全陌生的样子。及至他的工作交代完毕,我又按照记录向他复述一通他表示同意之后,我问他:‘我是某人,老总认识我否?’他轻巧的摇了摇头。这就让我不安逸起来了。我说,‘贵人忘事,在情理之中。只是五七年由你亲自组织对我的批斗会上,为了证明我的反动本质,你作的那篇精彩发言,从社会的、政治的、历史的、阶级的根源作的分析,其深刻的程度,至今都是激励我不断革命的动力呢。’看见他怔怔的望着我,我马上向他作亲切姿态去握着他的手。笑笑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不说了。’以后,我又后悔,原说任何人都不得罪的,今天怎么又一下子控制不了自己。
  第二天见面时,总工倒是非常亲切的拉着我的手,‘哎呀,三十多年之后,彼此都还好,都还健康,真是不容易。过去嘛,’他有点感慨的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赶紧说一句‘请多关照’,马上又问,‘有新的情况吧?’他一笑,‘一切正常。’之后说了安排,15日去北京,18日乘机到卡拉奇,又转孟买,再去迪拜,赴亚丁。‘到了那儿,自然办事处有人来接。任务就完成了。’我马上问,似乎16人中没有翻译,不是要转四次飞机吗?我可是大姑娘上轿。他笑了一下说,同行的人,懂得外语的肯定有,而且,还有一位是探亲返回工地的,问题不大。有点麻烦的事情,是行李的重量要控制好,因为大家还要给项目带一些东西走。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同行们,固然有几个单脚利手,但是也有携家带眷的。谈起出国,有的夫人媳妇竟然泪眼婆娑,作生离死别状;及至看携带的行李则是整个一个杂货铺,衣物书籍、茶叶牙膏、腊肉烧酒、菜种化肥,还有带几大卷卫生纸的。我想,如果不做彻底的清理,出发当然就无从谈起了。他们都是各自有来头的人物,以后还要共事,我还要去作什么领导,过分得罪人的也不敢于干。于是,就以领队的身份,召集了全体会议,而且,把总工和人事科长请来作指示。总工温文尔雅讲了很多大道理,从援外说到国际主义,又谈到不远万里的白求恩。我害怕他又来一通从社会的、政治的、历史的、阶级的根源作精彩分析,不断向县太爷眨眼睛、打手势,谁知道总工的话题一转,又夸奖起我是一位好领导、老布克、值得信赖、会圆满完成组织交付的任务的。等他终于说完,令我感到失望的时候,幸好人事科长起来发言,‘我还是说几句吃得的,’他说,‘一个,都要听安排。安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箱;什么腊肉烧酒、化肥牙膏、卫生纸,人家是伊斯兰国家,腊肉烧酒,不但进不去,还要罚款;你们不要以为外国人就不擦屁股,还要空运卫生纸,真正笑话。一律不准带走。二个,是管理军事化,领导咋说咋办,路上如此,今后工作也如此,什么时候作什么事情,都听安排。如果有人想打退堂鼓,先把1400美元交起来,飞机票都买好了。听好没有。’
  开会真正是好方法,怪不得人们要乐此不疲。会议之后,领取衣物、办理手续、打预防针、准备出行,这等等一切,都是十分顺利。至于领取护照、借支美金,也由县太爷办理得巴巴适适。
  会议下来,倒是有不少的人,邀请我共同进餐。我只好说肠胃病发了,一一作谢。倒是约请老同学文工程师问了他的外语程度,他略一沉吟,含含糊糊说是‘一般可以。’这样,我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9月15日10时04分,我们准时从省城乘特快列车北上,风驰电掣,一路顺风。上面对火车费计算非常精密,只有4张卧铺票,而且规定,除开两位领队,还有一名医生,一位财务人员,其余一律普通车厢。我虽然在卧铺上闭目养神,但是,思绪万千,想家人,想任务复杂,一时颇不自安。想到现在首先就是要把大家带好。
  次日一早就赶到普通车厢,与众人一起。沿途天朗气清,大地丰收在望,大家心情都变好了起来,有人把在前天已经煮熟切好又带不出国门的腊肉香肠托出,有人把五粮液酒端上,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话来。有人感叹找出国机会的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