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已经废去的龙虎丹道也被徐北游重新拾起,偶尔练上一练,不求成什么气候,只是调剂阴阳别有一番奇效,而且他至今还是童子身,元阳未泄,蓄精藏气,修炼这些道门法门事半功倍。
至于这副童子身什么时候交付出去,交付给谁,用什么方式,那也大有讲究,毕竟双修一道乃是佛道两家都极为重视的一条羊肠捷径,道门有房中术,佛门有欢喜禅,道门自古以来就有黄祖御女三千证道飞升的传说,而佛门也有明王明妃和欢喜佛之说,若能得其精髓,未尝不能证得大长生境界。
何谓大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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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仙境界有寿元二百年以上,故称小长生,但无论寿元二百年,还是寿元五百年,终究都逃不过寿尽而终的下场,想要真的长生不死,还要依照吕祖所言的迈过巍巍十八楼,超脱凡世,证得神仙境界这便是大长生。
若是有了大长生境界,按照规矩就要离开凡尘俗世,道门谓之曰飞升,也有些大神仙以通天修为使自己暂不飞升而驻留世间,被称之为在世神仙,当年的上官仙尘就是如此,不过此举有利也有弊,在世神仙虽然能纵横无敌,但与天道相悖,能长生却不能不死,比不了飞升神仙的安稳自在。
当年上官仙尘之所以不急于飞升,想来也是为了安顿好剑宗后事,毕竟他可以一走了之,剑宗却还要留存世间,只不过人力终究不敌天数,堂堂在世神仙也难逃陨落下场,而剑宗也逃不过倾覆二字。
人定胜天,以区区人力忤逆苍天,又是谈何容易?
不过这些距离徐北游还都太远,过早思虑意义不大,他现在只有一个小目标,踏足地仙四重楼的境界,在当下这个局面,多一分修为便多一分自身的保障。
只是当徐北游闭关数日之后,再度出关,自身修为几乎没有任何进益,毕竟其他地仙境界的修士都是靠长年日积月累,甚至于水滴石穿的功夫攀升修为,徐北游想要一蹴而就,终究还是痴人说梦。
说到底,徐北游晋升境界的关键还是要落到五毒剑上。
不过徐北游有一种直觉,吴乐之连同五毒剑八成是落在了鬼王宫的手上,有句老话说得好,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不可不防。
晚饭时,徐北游特意找到了吴虞,两人单独一桌用饭,徐北游提起了日后吴虞该走的路子,剑宗号称天下剑道出我宗,自然无所不包,既有手中三尺青锋的无敌气概,也有飞剑万里取人头的玄奇手段,另外还有剑丸、法剑、符剑、剑阵,甚至是以身养剑、以杀养剑等诸多偏门神通,这些手段未必于自身修为有益,但用来对敌却是再好不过。
现在吴虞已经是鬼仙境界,再进一步便要择路而行,若是依照徐北游的意思,最好是以王道剑为主,再辅以符剑或是法剑。
虽然两人在名义上是师兄妹,但却是徐北游代师收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把吴虞当作下任接班人来培养,若是他中途遭遇不测,那么剑宗总要有个主事人,吴虞无论在哪方面都要比李青莲高出一筹,更适合做一宗之主。
徐北游将自己所想说出之后,吴虞问道:“法剑和符剑又有什么区别?”
徐北游耐心解释道:“法剑务虚,符剑务实,我个人更倾向于法剑,传闻道祖留有九大法剑传世,介于可见与不可见之间,威势无匹,其中之一就在我们剑宗,名曰青萍,在九大法剑中位列第二,若是将法剑一途修炼到极致,便可将此剑招出。”
吴虞问道:“若是没能修炼到极致呢?难道就成了无用的屠龙之技?”
徐北游摇头道:“当然不至于如此,那只是先辈组师们留下的一道捷径而已,就算没有九大法剑,法剑之术仍旧是一门对敌的绝佳手段,比如说道门中就有一门法剑之术唤作天雷剑,以天雷附着剑上,剑借天雷之威,天雷借剑凌厉之势,很是厉害。”
吴虞笑道:“师兄选的是法剑还是符剑?”
徐北游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袖口,理所当然道:“我身怀剑宗十二剑,这便是先天走了符剑之道,其实若是当年的剑宗,师妹选符剑之道也无不可,我曾听师父提起过,剑宗三十六岛中有一岛名为剑冢,葬剑千万,还有一阁名为藏剑阁,藏名剑数千,更有剑炉无数,随时可以开炉铸剑,无论是新剑还是古剑,应有尽有,可惜今不如往昔,师妹若是选择符剑之道,却是没有太好之选。”
吴虞点点头,“懂了。”
徐北游轻声道:“师妹还需尽快踏足人仙境界才是,宗门凋零,若是放到一州之地,自然算是个大宗门,可剑宗毕竟不比其他宗门,是要放眼整个天下的。用寻常百姓的话来说,我们也是祖上阔气过的,所以有些架子还是不能放下,架子这东西,放下容易,想要再拾起来可就难了。”
吴虞疑惑道:“怎么说?”
徐北游平静道:“只要我们继续端着自己的架子,那就好比是虎死不倒架,不管怎么说,都还是九流之列,无论是谁,也都要高看我们一眼,只要我们这些后人努力,宗门中兴,剑宗仍旧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剑宗,绝不会有人说我们是昆山那样的暴发户,这便是底蕴。”
“可如果是我们自己把这个架子放下了,去苟且钻营,去寄人篱下,别人提起剑宗时,不会再说什么剑仙独步天下,也不会再提当年历代祖师是如何手提三尺的无敌气概,不但其他们宗门会看轻我们,就连道门也要瞧不起我们,虽然我们这些后人放下架子后会过得舒服一些,可历代祖师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名声就要全部付诸东流,那样的剑宗才是真的名存实亡。”
吴虞眼神黯然。
她出身世家,见多了兴衰起伏,听完徐北游这番话后很是感慨。
有些世家明明已经衰弱不堪,可仍旧要艰难维持那份体面,难道一个世家家主还不明白放下架子会更轻松的道理?可他们为的是什么?还不是祖祖辈辈积攒了下来的面子和名声!
世家如此,剑宗也是如此。
第七十二章 欲设局请君入瓮()
我们祖上也是阔过的,这句话听着有些儿戏玩笑,可的确是剑宗的现状,其中没什么夸耀之意,更多还是无奈和心酸。
当年剑宗是何等阔绰?如果说漠南草原是摩轮寺的,后建是玄教的,东北是佛门的,那么整个东海都是剑宗,没有错,是整个东海,而不仅仅是东海三十六岛和一个卫国。
那时候无论哪国哪家的海上行船,都要悬挂剑宗旗帜,否则就会遭受海盗袭击,而请一面旗帜的花费则要十几万两白银。
剑宗本身还控制着卫国的八成金矿,仅仅是每年出产的黄金运到中原兑换成白银,便可有数百万两之巨,如此庞大的财力,再转换成各类产业,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千年积累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笔宝藏,即使是天下宗门之首的道门也要心动无比,所以才会派一位大真人亲自镇守碧游岛。
反观如今的剑宗,虽说经过公孙仲谋和张雪瑶的几十年苦心经营之后已经初见起色,但仅仅是一个江都城尚还做不到只手遮天,与当年雄霸整个东海相比,又岂止是天壤之别,即使到了现在徐北游的手中,仍旧不及鼎盛时的十分之一。
徐北游有时也会无聊地想,若非剑宗倾覆,恐怕也轮不到自己来做这个剑宗少主。
瞧瞧道门,每逢掌教之位更迭,便是一场宗门大乱,当年是青尘叛宗而出,受株连的实权真人就有数百,如今又是三大掌教弟子争位,让一个本该无人可敌的道门生生沉寂下去,就连江南道门倾覆这等大事都可以熟视无睹,可见其内斗是如何惨烈。
反倒是徐北游,仅仅是杀一个赤丙就坐稳了剑宗首徒之位,也是应了那句福祸相依的话语。
然后徐北游便自我安慰地想着,白手起家也有白手起家的好处,最起码都是自己的,不会像道门那般,争得你死我活。
第二天,御甲登门,在书房中告诉徐北游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那位新上任不久的布政使大人竟是微服出访了,去了不少明面上属于剑宗的产业,看样子是想要大展拳脚一番。
徐北游想了想,说道:“御甲,你是跟在师父身边多年的老人了,想来对于庙堂之道也有一番自己的见解,这位新任布政使无疑是蓝相的人,出自翰林院,清流又清贵,若再是个榆木脑袋,那便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如果他暴毙在江都,你觉得朝廷会是个什么反应?”
御甲脸色微变,犹豫不言。
徐北游笑道:“直说无妨。”
御甲沉声道:“少主,那我们剑宗可就把朝廷给彻底得罪了,不管张鉴是不是蓝相的人,也不管蓝相与当今皇帝如何龌龊不断,他毕竟是从二品的布政使,正正经经的封疆大吏,又是新上任不久,若是把他给杀了,那么朝廷势必要追究下来,就算有韩相爷从中擀旋,也对少主很是不利。”
徐北游点头微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不错,若是一味用武力,殊为不智,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先生,所以我有个想法,我们是否可以给他设个局,让他自己钻进来,读书人最是爱惜羽毛,我们只要有了他的把柄,那么他还不是任我们拿捏?”
当初公孙仲谋亲自培养了剑气凌空堂的十二剑师,虽说境界修为不算拔尖,但个个都是老江湖,对于这种江湖门道并不陌生,听到徐北游的话后,御甲眼神一亮,轻声道:“少主,此事可行,可以交给玄乙和鬼丁去办,尤其是鬼丁,最是熟悉这种鬼蜮伎俩。”
徐北游缓缓说道:“要给这种人设局,一定要在名声上做文章,不过不要留下什么痕迹,更不能坏了我们剑宗的名声,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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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甲恭敬应诺。
徐北游挥了挥手。
御甲退下。
张鉴,出身豫州的一个没落士族,没有钟鸣鼎食,也没有奴仆丫鬟,只有几间瓦房和一箱子祖祖辈辈们积攒下来的书籍,他自小聪颖,三岁开蒙识字,五岁便能作诗,可谓是神童,十岁那年他考中童生,然后一路秀才、举人、进士,最后入翰林院,那一年他才二十岁,可谓是春风得意,豪气干云,立志要封侯入相,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殊不知庙堂攀升何其难,三分本事,六分运气,一分贵人扶持,缺一不可,他既没有家世上的支撑扶持,也少了几分运道,所以在翰林院一待就是十几年,眼看着就要清苦一生,早年的雄心壮志便如江都城外的滚滚大江,尽付东流。
不过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就在他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的时候,多年不见的“运道”终于开始眷顾于他,先是素有翰林院小掌院之称的胡庭玉屡次示好于他,然后又是蓝相青眼,就在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时候,一个天大的馅饼砸到了他的头上,他从一个从四品的翰林院清水差事直接连升四级,出任从二品的江都布政使。
这可是大权在握的封疆大吏,又是在第一等繁华之地的江都,多少人抢都抢不来的肥缺,就这么落到了他的头上。
张鉴不傻,他自然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蓝相用他,必然是要让他做事,临来之前胡庭玉言语中的未尽之意,他也都心知肚明,无外乎蓝韩党争,早就听说韩阁老有位养子在江都,只手遮天,呼风唤雨,那么蓝相派他去江都的意思已是不言而明。
不过张鉴并不以为意,毕竟能被人当作棋子,好歹说明自己还算有用,有朝一日也未尝不能跳出棋盘做一个弈棋之人,可如果连棋子都做不了,那就活该要穷苦一生了。
正因为这种种原因,张鉴来到江都之后便四处私访,想要抓住些那位徐公子的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此举还是有些书生意气了,既然徐公子在江都城里一手遮天,又是手眼通天,他又岂会不知道你张鉴是蓝玉的人,又岂会不注意你的一举一动。
此时张鉴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家行院门前,这是剑宗名下为数不多的行院之一,距离大名鼎鼎的千金楼有些差距,但也是江都城中第一流的销金窟了,在这里面,一晚上最低也是上百两银子的花费,若是连这点身家也没有,那就请止步吧,免得自取其辱。
张鉴瞥了眼芳华阁三个镀金大字,又暗自掂量了下自己的身家。
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但他这个布政使终究是刚刚上任,没有太多积蓄,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转身离去。
第七十三章 芳华阁内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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