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方三青在心底暗自思量,这肯定是进了权贵的府邸,而且绝对不是一般的权贵,肯定是真正的大人物,用说书先生的话来说,那就是只手遮天呐。
当他在偏厅见到那个满头白发的年轻人时,竟是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只是本能地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多喘。
倒也不能怪方三青,毕竟无论是衣着还是气度,徐北游都与早年时大不一样,而且还有一头扎眼白发,虽说自徐北游踏足地仙境界之后,白发似乎有了返青的迹象,不过进展缓慢,只是有一缕不太明显的黑发隐藏在茫茫多的白发中。
可当他坐在那把货真价实的紫檀椅子上时,还是忍不住偷偷瞧了下这位“大人物”。
这一眼让方三青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这位白头发的“大人物”怎么像是自己老家的徐小子?!
在他心目中,徐小子和老韩头是外姓人,与寨子里的人不太一样,关系也是淡淡的,这两个怪人很不合群,也不知道整天想些什么,尤其是徐小子,不见多少本事,口气却是大得很,吞天吐日的,说什么要做大官,要做人上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贵人是你想做就能做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那得看出身,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这话其实说得没错。
要么看出身,要么看命。
徐北游算是两条都占着,所以有了今天的地位。
他笑道:“方三哥不认识我了?我是北游啊。”
方三青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把眼珠子掉下来。
还真是徐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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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老韩和小徐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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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虞亲自帮方三青端来一杯茶,让这个已经多少见过些世面的年轻人很是受宠若惊。
徐北游介绍道:“这是我师妹吴虞。”
方三青接过茶杯,有些手足无措,不敢像徐北游那样直接称呼师妹,想起先前那人称呼她吴姑娘,赶忙道:“有劳吴姑娘,这怎使得。”
吴虞只是温婉一笑。
在方三青看来,这样的大美人,是个男人就会动心,看这架势,八成就是徐小子的婆娘了。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原本还不如他的徐小子发达了,在江都城里置办了大宅子,娶了天仙似的婆娘,说不定身上还有官身,这是什么?这不就是人上人!
他怎么就成了人上人呢?
徐北游喝了口茶,望着神情仍是有些恍惚的方三青,轻声道:“方三哥,你别紧张,我还是当年那个徐北游,前几天先生来信说你在江都,便让我照拂一二,待会儿你别急着走,在我这儿用过晚饭再走。”
方三青顿时百感交集,徐北游说他还是以前的徐北游,可方三青明心里明白,终究不是了,以前的徐北游会住这样的宅子?以前的徐北游会有这样的婆娘?现在的徐北游说话,他敢不听?
见方三青没有异议,徐北游冲吴虞用了个眼色。
吴虞点点头,转身去安排晚宴。
方三青壮起胆子,问道:“北游,这是你家?”
徐北游笑了笑,“算是吧,师父留给我的宅子。”
对于徐北游口中的师父,方三青满头雾水,怎么也无法与当年路过小方寨的背剑匣老人联系起来,见徐北游没有深谈的意思,也不敢多问,转而道:“北游你成亲了吗?“徐北游笑着摇头道:“还没呢。”
方三青偷偷瞧了眼吴虞离去的方向,咂了砸嘴,“那可得抓紧了。”
徐北游一笑置之。
也许是因为徐北游没有什么太大架子的缘故,方三青也逐渐放松下来,说话多少有些随意,“对了,北游你刚才提到韩先生,他人呢?也在江都?”
提到先生,徐北游脸上多了许多笑意,道:“先生不在江都,在帝都。”
“帝都?”方三青一愣,“在帝都做啥?”
徐北游脸上笑容愈发浓郁,“在帝都做官。”
“多大的官?”方三青一下来了精神,他听寨子里的老人提起过,韩瑄是在二十年前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徐北游搬到寨子里的,是整个小方寨难得一见的读书人,而且不像是一般人家,刚到这边的时候,气派十足,只是等方三青长大之后,老人殷实的家底已经散去七七八八,没有早年时的风光,办了个私塾,带着十几个孩子读书,勉强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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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是好笑,徐北游却是没在那个私塾中读过几天书,虽然识字,但不知礼,整日里就在外头疯玩,要么就是拿着根树枝比比划划,像个野小子。
方三青离开小方寨来到江都后,见了不少世面,这时候便咂摸出不少味道,自己家乡的那个韩先生恐怕不是简单人物,今日听徐北游这么一说,更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徐北游轻轻说道:“内阁次辅。”
“内阁次辅是啥官?比知府还大吗?”方三青虽说有点见识,但也就仅仅如此了,知道最大的地方官是布政使,再往上的那些繁复名目,根本弄不清,听这个官名又是“次”又是“辅”的,想来不会太大。
徐北游不敢说阅人无数,但这几年也着实见了不少人,看人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他一眼就将方三青的所想看了个八九不离十,笑道:“当然比知府大,知府是正四品,三司主官是正三品,内阁次辅是正一品。”
正一品!?
方三青感觉自己的心不争气地狠狠跳了几下,差点儿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不就是老百姓常说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吗?
难怪徐小子能这么风光,原来老韩头做大官了。
不过现在不能叫老韩头了,应该叫宰相大人。
方三青忽然觉得自己把一切都想明白了,韩瑄以前一定是个大官,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丢了官,然后跑到他们那个小寨子住了二十年,现在这是又重新做官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就叫“起复”!
现在韩瑄起复了,徐小子也跟着风光起来,摇身一变成了宰相家的公子。
想到这儿,方三青忍不住羡慕起徐北游的好运气,同时也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去老韩头那里多走几趟?
只是他没有深思,徐北游为何没有跟韩瑄一起去帝都,而是落脚在千里之外的江都。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吴虞回来了,告诉徐北游筵席准备得差不多了。
徐北游起身道:“走,吃饭去。”
然后方三青切切实实见识了一把何谓“一入侯门深似海”,从徐北游待客的偏厅到吃饭的膳厅,竟是走了半刻钟。
这座被公孙仲谋精心打造的府邸更是完全诠释了什么叫做巧夺天工。
曲径通幽处又是柳暗花明。
徐北游没有摆出钟鸣鼎食的架势,只是一顿很随意的便饭,口味多以素淡为主,桌上也只有他、吴虞和方三青三人而已。
徐北游坐在中间,方三青刚好对着吴虞,面对这么一位仙子人物,手里是象牙筷子,方三青又紧张起来,几乎要不会使唤手中的筷子。
徐北游笑着劝慰道:“都是自家人,方三哥不要见外。”
方三青赶忙点头应是,低头扒饭。
自从徐北游踏足地仙境界之后,已经有了餐风饮露的辟谷本钱,用饭与否只在两可之间,他随意吃了两口之后,起身道:“我手头还有点事情,师妹你帮我招待方三哥。”
吴虞善解人意道:“师兄你去忙吧,我陪着方三哥便是。”
徐北游笑着拱手向方三青告辞离去。
他当然不全是托辞,韩瑄派人千里迢迢来一趟江都,也不仅仅是为了这点小事,而是另有事情交代,这件小事只是顺带的。
这次韩瑄打算对江南军动手了,而由头就是上次徐北游遇袭。
随着江南道门大败,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也随之落到剑宗的手中,其中就包括天师府和镇魔殿的许多机密。
有了这些东西,再有禹匡的配合,以及重要的人证白玉,父子二人有把握将江南军上下梳理一遍,彻底拔除蓝玉在江南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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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说江南再议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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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重大,韩瑄这次特意派来了他的心腹,内阁学士李士奇。
如今大齐内阁的阁员只有四人,按照惯例,内阁阁员满员六人,也就是所谓的三殿三阁,皆授一品大学士,是为文官巅峰。不过偌大一个内阁,横压六部之上,宰执天下,不会仅仅只有几位大学士,在一品大学士之下还设有五品内阁学士,最多可达几十人。
不要小看这个正五品,大学士们决定天下大事,具体去办事的还是这些内阁学士,可谓是位卑权重。
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非进士出身难入内阁,而进士出身想要登阁拜相,一般而言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入翰林养望,一条便是做内阁学士。
相比起翰林院这个清水衙门,内阁学士这种手掌实权的美差无疑成了年轻士子们的首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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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想要做内阁学士,本事、运气、贵人扶持,缺一不可。
韩瑄远离朝堂多年,原本的心腹党羽早已被蓝玉拔除干净,不过他毕竟是做了几十年次辅的人,随着他东山再起,许多被排挤出庙堂的旧部再次聚拢到韩瑄的身边。
就拿李士奇来说,今年不过而立之年的他与韩瑄并无深交,可他的父亲却是韩瑄的门生,当年也随着韩瑄被逐出庙堂,在官场上,师生之谊丝毫不次于父子之情,所以韩瑄可以放心地用这个“孙辈”人物。
只是如此一来,年龄更小的徐北游反倒比李士奇高出一辈。
两人在徐北游的书房见面,李士奇毕恭毕敬地称呼了一声公子。
这个公子与徐公子不同,去掉了那个姓,便说明是一家人,若是徐北游底下还有兄弟,便要称呼他为大公子,只是韩瑄只有徐北游这一个养子,所以只称呼公子即可。
说起来,皇帝有世袭,世家有世袭,似乎这满天下的官员却没有世袭之说。
其实不然,庙堂之上最重传承,没了父子承继,却有师生承继,老师传给学生,一脉相承。正如宗门内的师徒关系,丝毫不逊色于父子,都说门生故吏遍天下,不管蓝玉还是韩瑄,没有那些门生们的支持,又哪里坐得稳如今的位置。
徐北游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自是将李士奇视为自己人,很是客气地称呼为李兄。
每每到了辈分问题上,徐北游就要各论各的,如若不然,他算与当今皇帝萧玄算是平辈,难道去做萧知南的叔叔吗?
客套寒暄之后,李士奇缓缓说道:“按照相爷的意思,江南军那边还是由禹都督出手,我们不要露面,而且此事万万不能付之书梓,毕竟陈琼就是倒在这上面的。”
徐北游点头道:“说到底这还是大都督府的内务,五位左都督的位置还未完全落定,的确不好牵扯太多,这件事,我会亲自面见禹匡与他详谈。”
李士奇若有所指道:“这位禹都督虽然是武人,却也是个雅人。”
徐北游心中一动,笑道:“谢李兄提点。”
雅人,不就是江南士子往来交际的那一套吗。
又言谈了大半个时辰,诸事议定之后,李士奇毕竟是内阁中人,即便有韩瑄的面子,也不好离京太久,婉拒了徐北游留客的提议,匆匆离去。
次日,徐北游邀请禹匡在千金楼一会。
一位是如今在江都如日中天的徐公子,一位手掌军权在湖州一手遮天的后军左都督,两人自然不能像寻常客人一般在楼中私会,而是选择了一座千金楼名下的别院。
早在江南道门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徐北游就效仿师父的做法,专门在千金楼常年包下了一栋别院,按照规矩他还要梳拢一位“粉头”放在院里,徐北游忽然想起上次遇到的苏青奴,便定下了这位清倌人。
青楼也是一个小江湖,在这儿捧高踩低的事情屡见不鲜。
都说行行出状元,哪怕是风尘女子,到了一定高度后也有自己的价位和尊严,寻常男子就算拿着雪花花的白银,也上不得花魁的床榻。
苏青奴作为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其实是比不上那些当红头牌的,更不能与花魁级别的女子相比,可说来人就是这么个运道,她入了徐北游的法眼,一下子便在千金楼内水涨船高,不知多少女子羡慕得眼红。
青楼女子想要上位,无非依靠三样,姿色、才学和恩客,有的恩客未必有钱,却是有名,若是哪个女子能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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