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那人看上去大约不惑之龄,面容温和带笑,长须垂至胸前,与民间供奉的文财神像倒是有几分相似,身着一身玄色道袍,站在道祖像前,毕恭毕敬地为道祖奉上一炷香火,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先是把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松了口气,淡淡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女子先是一愣,然后问道:“秦广王,你怎么在这儿?还有,你说什么没事就好?”
被称呼为秦广王的男子打趣道:“自然是说你能完完整整地回来,没有缺手断脚。”
女子不屑道:“区区一个徐北游,而且又是重伤之躯,还不能拿我怎样。”
秦广王摇头道:“我不是说那位剑宗少主,而是上官青虹这老鬼,我在来江都的路上遇到他了,他正从魏国往江都而来。”
女子脸色凝重几分,“你们交手了?”
秦广王嗯了一声,平淡道:“久闻这老鬼潜心修炼多年,得了几分仙道剑的神髓,不知是真是假,于是便忍不住出手试探一番。”
女子问道:“结果如何?”
“至于结果么。”秦广王稍稍沉吟,道:“也算是不虚此行,这老鬼虽然距离练成仙道剑还差许多火候,但的的确确是摸到了仙道剑的门槛,三剑之内,险些将我斩落,只是三剑之后,难免要重新落回到非王非霸的诡道剑,难以为继。”
“原来是个三板斧的本事。”女子哂道。
秦广王看了她一眼,说道:“以你的修为而言,怕是连一板斧都扛不下,而且这老鬼浸淫诡道剑多年,不知有多少压箱底的手段,若是我们两人生死相搏,反倒是他的胜算更大一些。”
冷血到没心没肺的女子冷冷道:“你若是死了,我是这江都的主事大执事了。”
秦广王哈哈笑道:“我若是也步了南方鬼帝的后尘,那可就真要惊动掌教真人了,下次再来的八成会是位居前三甲的那几位大执事。”
“前三甲……”女子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我们镇魔殿也有第一大执事吗?我还以为这个位置一直空悬呢。”
秦广王正了正神色,道:“自然是有的,你进入镇魔殿的时间还短,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其尊号为太乙救苦天尊,曾经也是一峰之主,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进入到镇魔殿中,论辈分,还是掌教真人和殿主大人的师叔辈,长年闭关潜修,等闲不会现身。”
“尘字辈!”楚江王忍不住咋舌,“自从清尘大真人坐化之后,除了魔头青尘之外,尘字辈的大真人们就甚少有人现世了。”
秦广王感慨道:“道门和剑宗本是一家,把剑宗圣、仙、王、霸、诡五大剑意拿到我们道门也同样适用,在我们镇魔殿中用剑的人不算多,你算一个,第一大执事他老人家也算一个,你走的是诡道剑的路子,第一大执事却是实实在在的仙道剑,让人望而生叹。若是有机会,你还是要向第一大执事讨教一番,若是能得到他的指点,你未必不能像上官青虹那般由诡道剑转入仙道剑,到时候一个地仙境界指日可待。”
楚江王有些意兴阑珊,幽幽道:“地仙境界又如何,南方鬼帝也是堂堂地仙,还不是说死就死了,连个响声都没有。”
秦广王平静道:“地仙境界尚且如此,你一个人仙境界岂不是更加无关轻重?再者说,南方鬼帝他自有取死之道,竟然敢跟摩轮寺的扎西丹增纠缠不清,涉及到草原王庭和西北边塞,此为朝廷大忌,被张百岁抓住这个痛脚,终究还是朝廷那边占了道理。”
楚江王不置可否,转而道:“如此说来,你是要接替南方鬼帝,成为江南的主事大执事了?”
秦广王轻轻点头。
镇魔殿前十位大执事皆是地仙境界。
排名第十的转轮王死于公孙仲谋的剑下,排名第九的南方鬼帝亡于张百岁的手中,排名第八的西方鬼帝远在南疆。
秦广王排名第七,地仙八重楼的境界。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楚江王轻声道,声音有些低沉。
秦广王眯起眼,有些笑容可掬的意思,话语中却是透露出一股子森寒味道:“南方鬼帝赔上一条性命,我们要讨回一个说法,镇魔殿不做赔本的买卖。”
第九十五章 手掌权势三步行()
返回东湖别院后,自有精通岐黄之术的剑宗弟子为他处理伤势,长辛剑师和楚江王给他造成的伤势只是瞧着吓人,其实只是皮肉之伤,反倒是徐北游接连动用诛仙剑气给自己体魄带来的损伤更为严重,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
这次徐北游带回了长辛剑师的人头,上官青虹则连同长辛剑师的佩剑也一起带了回来。
徐北游被简单处理好腹部的伤口后,与上官青虹在东湖别院的正厅分而落座,将长辛剑师的佩剑拿在手中细细打量,问道:“师伯你是长辈,资历深厚,以你来看,不知这剑气凌空堂能有几人服我?”
上官青虹略微沉吟,道:“不去说那些剑士,只说十二剑师,大约会有四名剑师背弃少主,又有四名剑师会对少主唯命是从,至于剩下的四名剑师,多半是左右观望的墙头芦苇。
徐北游摇头笑道:“师伯万不可再叫少主二字,真是折煞北游了。”
上官青虹摇头道:“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师之前,礼不可废。”
徐北游道:“所谓少主,实则是剑宗首徒,论宗内地位与师伯等人不分高下,若是哪一日北游能有资格继承宗主之位,师伯再称呼一声宗主也不迟。”
上官青虹笑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托大称呼一声北游。”
徐北游笑着点头应是,然后拍了拍手。
一名剑阁弟子来到徐北游身后,恭声道:“请少主吩咐。”
徐北游用手中的长剑刺穿长辛剑师的头颅,长剑穿过头颅的嘴巴将其串在剑身上,然后将剑交给他,道:“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杀鸡儆猴,你把这剑和人头挂到江都的城门上,让那些人也瞧瞧,这就是胆敢背叛剑宗的下场。”
剑阁弟子接过长剑,应诺而去。
看到这一幕,上官青虹想起了自家的子孙,忍不住轻轻一叹。
虽说按辈分来算,徐北游是他的子侄辈,但按照年龄来算,他几乎能算是徐北游的老祖宗辈,自家年纪最小的孙儿与徐北游年龄相差不多,单论境界修为而言,两人并无太过明显的高下之分,甚至自家孙儿还要略胜一筹,可就气魄胆识乃至格局而言,自家孙儿却是差了太多。
不过也怨不得自家孙儿,只能说是时势如此,自从魏王萧瑾入主魏国后,五大世家中的张家和公孙家先后倾覆,只剩下叶家、慕容家和上官家,而上官家因为出了一位大剑仙上官仙尘的缘故,这些年来备受提防和猜忌,家中晚辈不得不低调行事,受限于诸般规矩偏居一隅,缺少真正历练机会,就好似那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纵使这井口再大,终究是比不得井外的广阔天地。
反观徐北游,跟随公孙仲谋由中都、西凉州、秀龙草原、巨鹿城、辽州、碧游岛,再到如今的江南,一路行来,见过接触的地仙高人就不下双手之数,短短一年时间经历了寻常人一辈子都难以见识的波澜壮阔,自然淬炼出一副异于常人的格局和不畏生死的气魄胆识,
不过徐北游也绝不是胆大鲁莽,这次他就是吃定了慕容玄阴不会因为几个剑宗弃徒就与自己翻脸,才敢如此胆大行事。
徐北游半是自言自语道:“剑气凌空堂的十二剑师,前十人按照次序以十天干为号,后两人则是没有相关称号。死了一个长辛剑师,还剩下十一名剑师,御甲、玄乙、鬼丁几人多半会作壁上观,以赤丙为首的几名剑师不愿认我这个新主子,要么是自立门户,要么就是依附于慕容玄阴等人,数来数去,称得上嫡系心腹的,似乎就只有居于十二剑师末尾的宋官官。”
上官青虹对此不以为意,道:“北游,除了赤丙以外,其余人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你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自身修为上,只要境界到了,自然没有人再敢小觑你半分。”
徐北游郑重点头。
上官青虹温声道:“剑三十六是当世的顶尖法门,虽然寻常弟子也能修行,但大都是残缺不全,唯有宗主才能修炼完整的剑三十六,你是宗主定下的接班人,有望将剑三十六全都学到手中。北游,已经走了的宗主也好,尚且苟存于世的老夫也罢,到底都是老人了,日暮西山,总要被新人后浪推前浪,你们这辈人中,萧玄已经是如日中天,你呢,顶多算是初升朝阳,路还长着,所以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一点,不要拘泥于眼前的细枝末节。”
徐北游若有所思,没有言语。
上官青虹早年脾性阴沉乖戾,只是上了年纪之后却是变得随和起来,心境逐渐归于平静安详,也愿意与顺眼的后辈多唠叨几句,“权势是真的,也是假的,活着的时候是真的,死了之后就是假的,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直到临死前才能看开,要死了可不就是万事成空,一切都是如梦幻泡影,这种所谓的看开不过是不得已之下的看开。当然,我之所以说这些不是让你去学佛门和尚的放下,而是让你把握好其中的尺度。”
徐北游略微迟疑道:“师伯可是要说性命交修?”
上官青虹眼神中猛地闪过一抹异彩,连连赞叹道:“宗主还未故去时,曾给老夫来信一封,信中说你是第一等的心性,第二等的悟性,在老夫看来,你这悟性也不比心性差了。老夫要正就是这四个字,地位也好,权势也罢,说到底都是些身外物,只有境界修为才是自己的。”
徐北游稍稍沉默后轻轻开口道:“多谢师伯教诲,只是北游曾与人有过约定,有些事情不得不做,这权势也不得不抓。”
上官青虹微微一愣,然后大笑道:“原来如此,老夫言尽于此,至于路如何去走,还是你自己来决定。”
徐北游苦笑无言。
他曾与萧知南约定,终有一日要北上帝都,想要在萧玄这位皇帝陛下的面前搏取一席之地,只靠修为不大现实,毕竟给他的时间只有寥寥数年,他纵使有天大的机缘,最多也不过是初入地仙境界,在高手如云的朝廷算不上什么,终究还是要从权势手中入手。
不管最后能否得到一个圆满结局,徐北游都不想对那个女人失约。
先在江都站稳脚跟做“人上人”,再北上帝都见先生韩瑄和萧知南,最后重振剑宗,向道门掌教真人秋叶讨一个公道。
这是徐北游为自己定下的三个目标。
这三个目标环环相扣,第一个目标与其说做人上人,倒不如说是入局的资格,天下是一盘棋,不去说局外的弈棋人,就是做棋子也是要足够资格才行。
有了做棋子入局的资格之后,北上帝都,即是为了萧知南,也是为了通过先生韩瑄那条线来借助朝廷大势。
借朝廷之势去对弈道门,若是朝廷能胜,剑宗自然能如同数十年前的道门一般,顺势而起。到那时候徐北游就可以一心一意追求齐聚十二剑的无敌地仙修为,与秋叶一较高下,为师父讨一个公道。
三步走,每一步都难如登天。
天色渐暗,上官青虹终于起身,不要徐北游相送,告辞离去。
徐北游独自来到檐下,抬头看了眼夜幕。
乌云蔽月,竟是个风雨欲来的光景。
徐北游吐出一口浊气,自嘲道:“去年此时在中都,今年此时在江都,明年此时能否在帝都?”
徐北游低头看了眼腰间的天岚,喃喃说道:“不能也得能啊。”
第九十六章 堂前飞燕去又归()
次日,果不其然有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黄豆大小的雨点急促细密地落在地上,激起一层白茫茫的水雾,敲击在漆黑的瓦檐上,声声激烈,雨水汇聚成细流后沿着瓦片挂檐而下,垂落出一道道明亮水线,与地面上的雨水汇成一处,完全遮蔽了原本的青石地面。
即便是在屋内也能感觉到那股雨势磅礴。
徐北游负手立在廊檐下,望着外面的雨景,怔然出神。
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都极具意境,自古以来就备受文人骚客的青睐,他同样很喜欢这种天气,尤其是他想杀人的时候。
若是晴日,杀人时的鲜血溅在地上很难除去,也会留有气味,可雨天不一样,所有的痕迹都会随着雨水消逝,什么也不会剩下。
至于雪天,那就更好了,人死雪落,可谓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东湖别院的前身本是皇家别院,其占地规模可想而知,可如今这座偌大的府邸却是只有徐北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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