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对于徐北游而言,他的当务之急便是将那几个剑气凌空堂的叛徒除掉,然后将剑气凌空堂收归自己的手中。至于慕容玄阴那边,他忙着跟张雪瑶等人斗法,没精力顾及这几个小角色,而且对他而言,几个剑宗叛徒,可有可无,反倒是与徐北游的香火情分更重要一些,若是徐北游有本事自己解决,他不介意卖这年轻人一个面子。
剑宗在江都城里有两处重要宅邸,一处是划归于张家名下的张府,也就是如今李青莲住的地方,还有一处是划归于公孙家名下的公孙府,这也是徐北游选择落脚的地方。
其实严格说起来,这两处也不能算是剑宗的产业,而是张雪瑶和公孙仲谋的私产,两大世家相继覆灭之后,夫妻二人在江都城中置办了这两处府邸,多少有些聊以**的意思。
七月初七,七夕节,是个让女儿家很是看重的节日,徐北游便是在这一日走进了江都城。
公孙府,书房。
宋官官站在门口禀报道:“公子,有人求见。”
徐北游埋于一大堆卷宗中,头也不抬地问道:“谁?”
宋官官犹豫了一下,道:“玄乙。”
“是他?”徐北游猛地一怔,缓缓抬起头来,道:“让他去前厅等着,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宋官官应诺一声,转身离去。
徐北游则是转身进了内室,自有伺候在此的侍女为他更衣。
这倒不是徐北游瞎显摆穷讲究,而是世家高阀就是这么个规矩,一天之内按照时辰要换四身衣服,赴宴待客另有其他说法,而且换衣服还不能让人瞧出来,所以四套衣服只是在细节上有所不同,其他地方则是完全一样。
徐北游没兴趣为了这点小事去挑战整个世家阶层,以至于招来别人的异样眼光,自然是入乡随俗,不就是换衣服么,我换就是,休说一天换四套,就是一天换八套也无不可。
不多时,徐北游换了一身白色行衣,出来书房往前厅行去。
此时的前厅中,玄乙剑师坐在客座位置,宋官官则是侍立一旁。
玄乙打量四周一圈,颇为感慨道:“当真是有些年头没来这儿了,还是老样子。”
宋官官轻声道:“主母已经将这儿交给少主了。”
玄乙笑道:“不出意料之外,少主的事情我也多少有所耳闻,的确很了不起。”
宋官官刚要说话,徐北游已经迈步走进前厅。
玄乙从座椅上起身,躬身施礼道:“属下见过少主。”
徐北游摆了摆手,“不必多礼,难得你们还肯认我这个少主,没有一见面就喊打喊杀。”
“少主说笑了。”玄乙轻笑道。
徐北游不置可否,径直坐到主位上,抬了抬手,“坐吧。”
玄乙眼神复杂,重新入座。
虽然这段时间关于徐北游的传闻很多,但玄乙对于那个年轻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巨鹿城的一面之缘。
他刚才对宋官官说不出意料之外,实际上他在来到这儿之前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印象中那个单薄小子,跟随主人去了碧游岛后便没了音信,谁知道如今江南这个所谓的剑宗少主是真是假?以主母或是慕容玄阴等人的心机手段,炮制一个假货也非不能。
徐北游迟迟不在江都露面,更加深了玄乙的怀疑,于是他才决定在今天亲自来上一趟,一探虚实。
当见到身着考究行衣现身的徐北游后,玄乙的第一反应就认为这人是假的,因为如今的徐北游跟他印象中的徐北游相差太多了,淡定从容,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是居高临下地颐气指使,这让玄乙有些不舒服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才更像是让他们十二剑师俯的少主。
两人各自落座之后,玄乙又不着痕迹地将徐北游仔细打量一番,不得不说,若是抛开那个不算太好的第一印象,这个年轻人还真像是个从高阀中走出来的世家子弟。
徐北游任由玄乙打量自己而无动于衷,直到玄乙彻底收回视线,这才缓缓开口道:“前不久我与上官师伯闲谈,上官师伯说如今的剑气凌空堂十二剑师已经分成三派,一派服我,一派反我,还有一派作壁上观,不巧的是,玄乙你就被上官师伯归类为墙头草之一,你们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玄乙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僵硬,不是因为徐北游直接点破了他的意图,而是因为徐北游有意无意地搬出了上官青虹这尊大菩萨。
早在公孙仲谋还在世时,上官青虹就已经不怎么过问剑宗事务,甚至有许多人都不清楚剑宗还有这样一位地仙高人,可徐北游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不论是真是假,他都要好好思量斟酌一番。
玄乙道:“属下听闻少主到了江都,这才上门拜会,并无其他事情。”
“哦?”徐北游一挑眉头,“那真是巧得很,我在谢园的时候,没人来拜会,我在东湖别院的时候,也没人来拜会,倒是我一进江都,就有你这位第二剑师亲自登门,你们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啊。”
玄乙默不作声,不知如何回答。
徐北游顿了顿,缓和了语气道:“其实我并不怨你们,毕竟一个不知从哪个山沟里跑出来的无名小卒就要做自己的主人,这种事情放到谁的身上都会不舒服,区别无非是反应激烈与否,脾气火爆的就干脆反了,性子沉稳的则还要观望一阵,这些我都理解,所以也就无所谓什么怨不怨的。”
玄乙愕然,没想到徐北游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徐北游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不计较,不代表师母和师伯他们也像我这样好脾气,师母那边不用我多说,她已经放下话来,愿意留的就留,不愿留就去做剑宗的死人,师伯那边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劝我不要太过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徐北游不紧不慢道:“你们的本钱没你们想象中得那么多,慕容玄阴也好,道门也罢,真会把你们当作自己人看?师母和师伯会容忍几个叛徒在外面逍遥自在?我只是不想看着师父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才会隐忍至此,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徐北游端起旁边的茶杯,送客。
玄乙缓缓起身,又是恭敬一礼,“属下告退。”
第二章 两方诸般小算计()
玄乙走后,徐北游起身望向身后上方挂着的那幅中堂,缓缓道:“剑气凌空堂其实是”
“啊?”站在徐北游身旁的宋官官有些不明所以。
徐北游按住腰间的剑柄,轻轻摩挲,道:“剑,可以有灵性,但是不需要有思想,是收是放,是杀人还是救人,都要听持剑人的意思,若剑自行其是,反噬其主,则为邪剑魔剑,当除之。”
宋官官这次听懂了,小声道:“公子的意思是……”
徐北游转身向门口走去,没有回头,“我的意思很明白,看他们愿意做一把中规中矩的剑,还是要一意孤行。我从来都不喜欢杀人,但也不从不忌惮于杀人,剑气凌空堂能被灭去第一次,自然也能有第二次,官官,你与剑气凌空堂的那些人还有联系吧,把我的话转告给他们,我的耐心只能等到七月底,进入八月后,我不介意借刀杀人。”
说罢,徐北游径直离去。
剑气凌空堂,这个名字很是霸气,也有些出尘意味,与剑宗很是相配。可其实说白了,它就是个类似于道门镇魔殿和朝廷暗卫府的存在,专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脏活”,比如说铲除异己,刺杀敌对要人,于阴影之下行杀戮之事,所以徐北游将他们视作一把杀人的血剑,不过现在这把剑已经不复当年之锋锐,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把断剑。
这样的断剑不是诛仙,没资格跟剑宗讨价还价。
玄乙离开公孙府后,一路上心事重重,来到位于距离荣华坊不算远的天香坊,在天香坊的东北角上有一栋中等规模私宅,这里就是他们一行人的落脚点。
剑气凌空堂十二剑师之的御甲剑师就在这儿。
御甲,其真实名姓已经不可考,年龄也同样如此,大约在三十年前,突然出现在公孙仲谋的身边,被公孙仲谋视作第一等心腹之人,公孙仲谋重建剑气凌空堂之后,他便是第一剑师,平时展露在人前的境界大约是人仙巅峰的修为,但也有不少人暗自猜测,这位御甲剑师应该能有地仙境界的修为,否则也太对不起第一剑师的称号。
玄乙见到等候于此的御甲后,将徐北游所说之话如数转达。
“他真是这么说的?”御甲听完之后,笑道:“好大的口气啊,不过现在的他也的确有这个底气,不说江南这边的三位,江北那边还有一位公主殿下和一位次辅大人,实在是不容小觑啊。”
在御甲看来,徐如今的北游已经初步融入世家门阀这个范畴之中,因为他有一个出身五大世家之一公孙氏的师父,又有一个登顶庙堂的养父,这在无形中帮他迈过了最为艰难的第一步。
有些寒门士子得势之后,仍旧被士族从心底里瞧不起,而想要从寒门变为世家,少说要有三代人的功夫,因为两位老人的缘故,徐北游轻松迈过了寒族士族有别这道巨大门槛,接下来被世家高阀所接纳也就顺理成章。
只要被世家高阀们认定是自己人,以后的道路自然会好走许多。就拿徐北游想娶萧知南这件事来说,如果徐北游只是一名寒族子弟,想要迎娶公主的阻力简直大到难以想象,甚至可以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只是“于礼不合”四个大字就能把人压死,可若徐北游也是世家子弟,那就是于礼相合,各凭自己手段。
这是往小了说,若是往大了说,当年萧皇逐鹿天下,以谢家为的一众世家之所以会鼎力相助,除了从龙的原因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萧皇出身东都萧氏,同样是传承有序的世家高阀,其妻林银屏更是草原林氏的嫡女。甚至当年逐鹿天下的几路诸侯,都是世家高阀出身,真正出身低微的草莽,几乎就是随起随灭,真是应验了为真王开路那句谶语。
如果萧皇夫妇当年只是一介白身布衣,这些世家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坐上那个位子。
正因为如此,这世上的人上人几乎全都是出身世家高阀。
萧帝出身东都萧氏,其祖是前朝大郑的开国郡王萧霖,辅蓝玉出身东都蓝氏,其祖是前朝大郑的大都督蓝沧海,大都督魏禁出身的魏氏虽然名声相对不显,但也同样是出过好几位名士大儒的书香世家。
至于宗门这边,道门掌教秋叶出身魏国叶氏,佛门上代主持出身东北牧氏,玄教教主慕容玄阴出身魏国慕容氏,剑宗宗主上官仙尘和公孙仲谋分别出身于魏国上官氏和公孙氏,几乎没有一个平民子弟。
这便是几千年以来形成的门阀观念,即便是神仙降世也难以撼动。
现实就是这般残酷,没有那么多的青云直上,这个世界始终被世家掌握在手中,所以徐北游这样的小人物想要成为人上人,先要做的就是融入世家门阀的范畴之内。
“你是说齐阳公主殿下?”玄乙问道。
“就是这位公主殿下。”御甲笑道:“大齐的四位公主中,以永嘉长公主最为出名,毕竟是前朝哀帝的皇后,可说起肖似已经故去的太后娘娘,却是以齐阳公主为甚,如今帝都城里不少权贵都想让她做自家的儿媳,端木睿晟和端木玉父子两人更是为此大费周章,可见这名女子绝不仅仅因为一个公主的身份才受如此重视,其自身也必有过人之处才是。”
玄乙点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二,主人在去碧游岛之前,曾经专门见过这位公主殿下,似乎就是因为徐北游之事。后来江南这边传出徐北游被齐阳公主青睐之事,倒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御甲感慨道:“萧家的女子,从来都不忌惮于礼法,也不用忌惮于礼法,只要不弄出包养面的事情,传些风言风语都是细枝末节,说到底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哪有臣下挑剔君上的道理,现在早就不是君择臣臣亦择君的时候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看来我们这位少主是打定主意要傍上朝廷这座大山了。”
玄乙也随之叹息道:“与其说朝廷,倒不如说是天家萧氏。”
御甲平静道:“主人还在世时就有这个想法,甚至已经通过萧摩诃与那位有过一些联系,如今徐北游再提起来也不过是走主人的老路,倒也不算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身后负剑的男子快步走近堂内,递给玄乙一节巴掌宽的纸条。
玄乙展开扫视一眼,脸色变得有些凝重,道:“徐北游让宋官官给我们传话,要让我们在八月之前做出决定。”
御甲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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