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陈知锦弯腰应道:“诺。”
萧白又问道:“公主如今总是沉睡不醒,陈公公可有什么办法?”
陈知锦摇头道:“老奴才疏学浅,就连公主殿下到底所中何毒都辨认不出,更谈不上解毒。”
萧白点点头,“陈公公一路劳顿,先去歇息吧。”
待到陈知锦告退后,萧白沉声道:“来人。”
一名面白无须的高大老人凭空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轻声道:“请殿下吩咐。”
按照大齐律制,所有宗室王爵都可以配备数量不等的宦官,这名高大老人就是由萧帝亲自选派给萧白的首领太监。
萧白从袖中抽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递给高大老人,“拿着本王的手谕去太清宫,让齐州道门派人过来。”
老人双手接过书信,恭恭敬敬应诺一声后,再次凭空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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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州道门在众多地方道门中可谓一个异数,当年萧皇封王就藩齐州时就曾下榻于太清宫,可以说齐州道门是诸多地方道门中最为亲近朝廷的,尤其是在萧白封王齐州之后,齐王府和太清宫同处琅琊府,平时多有往来,关系亦是极为密切。
太清宫位于崂顶之上。
琅琊崂山素有海上第一仙山之美称,其主峰崂顶更以剑峰千仞、奇石怪岩和日出海上而著称于世,其东面临海,与剑宗碧游岛隔海相望。
齐州道门不像道门玄都那般规矩森严,门中长辈也不是顽固之辈,从来都不会讲究什么不可逾越一步,所以太清宫中的小道童们就难免活泼顽劣一些。
因为太清宫临海的缘故,许多小道童平日里都会偷偷结伴乘舟出海游玩,今日功课完毕之后,又有两名小道童撑着自己编织的竹筏浮于海上。
其实他们也不敢真的出海,就是把握好潮汐时间,在沿海一代漂流,顺带捉些小鱼小虾,倒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纯粹就是为了好玩而已。
一名小道童正趴在竹筏的一端,把手伸进海水里胡乱划动,突然他感觉有人在水下握住了自己的手,冰冷一片,他吓了一大跳,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力气,猛地抽出手来,如同火烧屁股一般缩到竹筏的另一端。
正在捞鱼的同伴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疑惑道:“你怎么了?”
他伸手指着先前自己所在的方向,颤声道:“那里那里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同伴沿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然后看到一只苍白的手掌正从水中伸出,死死抓住竹筏。
两个小道童尖叫一声,互相抱在一起,一个吓得说不出话,一个则是闭着眼睛口不择言地胡乱念道:“太上道祖保佑,吕祖保佑,庄祖保佑,黄祖保佑,张祖、老祖、彭祖保佑,掌教大老爷保佑,邪魔退散,水鬼退散,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然后就见一名身着道门服饰的女子吃力地从海水中爬上竹筏,不过这个简单动作好像耗尽了她的全身力气,就这么仰躺在竹筏上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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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甘泉宫中说恩仇()
民间对于天家居所总是抱有极大的好奇心,传闻说帝都城里的皇宫有宫阙千万间,事实上也相去不远,曾有一位大宦官亲自统计,整座宫城共有殿宇宫室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大者如未央宫,可容成百上千人,小者则只能容纳二三人。
在这片殿宇之海中,最重要的宫殿有三座,分别是朝会典仪所在的未央宫,皇后寝宫飞霜殿以及皇帝寝宫甘泉宫。
其中又以甘泉宫最为神秘,盖因无皇帝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入甘泉宫,哪怕是皇后齐王也不例外,百官中能踏足此地的更是屈指可数,根据好事者私下统计,进甘泉宫次数最多的是蓝相爷,其次是韩阁老,再次是暗卫府的魏都督。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司礼监掌印张百岁,作为伺候皇帝陛下的“大管家”,他可以不经宣召便进入甘泉宫中。
今日的甘泉宫一如往常,除了来往的宫女太监,便是沉默如雕塑的内侍卫。
张百岁走过长长的殿内廊道,缓缓推开尽头处两扇暗红色大门,进入内殿。
内殿中地面光滑如镜,龟蛇铜炉中烟雾袅袅。
烟雾中依稀可见一方三层圆台,台上有一华美宝座,一人坐于其上。
张百岁双手交叠置于身前,轻声道:“陛下,公主殿下已经安全抵达齐王府,是否要再派人过去看护一二?”
坐于宝座上的当朝皇帝萧玄轻轻摇头,道:“既然萧林已经漏了痕迹,那么他们的谋划就算落空了,齐阳在齐王那里很安全。”
张百岁在庙堂中沉浮近一个甲子,见识过早年天下逐鹿时东北大军的兵临城下,见识过青尘刺杀萧皇,更见识过新皇登基时的蓝韩党争,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眼下的这点阵势,在张百岁眼中还真不算什么,而且他也晓得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所以听到萧帝此言,他便不在此事上多说什么。
张百岁转而道:“最近朝廷里暗流涌动,蓝党之人不断兴风作浪,又有那些清流世家推波助澜,当此之际,风波不断,于陛下殊为不利。”
萧玄毕竟是二十年帝王,自然明白张百岁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自从陈琼被革职拿办之后,时隔了二十年之久的蓝韩党争再次浮出水面,庙堂上下纷纷择队而站,本就势大的蓝党中人暗地里动作不断,底层官员人心浮动,庙堂上下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此时张无病言语中的未尽之意无外乎“攘外必先安内”六字,不管是解决外患,还是与道门抗衡,首要之事都是平定自身内部,否则落一个内外交困的下场,那便是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
萧玄从宝座上起身,缓缓开口道:“朕又何尝不知道这点,只是蓝相不愿意退,朕只能徐徐图之。大伴你也知道,朕还未出生时,蓝相就已经追随先帝身侧,这位两朝老臣的根基之大,根基之深,纵使是朕,也深感棘手。”
张百岁轻叹一声,道:“其实蓝相的忠心是有的,只是太过顾念旧情,与道门那边纠缠不清,又舍不得手中权柄,忘了君子朋而不党的圣人教诲,每每与陛下意见相左,失于臣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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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玄的面容隐藏在袅袅烟雾中,平静道:“遍观朝堂上下,赵宗宪虽然刚正不阿,但却弱于权谋,失于变通。李贞吉格局不够,少了一份大气,独当一面尚可,想要总掌全局却是力有不逮,至于端木睿晟,纵有几分才能,但困于一个私字,执于权财二气,不提也罢,只剩下一个韩瑄,可又垂垂老矣,不知还能再支撑几年。”
张百岁沉默片刻,轻声道:“若非当年那桩祸事,如果徐国舅还在世,如今也能帮陛下分忧,毕竟国舅才是先帝属意的储相人选。”
萧玄缓步走下圆台,沉声道:“当年之事说到底还是与母后有些干系,母后因为林寒的缘故,生怕再出现第二个尾大不掉的外戚,于是默许端木睿晟趁乱出手,朕身为人子,也不好置评。”
张百岁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陛下,老奴斗胆问上一句,皇后娘娘是否知晓此事?”
萧玄平淡道:“皇后与母后不和,甚至不亲近与母后极像的齐阳,不是没有理由的。”
张百岁忽然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萧玄说道:“徐家,先有西河郡王徐林,贵为大都督府第一任大都督,又有三杰之首的储相徐琰,若是徐琰能成为继蓝相之后的第二位内阁首辅,再加上他的外戚身份,的确有势大难制的趋势,母后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张百岁默然无语。
当年先帝和太后都还在世的时候,朝堂上一直都有二圣临朝的说法,可见太后的手腕权势,其实在张百岁看来,于庙堂处事上,当今陛下不太像先帝,倒更像是太后娘娘。
萧玄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无非是韩阁老的那个养子。根据暗卫府的调查,徐北游的出生时间差不多能与当年之事对上,不过那件事说到底还是端木睿晟做的,与旁人没有半分关系。”
张百岁躬身应道:“诺。”
萧玄缓步走到旁边的屏风旁,望着屏风上的字迹缓缓道:“端木家当年不过是个被人家从蜀州撵到中州的小世家,甚至在中州都快无法立足,若非机缘巧合之下得以为先帝效力,哪有他们今日的风光。”
张百岁轻声道:“这世上不缺恩将仇报之人。”
萧玄轻描淡写道:“升米恩,斗米仇,这世上从不缺贪得无厌之人,恩将仇报又贪得无厌之人,也不会少了。父皇以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皇祖父年轻的时候,有一赵姓好友在临终前托付给他一双遗孤和三十万两家财,说等到那对孤儿长大成人之后,让他把三十万两的家财均分三份,两个孤儿各得十万两,另外十万两则作为对皇祖父的谢礼。”
“不过皇祖父没要那十万两,而是在两名孤儿长大后,各给了他们十五万两,并将当年之事如实相告。两名孤儿的反应不一,其中一人很欢喜,认为皇祖父高义,而另外一人则认为皇祖父能拿出三十万两,当年就能贪下七十万两,反而是怀疑皇祖父贪了兄弟二人的百万身家,非但对皇祖父的多年养恩没有半分感激,反而生出怨恨。”
张百岁轻声问道:“如今看来,端木家与那对兄弟中的心生怨恨之人无异。”
萧玄淡笑一声,“当年那两兄弟的结局也不难猜,心生怨恨之人自然是死了,死得悄无声息,而心生欢喜之人却活了下来。”
张百岁轻声问道:“那端木睿晟?”
萧玄平静道:“司礼监着手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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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有人欲踏月而来()
有句老话说得好,树大招风。
还有句老话说得也不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徐北游如今算是把这两样都占全了,在江都一时风头无两,无论是官府还是宗门,都要让他三分,但这世总也不缺愣头青,更少不了想要一夜之间便名动天下之人。
其实想要名动天下,说起来也很简单。去玄都找掌教真人斗法,或是干脆直接去帝都刺杀皇帝陛下,若是做成了,保准一夜之间天下无人不知君,做不成嘛,还能给市井之间平添一桩谈资笑料。
只是世间有能力去做此事之人,不屑于这等虚名,或是早已名满天下,那些个削尖了脑袋想要成名的,又尽是些沽名钓誉的宵小之辈,没什么真本事,别说什么斗法,也别说什么刺杀,怕是连玄都于何处都找不到,连皇宫的大门都进不去。
徐北游声名鹊起之后,却让这些宵小之辈看到了希望,毕竟徐北游年纪太轻,崛起也就在这一两年之间,在此之前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根基不深,人望不足,最适合被拿来做踏脚石,先前在江横舟拦路的叶道人就是个例子。
今天天刚亮,府里的仆役出门打扫门前空地,发现在门钉着一把寸许短剑,剑带了一封锦书,立马交给管事,层层报之后,终是到了徐北游的手中。
徐北游打开大致扫了一眼,不能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也颇有哭笑不得之感,不知哪里来的愣头青,在信里竟说“久闻剑宗有美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国色天香,风华绝代,仰慕已久,不胜心向往之,三日后午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徐北游当然知道当年有位大修士踏月取物的典故,因为其自号香涛,又自称为盗中之元帅,故称香帅。
今天这是哪个二愣子要效仿古人?就算是当年的香帅,也只不过是取走白玉雕成的美人,可你他娘的直接要强抢大活人,真当剑宗是没了牙的老虎?真当我徐北游是尊泥捏的菩萨不成?
静下心来,徐北游仔细想了想,剑宗里的女子,长得丑的没有几个,可说到名声特别大的,也就是吴虞和师母了,至于李青莲、宋官官和张安等人,虽然也是姿色不俗,但比之前二者还是有不小差距。
师母张雪瑶,早年时在四大美人中排名第三,仅次于道门掌教夫人慕容萱和秦姨秦穆绵,还要高于林皇后,这些年来精擅驻颜之术,倒也没怎么显老,就是难免气态沧桑,没有少女之气韵。
先不说她本身就有地仙十楼以的修为,而且还手握诛仙,就算你真有掳人的通天修为,修行界中谁不知道她除了是剑宗宗主公孙仲谋的结发之妻,还曾与道门掌教秋叶定下过婚约?师父公孙仲谋已经仙逝不假,可秋叶还活着呢,男人,不管是下里巴人,还是天仙人,又有几个能在这件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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