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简介:一个一无所有的底层小子,从无到有,从一个悲惨世界走进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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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四十年春去秋来,两代人花开花谢。
小方寨在西北只能算是个三流寨子,土地贫瘠,养活不了多少人口。
寨子里的青壮们,凡是有点志气的,都不愿在土里刨食,纷纷外出谋生。
志气高远的,直接去帝都,或者去江南的花花世界江都。稍微差点的,去本朝太祖的龙兴之地中都,或是去陕州州府。最不济的,也要去西河原上最大的寨子丹霞寨闯一闯。
暂且不提这些年轻人中到底有几人能在外面站住脚跟,只说如今的小方寨,只剩下三十户人家。这三十户人家多是老弱妇孺,仿佛是被遗忘之人,与世无争地生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直到一名过路的老者经过这儿,才打破了寨子的宁静。
老者不知年纪几许,满头白发,身材高大,常年穿着一身黑衣,背着一只长条状木匣,木匣用小地方很难见到的蜀锦织锻裹着。
寨子后有一方断崖。
这一日,老者盘膝坐于断崖上,木匣横于膝上。
虽然已经是夏天,但西北的大风仍旧是呼啸不止,将老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老人一动不动地在断崖上坐了两个时辰后,有个小屁孩来到老者身旁不远处,手里握着一只新捉的夏蝉。
小孩子满眼好奇地望着老者,以及老者膝上的木匣。
老者笑了笑,破天荒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稚童倒是很大气,没有害怕,只是带着些许腼腆,“我叫徐北游。”
老者拍了拍身旁的地面,“过来坐。”
稚童嗯了一声,跑到老者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盘膝坐下。
一老一少就这么并肩坐在断崖上,望着崖外的风景,听着大风呼啸。
稚童的目光还是停留在那只裹着锦缎的木匣上,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问道:“这里面装着什么?”
老者平淡回答道:“装着一把剑。”
稚童瞪大了眼睛,里面装满了惊奇。
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剑呢!
稚童犹豫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舍地将手中的夏蝉送到老者面前,认真说道:“我把这个送给你,你能让我看看剑是什么样子吗?”
老者脸上多了几分莫名笑意,反问道:“一只蝉?”
名叫徐北游的稚童摇摇头,满脸认真地说道:“是一个夏天。”
老者微微一愣,然后大笑一声,伸手接过稚童的夏蝉,揭下包裹着的蜀锦,露出其下的紫檀木匣。
仪态不俗的老者缓缓起身,剑匣如有灵性般随之自行竖立。
老者伸手按在剑匣的顶端,轻声道:“国仇未雪身先老,匣中仙剑夜有声。小家伙,看好了!”
话音落下,剑匣猛然震颤,先是一缕一缕青色剑气渗出剑匣,将老者和稚童映照得碧莹莹一片,然后随着老者的一声请剑,剑匣轰然大开。
先有剑气直冲霄汉射斗牛。
后有三尺青锋现世。
曾经有人持此剑,横行天下。
徐北游满眼遮不住的震惊。
有时候,一只蝉,就囊括了一整个夏天。
有时候,一把剑,便倾覆了大半个天下。
第一章 六骏由自中原来()
丹霞寨,在西北这个贫苦地界,勉强算是数一数二的地方,可相较于中原的花花世界,就难免相形见拙,甚至是不值一提。
今天有一支马队带着来自繁华世界的高高在上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总共六人六马,可身上那股子气焰,却比六百披甲骑兵还要目中无人。
若是有识马之人在此,就会明白这六人为何会有如此气焰,三匹明显就是出自军中的天字号甲等战马,非将领不能骑乘,一匹宝竺国的“天马”,一匹出自草原的乌骓,最后一匹则更了不得,呈现出燕紫之色,竟是与传说中的飒露紫十分相像。马匹尚且如此,这些马的主人更不必多说,身份已经不能用一个“富”字来形容,必然要在“富”后面加上一个“贵”字才行。
领头的一名白衣公子,面若冠玉,乍一看会给人如沐春风之感,难免要心生亲近,可他座下那匹仅次于飒露紫的“天马”,却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旁人,这位贵公子绝不会是寻常的官宦子弟,甚至是寻常百姓一辈子都难以触及的“天上”人物,足以让一般人望而生畏,继而却步。
三匹战马上的是三个面容极为肖似的年轻男子,一举一动都带着极为浓重的军伍烙印,腰间更是堂而皇之地佩有军中制式佩刀,这几位也许不是军中之人,但肯定与军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骑在乌骓上的男子算是本地的地头蛇,他家老太爷是陕州都指挥使,位列三司,乃是掌握一州权柄的三位大佬之一,他本人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可依仗着自家老子的威风,在西北地界上也是能横着走的角色。
至于最后那位骑着飒露紫之人,却是披了一件宽大袍子,兜帽遮挡了面容,依稀可以看出是名女子。
骑乘“天马”的贵公子瞧着和气,实际骨子里傲气十足,对其余几人有些爱答不理的意思,唯独对那名骑着飒露紫的女子异常热心。就在他跟女子轻声交谈的时候,那名骑着乌骓的地头蛇对三名佩刀男子中的一人用了个眼色,然后又朝白袍公子那边轻轻努嘴,小声问道:“李兄,这位是什么来头,好大的架子。”
被称作李兄的人露出一丝淡淡笑意,手指往上方轻轻一指,轻声道:“上头下来的大人物,伺候好了,没坏处。”
地头蛇暗暗咋舌,这几日,他与这位李兄算是相谈甚欢,虽然还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但也隐约察觉到这位李兄的家世未必会比自家低了,要知道自家老爹已经是手握兵权的三品封疆大吏,再往上可就是真正能身着朱袍的二品公卿,这样的人物,跺跺脚,一州之地便要震三震,那位白衣公子能被李兄视作大人物,其中意味可就要让人细细斟酌思量了。
难不成是宗室子弟?
地头蛇悚然一惊,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而说道:“近几日随着这位爷奔波,着实辛苦,听说琼脂楼的张妈妈最近梳拢了几个雏儿,等回去之后,小弟做东,还要请李兄不吝赏光。”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中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暧昧,似如知己相逢,一切尽在不言中。
丹霞寨占地很大,但真正让它声名鹊起的,却是在几十年前的一场骑军大战,那场大战由两位成名多年的大都督亲自领军,两支当世最为精锐的骑军在丹霞寨杀得天昏地暗,乃至伏尸遍地,血流成河,留下的古战场至今还荒无人烟,传说大批战死士卒的冤魂不散,汇聚成一队队阴兵盘踞此处,使这儿变成了一块死地。
这一行六人的目的地正是被视作死地、凶地的古战场,去看一看先辈们曾经浴血拼杀过的地方。不过沧海桑田,如今的丹霞寨经过几番变迁,已经远离了古战场,甚至知道那片古战场准确位置的人都已经很少很少,即便有人知道,也未必敢去。
这几名明显是世家出身的男女,不知什么缘故并未携带随从,所以许多事情就要亲力亲为,在抵达丹霞寨之后不久,地头蛇便开始张罗着找带路的向导,只是因为以上原因,竟是没能找到一个,这让一心讨好佳人的白衣公子分外恼火,脸上虽然不显,声音却是微微低沉下来。
地头蛇不断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把雇佣向导的价码开到了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能做什么?可以在江南买十亩上等田地,至于西北这种苦寒之地,二十亩也是有的。
一个寻常之家,攒够二十亩田地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
也许是五代,也许是六代,也许是永生难及。
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人来。毕竟民畏官如虎,这几位明显就是官家子弟的做派,又有几个不开眼的敢往前凑?银钱虽好,能不能到自家手里还是两说,即便能到手中,可去那个死地,还有命去花吗?
这天底下的人,出身会不一样,那都是命。可除了脑子不好使的,又有几个真的傻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衣公子的脸色终于是阴沉下来。
地头蛇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对他而言几乎不亚于天籁之声。
“你们要去古战场?我知道。”一名大约二十岁的青年出现在一行人的面前。
他出现的很突兀,好像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也很自然,好像他一直就站在这儿,只是被旁人无意地忽视掉了。
这种落差,让骑着飒露紫的女子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一身干干净净的青布衣衫,身后背着一个用棉布细细裹好的长条状物事,身材适中,清竣的面容上挂着干净且自然的笑容,正如这西北的天空,辽阔而高旷。
对于女子来说,她在这些年见过很多优秀男子,就说她现在身边的这位白衣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心机手腕样样不缺,眼前的青年与白衣公子相比,无疑算不得英俊优秀,甚至有些不起眼,可他的身上却有一股势,让人耳目一新。那是好像在西北旷野里纵马驰骋的感觉,一往无前的势。
面庞藏在兜帽下的女子抿嘴一笑,好像看到了有趣的风景。
然后她收回了视线,兜帽下的面容连同心绪一起归于平静。
对于这个从小就见识了天有多高的女子来说,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却还不能让她感兴趣,更不能让她去好奇深究,甚至在心底留下痕迹。
毕竟世上的优秀男子实在太多太多了,眼前的男子就像森林中的一棵茁茁青木,纵然有些许不同之处,总归还是要泯然于莽莽森林之中。
即便是面对六位高门贵子,这名青年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变化分毫,不卑不亢地说道:“一百两银子,不还价,我带你们去,包去包回。”
地头蛇从袖中扯出一块白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没好气道:“只要能带我们过去,少不了你的银子。”
就在这时,白衣公子忽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语气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
青年不在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
“徐北游。”
一个与这方寨子格格不入的名字。
第二章 井底之蛙望井口()
徐北游,生在西北,长在西北,可以说是地地道道的西北人士,不过他的脸庞并不像其他西北汉子那般粗犷,线条很是柔和,倒像是南边的男子,被许多老人看作是北人南相,说是有福之相。
可这么多年以来,徐北游着实没走过什么好运,不知父母是谁,不知祖宗是谁,这名字还是小方寨的一个老学究给取的,从小吃百家饭长大,上无片瓦遮身,下午立锥之地,更没学到什么一技之长谋个营生,若不是小时候跟着一名路过小方寨的老人学过几天本事,体格健壮,恐怕早已是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了。
白衣贵公子自然没兴趣了解徐北游这个名字的由来,也不打算在一百两银子上斤斤计较,这一百两银子对于许多寻常人家来说可能是一笔天大的巨款,但对于他来说,可能还不够一场花酒的零头,若是能哄得身边佳人高兴,就算是一万两银子又如何?与自己身边的女子相较,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他只是对徐北游身后背着的长条状物事感兴趣,直接了当问道:“徐北游,你会用剑?”
面对这位家中仆役都要比自己体面的高门贵子,徐北游神色平静,用略带西北口音的官话回答道:“略通一二,毕竟西北这地方不比中原,刀客很多,马贼也有不少,孤身在外总要有点防身的本事,否则我也不敢领你们去古战场。不过事先讲明,那地方确实邪性得很,这些年误入其中的人也不算少,没几个能活着出来。”
白衣公子的俊秀面庞上流露出一抹不太容易察觉的不屑意味,徐北游的这番话对他来说,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兔子对雄鹰说前面的悬崖很深一样可笑,在他身后的三名佩刀男子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脸上的讥讽笑意。
徐北游的脸色微变,背后棉布裹着的长剑似有似无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几乎没有人察觉。但与此同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女子却是看似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兜帽阴影下的目光再次望向徐北游。
一名腰间佩刀的高大男子拍了拍腰间的军刀,笑意中有微微嘲讽:“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我们既然要去,就知道那里是个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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