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张无病闭目养神,无动于衷。他虽然看着年轻,实际上已经是古稀年纪,实在无意去与这些年轻人掺和,他之所以跟来,主要还是为了护卫几人周全。
所以萧知南也并未打算要争取这位病虎的意见,视线只是在萧元婴和徐北游的身上停留。
萧元婴的眼珠子转了转,提议道:“我记得今天刚好有一出德寿班苏老板的桃花扇,我最爱听他的戏了。”
有萧知南在身边,徐北游面对萧元婴的底气无疑很足,调侃道:“郡主小小年纪就学会捧角了?这可不好。”
萧元婴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徐北游促狭道:“我当然管不着,不过我听说墨书大姑姑最是厌憎戏子之流,不知道她能不能管呢?”
被戳中软肋的萧元婴恼羞成怒,举起自己的小拳头作势要打。
徐北游往萧知南那边挪了一下,嘿嘿笑道:“公主殿下可在这儿呢。”
有萧知南在场,萧元婴没敢继续下一步动作,只能重重哼了一声后,悻悻松开拳头。
徐北游笑道:“依我之见还是去附近有名的佛寺看一看,顺带也能尝尝素斋。”
萧元婴终究还是个小丫头,混熟之后也跟寻常孩子没有太大区别,朝着徐北游怒目而向,恼火道:“谁要去寺庙?谁要吃素斋?那么多的光头,谁乐意看!?”
张无病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幸好自己的头发已经不算短,要不还真是殃及池鱼。
萧知南无奈打圆场道:“要不这样吧,前几年我跟随父皇来江南的时候,曾去过鸡鸣寺烧香拜佛,这次便去鸡鸣寺,就当是还愿了。”
萧元婴很是不满地看了眼胳膊肘往外拐的姐姐,然后气哼哼地别过头去。
萧知南微微一笑,稍稍拔高了声音,“银烛,去鸡鸣寺。”
鸡鸣寺,位于江都城外的鸡笼山上。鸡笼山东接九华山,北临玄武湖,西连鼓楼岗,山高二百余尺,因山势浑圆似鸡笼而得名。
鸡笼山背湖临城,翠色浮空,山清水秀,风景绮丽。鸡鸣寺寺址所在,曾是大楚后苑之地,早在大楚永康元年就曾在此倚山造室,始创道场。大楚宣宗年间,此处被辟为廷尉署,至大楚宣宗八年,楚宣宗在鸡鸣埭兴建同泰寺,才使这里从此真正成为佛教胜地。
同泰寺寺内有大殿六所,小殿堂十余所,一座九层浮屠,一座七层高的大佛阁,供奉着十方金像和十方银像,
整个寺院依皇家规制而建,规模宏大,金碧辉煌,在江南四百八十寺之中,仅次于大报恩寺。
大楚末年,后建三十万大军兵临江都城下,各路神仙高人随之纷至沓来,誓要守住江都城,可怜同泰寺也不知是毁于战火,还是毁于神仙高人们的斗法,总之是变成了废墟,并将这个状态维持了近三百年。
直到大齐太平八年,这才由萧皇下旨,在鸡笼山敕建鸡鸣寺,造浮图五级。
康乐公谢公义奉命督工,在同泰寺故址重建寺院,尽拆故宇旧舍,加以拓展扩建,并迁豫州佛门众僧移于此山,造五级砖塔,名普济塔。函瘗藏入金棺内,金棺长约五寸。塔前设有祭堂,每年按时祭祀。其殿堂、门庑,甚至还要超过原来规模。
同年,萧皇命苍雪禅师为开山第一住持,赐《金字华严经》一部、沉香观音像一尊,亦装入金棺银椁内,作为镇寺之宝,赐门额曰“秘密关”、“观由所”、“出尘径”,题“鸡鸣寺”额。
承平十年,徐皇后为亡父祈福,下懿旨在此建凭虚阁。承平十五年,萧帝南巡,亲自下旨,再次扩建寺院,建有山门、天王殿、千佛阁、正佛殿、左观音殿、右轮藏殿、五方殿、左伽蓝殿、右祖师殿、施食台等。
及至今日,鸡鸣寺共有殿堂楼阁、亭台房宇三十余座,全寺占地一百余亩,常住僧侣一千余人,为江南五个次大刹之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鸡鸣寺由皇家建成并再三扩建,说它是皇家寺庙也不为过。也难怪萧知南要来这儿还愿,而不是去那声名更盛的大报恩寺。
不过虽说是皇家寺庙,但也不禁其他香客上香礼佛,这一路上可以见到不少达官贵人拖家带口地往鸡鸣寺行去。
来到山门前,下来马车,徐北游放眼望去,真可谓是往来无布衣,迎送皆富贵,而且人还真不少,要么是丈夫陪着妻子来上香,要么是儿子陪着老母来拜佛,倒也没人家来这儿摆弄排场,最多不过是带一两个小厮丫鬟,其他随从都在山门外等候。
说起来徐北游一行人在外人看来也是如此,他与萧知南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正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萧元婴这丫头年纪尚小,相貌又与萧知南颇为肖似,显然是姐妹之流,不显突兀。至于张病虎和银烛,就是随身仆役了,不能怪张无病没有气势,只是他刻意为之,收敛周身神华气势,返璞归真,乍一看上去就是个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木讷汉子。
一行五人进了鸡鸣寺山门,看书( ukanm )因为萧知南没有提前透信的缘故,倒也没弄出什么主持亲迎的场面,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知客僧人领着一行人往寺中行去。
萧知南和徐北游并肩走在最前头,萧知南不时轻声给徐北游介绍各处殿阁的由来和轶事典故,其乐融融。
银烛走在中间。
萧元婴则是臭着脸跟张无病走在最后。
张无病见她这幅样子,不由笑道:“小郡主,为了一点小事就生气可不像你的脾气。”
萧元婴忿忿不平道:“亏我先前为他们两个那么操心,现在好得一个人似的,我倒成了多余的。”
张无病呵呵轻笑,打趣道:“郡主这是吃醋了?是因为徐北游抢走了公主殿下,还是因为公主殿下抢走了徐北游?”
萧元婴脸色骤然涨红,叱道:“张病虎,你也是长辈,怎好如此凭空污人清白!”
张无病一怔,然后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摇头道:“是我失言,就当我没说。”
萧元婴毕竟是个小丫头,没有藏而不露的城府,而徐北游和萧知南都是心思细腻之人,对于她的异常早就看在眼里,只是不约而同地故作不知。
毕竟在这事上,两人都不好开口,最后却是被张无病点破了。
走在前面的徐北游和萧知南对视一眼,无言苦笑。
就在此时,又有一人走进了鸡鸣寺的山门,看打扮是非富即贵,看相貌面若冠玉,俊秀得宛若女子,不过脸上挂着的玩世不恭笑意却是破坏了这份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气态,使得他更像是个浪荡子。
第66章 1碗素面半江都()
浪荡子走进山门来到庙门前,有一老僧静候而立。
老僧伸出一手,做拦路状。
浪荡子开口即笑,有着毫不留情面的嘲讽和不屑,“别跟我说你是谁,也别跟我说你是哪家的走狗,拦得住我,尽管出手,拦不住我,就乖乖让路。”
老僧涵养深厚,也不露愠怒之色,只是摇头叹息。
浪荡子不以为意地一笑,向前踏出一步,然后伸手往老僧肩上一拍。
老僧脸色凝重,周身瞬间呈现出黯淡金色,整个人身后更是呈现出高有十丈的三面千手观音之相,一面低眉慈悲,一面拈花微笑,一面平静无波,千手千臂齐动,结成手印,金光大盛,从四面八方罗织成一面金幕。
不过下一刻,浪荡子就已经穿过这片辉煌金幕,轻飘飘地在老僧的肩上一拍,身形越过老僧直入庙门。
老僧顿时脸色灰败,不但周身金光散去,而且再也维持不住身后的千手观音之相,法相先是摇晃虚幻,继而烟消云散。
老僧双手合十,立在闭目不语,整个人好似一尊雕像。
鸡鸣寺仍是客来客往,不过所有人对刚才这一幕皆是视而不见。
浪荡子进了庙门之后,四下漫步,一直来到大雄宝殿之中。
此时的大雄宝殿中空空荡荡,不见香客,只有一名白发披肩的黑衣老者负手而立。
浪荡子停下脚步,笑道:“你果然在这儿,看来我没猜错。”
黑衣老者嗯了一声。
浪荡子感慨道:“真是有许多年没见了,上次碧游岛一战你也未去,可是一大遗憾。”
“遗憾?有什么好遗憾的?”老者淡笑一声,“是去看公孙仲谋战死,还是去看你狼狈而逃?”
浪荡子呵呵一笑,“狼狈而逃?倒也贴切,不过也得看从谁的手底下逃出去,天底下最大的两尊神没能留下我,这还不足以自傲?”
老人缓缓转过身来,平静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转弯抹角。”
锦衣华服的俊秀男子轻声笑道:“其实也很简单,我在冰天雪地的苦寒北方待腻了,想要换个地方享受下江南风光,江都城里的三个娘们,其中有两个跟你的老主子关系匪浅,我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免得日后说我欺负孤儿寡母。”
老人定定地看着这个年轻男子,问道:“你就不怕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年轻男子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上一次,张雪瑶搬来了自己男人公孙仲谋,仲谋兄有仙剑诛仙在手,我自当退避三舍。这一次,公孙仲谋已死,他的传人还不成气候,秋叶也因碧游岛一战而元气大伤,除非她们能请动完颜北月,否则谁能挡我?!”
谁能挡我?这话委实霸气得没边了。
老人正是平安先生张百岁,面对此等话语,他却是默然不语。委实是眼前这尊大菩萨的境界修为高绝天下,连一心置他于死地的完颜北月都无可奈何,自己比之完颜北月尚逊一筹,不是此人的对手。
论天下高人,道门掌教秋叶一骑绝尘,
立于当世之巅,接下来的两人在伯仲之间,距离秋叶只差半线之隔,分别是后建国主完颜北月和玄教教主慕容玄阴,也正因为此二人的不和,使得后建朝廷与后建玄教内斗不休,正如大齐朝廷与道门的暗流涌动。
此三人与其余的地仙高人在境界修为上有着泾渭分明的高下之分,本来还能算上公孙仲谋,倒不是说公孙仲谋境界修为已经登顶当世,而是因为手持诛仙的公孙仲谋不能以常理视之,除了秋叶外,再无人敢说对上公孙仲谋有必胜的把握。
可惜公孙仲谋已经亡于秋叶之手,不过秋叶也胜得不轻松,最后那记镇魔锥让他折损十年修为,虽说秋叶即便损失十年修为也仍旧是天下第一人,但却妨碍了他的圆满飞升大道,所以他要尽快弥补修为,短时间内不会再轻易下山。
张百岁脸色凝重,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慕容玄阴,你不妨试试看。”
年轻人一挥大袖,露出本来真容,眉间一点朱砂红,好似是竖眼,黑发如瀑垂至腰间,目如寒星,面若冠玉,白衣如雪,整个人带着三分英气,三分妖冶,三分妩媚,还有一分凛然杀意。
正是被公孙仲谋称为有观世音之男身女相的慕容玄阴。
慕容玄阴向前踏出一步。
一圈气机涟漪以慕容玄阴落脚处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殿内有大风自生。
大殿奉的三尊三世佛塑金身佛像竟是摇晃不休!
张百岁的黑袍猎猎作响。
慕容玄阴轻柔说道:“张百岁,你刚刚在江都招惹了道门,现在又想招惹我?你不是天尘,别那么不自量力。”
张百岁无动于衷,周身气机瞬间攀升至巅峰,左手和右手分别显化龙虎二相。
大殿之内一时间龙吟虎啸。
慕容玄阴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整座大雄宝殿摇晃不休,灰尘簌簌而落,他收敛笑声之后,森然道:“张百岁,叫你一声张长生,你就真当自己是长生不朽的神仙了?我还是那句话,别跟我说你是地仙几重楼,手底下多少喽啰,身后的主子有多少手段,谈不拢就是动手,谁赢了谁才有资格说话。”
张百岁脸色晦暗不定,他倒不是怕跟慕容玄阴一战,而是正如慕容玄阴所说,他已经招惹了道门,如果在这个关头再去招惹一个慕容玄阴,任凭他有通天本事也要在江南折戟沉沙。陛下交代的事情是重中之重,既然吓不住慕容玄阴,不如索性让他折腾去?毕竟那三个女子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慕容玄阴以一己之力未必能将三人撼动。
张百岁轻叹一口气,缓缓散去双手上的龙虎二相,道:“你所言之事,我自会上奏陛下,至于你能不能在江南立足,就看你的手段如何了。”
见张百岁松口,慕容玄阴表情再次恢复成玩世不恭的嬉笑神情,提议道:“听说鸡鸣寺的素面不错,要不我请你吃一碗?”
张百岁平淡道:“大半个江都换一碗素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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