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手
梁榭低声问道:“小姐睡着了?”
“嗯。”丫鬟一面说,一面自梁榭手中接过布包,道:“姑爷这趟镖走了好几天,定是累了,赶紧歇着吧。”
梁榭道:“歇不了,一会还得出去一趟,你先帮我补一补衣服。”说着褪下长袍,递了过去。
丫鬟接过,找了找破损处,忽地发现衣襟上有几滴淡淡的血渍,被尘土遮挡了不太看得出来,一愕道:“姑爷与人交手了?”
梁榭眉毛一动,旋即挤出一丝笑容道:“走镖的都是看脸面交情,很少动手,你还当是几年前的我呢动不动打打杀杀。这血许是昨日流鼻血时掉上去的,不碍事。”
丫鬟一笑,拿着长袍走了开去。
梁榭打了个哈欠,收了收短衫,也不回屋,自行到院子里的井中打了桶水,美美地洗了一把脸,时间不大,丫鬟便将补好的长袍拿了过来,梁榭换上长袍,带好刀和暗器出门而去。
出得院子,粱榭径直向西走去,那是他经常要去的地方——一个他赖以生活的地方,一个他并不喜欢却又离不开的地方,一个与他的志向背道而驰的地方。
想到这个地方梁榭不禁苦笑了一下,生活总是颇多的无奈,少年时的雄心壮志越到大来越连提都不敢提。他依稀记得初入师门时的情景,那一年,他十岁,父母被山贼劫杀,祖父病故,他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常常两三天天吃不上一顿饭,那时他多么希望有人能给一顿饭吃。后来他遇到了他的师父,吃到了有生以来最好吃的,也是最饱的一顿饭。在那以后,他不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也不会再饿肚子。
“我要让所有的人都有饭吃,不再饿肚子。”稚嫩的声音回响在他的心底。当年师父问他为何要练武时,他如是回答。当时师父笑了,二师姐也笑了,三师兄与他年龄相仿,却也笑了,他涨红了脸,说:“还有,谁要欺负别人,我就他。”大师兄摸了摸他的脑袋,夸他有出息,将来必定是个大侠。
真是幼稚!粱榭摇了摇头,随手折了根柳枝咬在嘴里,柳枝很苦,但他觉得舒服,觉得真实,至少苦就是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上了这个味道,记得小时候,大师兄不高兴时常常也会咬着柳枝不说话,他学着大师兄也折一枝含在嘴里,却苦的直唾出来,于是大师兄就笑了。
“半生闲隐今终止,一步江湖无尽期。”梁榭又笑了笑,初入师门的时候他以为只要勤练武功天下就不再会有饿肚子的人,长大些才知道武功能改变的远没有那么多,待进入江湖……进入江湖…。。。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一痛“原来即便成为了大侠,很多事情还是由不得自己。”
十年,自从与嘉娴私定终身以来,他已经整整十年没有见过师兄弟们,不知这十年来,八师弟的买卖做的怎样,不知已为人妇的二师姐过的如何,他只知道一向不被师父看好,忠厚老实到有些笨的大师兄如今已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他一手创立的‘扬刀盟’竟也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大帮会,仅排在‘钧天九鼎’、‘大隅天城’,‘六龙帮’之后,成为天下第四。大师兄有如此成就,而他呢?从一个纵马天下的侠客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他不喜欢这种变化,却无可奈何。时间过得很快,快到让人来不及品味生活,快到让人难以喘息。这一切仿若昨日,回头已难再现。
粱榭紧紧的握着刀,刀剑是武者的生命,他不能一刻放下。
‘吱吱’两声鸟叫,把梁榭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梁榭收拾心情,握刀的手又紧了紧,掌心渐渐沁出汗来。一座不小的院落出现在前方——终于还是到了!
一人多高的院墙,朱漆的大门,门头上挂着一块匾,匾上赫然写着‘兴远镖局’四个大字,匾额右下角写着‘京城贰分局’五个小字。大门两侧,两名绿衣劲装汉子分立左右。
“梁大侠。”两名绿衣汉子发现了他,齐声道。
大侠?真是种讽刺,自己这个明面上的镖师却总被人以大侠称呼,粱榭勉强笑了笑,问道:“云老在么?”
一人回道:“云老旧病复发,已经好几日不曾来过了。”
“又复发了,严重么?”梁榭问道,这本是一句关心之言,梁榭出口后自己却觉得虚假。
那汉子点了点道:“天天咳血,这几日局子里的事务都是少爷主持打理的。”
梁榭点了点头,走进了院子。
但见纵横皆出十余丈的院落里,停着几辆镖车,每辆镖车上皆插着两支镖旗,在院子的角落里,是一些堆放着整整齐齐的货物,似是将要押送的,又或者是刚刚押送回来,未及分送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镖局生意过好,不得不在京城另开一处分局存放货物,分发货物,可又有谁知道这处分局的主人竟是本该和镖行没有半文钱关系的老者和少年?
梁榭知道,他不仅知道这处分局的主人是谁,更知道眼前这处分局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以目前镖局的生意,有南门外一处分局足矣,而此处是另有他途。
穿过院落,熟悉的屋子便在眼前,大热的天屋门却是关着的,粱榭的脚步略微顿了顿了扫心头的抵触和厌烦推门进入屋内。
本章完
第19章 热血豪情()
屋子里对门横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是一扇大屏风,将厅堂几乎全部隔了开来,桌子那头坐着一位年纪约莫十五六岁长相颇为英俊,又有几分稚嫩的少年。那少年正伏在桌上写字,瞥见是梁榭,也不抬头,只笑了笑道:“坐吧。”
粱榭道了声谢,搬了把椅子坐下,与那少年隔桌相对。
“事情进展的如何?”那少年问道。
梁榭道:“嗯。。。。。。已经办妥了。”
少年笑道:“酬劳早已备好,就在桌上,你自己取了吧。”
粱榭道:“多谢王。。。。。。少爷体谅。”说着便将桌上的一包银子收了起来。
少年又道:“桌上这三株人参是‘钜岛国’送来的贡品有些年头了,对咱们来说算是难得之物,也一并送与你吧。”
一进屋时梁榭便瞧见桌角上放着三个尺许见方的盒子,想必内中各放着一株人参,心知这三株人参定然不小,略一犹豫,道:“云老身子也不大好,还是。。。。。。。”
少年道:“嫂子的病也是大事,有了这几株人参或许就此除了根也不一定。”他笑了笑又道:“况且也不花咱们的钱,收起来就是。”
梁榭不再客气,道了声谢,讪讪地收了。
那少年写完最后一个字,起身放下了笔,将一幅画挂在了身后的屏风上,只见画上一人凭崖而立,崖下河水汹涌澎湃,击打着两岸,对岸青山迭出,耸入云端,画上之人一手负后,一手指点山河,那人长袍及地,如有风吹,河浪似要扑溅在他长袍的下角上,倍感气势。那人在整幅图画中异常高大,但却只见到一小半的侧脸,看不出是谁。全画只以笔墨浓淡作成,无有颜色,似远似近,如在云里雾里,乍看之下气势磅礴,细看之下却有种触摸不到的感觉。画幅右下角有一处笔墨浅淡,却是一块青石,上面题着一行字——“昨日群芳爭早春,競相沐天恩,怎料他,敢叫豬狗為朋!任一世繁華,八代福蔭,聊卻盛情。”那画墨迹未干,却不曾有墨痕流下,原是少年以生宣作的画。
少年看了看画,边净手边道:“涂鸦之作梁大哥还看得过去么?”
那画上的半阕词说的似乎是数年前朝廷中以梦州候、燹州候、中州候三人为首的三派与古榆一党争抢皇帝恩宠的事,后来三派落败,梦州候、燹州候、中州候三人竟以侯爵之尊率门下众人投靠了‘内督’武经国,自此三派与‘内督’一伙并称为‘无根党’。其后数年,‘无根党’借着职务之便与皇帝和后宫等人的亲近关系肆意编织罪名,陷害古榆党人,终将古榆党势力击溃,古榆党为首几人中不乏有真正心系社稷的好官也一个没跑了尽数被害。两年前梁榭来京城时,‘无根党’和‘古榆党’争的正烈,双方手段梁榭也都知道一些。依‘无根党’的所作所为,说是猪狗已是抬举,而依附于‘无根党’的三候及其门人更是名副其实地成为了这帮猪狗的朋党。
梁榭见那幅画气势磅礴,半阕词又有些豪气,知那少年心意,当下赞道:“少爷的字画功夫是越来越老道了。”
少年笑道:“字画终究是微末小道,能定国安邦的方是大才。唉。。。。。。”他轻叹了一声,在笑意中添了几分忧愁,说道:“可惜皇兄不这么想。”
梁榭一怔,道:“少爷。。。。。。”
少年笑道:“无妨,你也不是外人,就算我不说想必你们也早就猜出我的身份了。”
梁榭点了点头,道:“少爷胸怀天下,忧国忧民。”这句话是他随口说的,在他心里他也不确定这少年是不受真的胸怀天下。
少年道:“忧国忧民谈不上,胸怀天下更谈不上,只希望我们所做的能对得起祖宗,父皇生前就一直不受皇爷爷待见,皇兄他。。。。。。。”少年毕竟还是没再往下说。
梁榭心中一动:“莫非他有篡权之意?他若当皇帝自是比现任的皇帝用心得多,但要篡权,又不知该死多少人了,他要是真这么做,我到底是该帮他还是该去告发他?”
梁榭正自胡乱猜测,那少年又叹了一声道:“‘北川’边事吃紧,‘无根党’不顾社稷,斩杀熊将军,罢黜贺鼎宗,安插亲信,朝廷要职有七成以上都成了他们的人……”他苦笑一声,接道:“‘内督’不过是伺候皇兄的一个太监,区区的四品,竟让多少封疆大吏认祖称爹,如此手段不得不让人佩服。如今更连我也想拉拢,这‘天芒朝’究竟是我殷家的还是他武家的?”
梁榭奇道:“拉拢少爷?”
少年道:“是啊,自打过了年皇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这段时间更是天天腰疼,没精神,皇兄没有子嗣万一出了意外我就是唯一继承大统的人。他在这个时候越过皇兄送我贡品,是拉拢也好试探也罢,总之是没安好心。”
梁榭吃了一惊,道:“这种事他们怎么敢?”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道:“一个阉人,排场比皇帝都大,手下比皇帝都多,贡品比皇宫都全,连他邦进贡的人参都要他先卡一道,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前几天皇嫂才训斥了他几句,‘龙禁卫’十大高手中倒有三四个侍卫看皇嫂的眼神都变了,要不是畏惧景大人恐怕皇嫂真会被他们给暗害了,这件事刚刚结束皇宫里便进了刺客,刺客的事还没完礼物便到了。反倒是我,这礼既不敢收,又不敢不收。”
梁榭更惊,道:“他这是想要造反?”心惊之余梁榭更有三分期待,武经国若当真造反他第一个提刀去砍了这个阉人的脑袋。他虽未曾见过武经国武经国却坑他不浅,若不是这个阉人,他妻子的病早好了,他们夫妻二人纵马江湖说不尽的快意,哪像现在,一个卧病在床,指不定能不能保住命,一个刀口舔血做那昧着良心的买卖不知何时是个头。
少年深沉一笑道:“他要是造反便好了,我倒要看看他身边的人还有几个支持他,毕竟古往今来没有太监做皇帝的先例,他想成事不见得容易。我想他没那么蠢,现在所作所为不过是试探而已,我若回绝了他,他便会找机会害我,我若接收,他也可以在皇兄面前搬弄是非,说我凌驾皇权,同样受制于他,再退一步讲,如果哪一天失去了皇兄的荣宠,他还可以毒死皇兄,推我上位,我一样是他操纵在手的傀儡,真是厉害啊。你说我除了装傻充愣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之外还能做什么?”
这少年王爷心有感慨,梁榭听着也不无唏嘘,坊间相传这武内督拉拢人极有一套,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芝麻小官无不买账,更绝的是,他一个太监,竟传出与太妃有染的奇闻,就连皇帝也称赞他有经国之才,亲赐‘经国’二字为名。这几年,皇帝子嗣尽数夭折,就数他嫌疑最大,但他不仅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权势更大,有人猜想,或许皇帝权力已被架空,对他也无可奈何,只好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大家心照不宣,得过且过混日子罢了。
梁榭心内暗叹,他只道自己的日子过得不顺心,却不曾想,这贵为王爷贵为皇帝的人也一般的不如意,但愿这几株人参真能起效,根治了妻子的病,到时候便可走的远远的,跟这些人这些事彻底划清界限,永远不用再替别人卖命,管他们谁是谁非谁死谁活,尽管那样他再也没有机会砍下武经国的脑袋未免美中不足,不过既然能好好过日子谁愿意瞎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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