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七十三章 芳华阁内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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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从楼内走出一名徐娘半老的女子,朝正打算转身离去的张鉴轻唤了一声。
张鉴停下脚步,略微疑惑地看了那女子一眼。
虽说他以前因为囊中羞涩的缘故,没吃过猪肉,但在帝都住的时间久了,好歹见过猪跑,知道这名女子多半就是此处行院的老鸨,不要小看这些老鸨,年轻时也是红极一时的花魁人物,最是擅长待人接物和察言观色。
老鸨扭着丝毫不见赘肉的水蛇腰走近张鉴,轻笑道:“客人已经到了门口,怎么又要走了?可是哪里不合客人的意思?”
张鉴摇头道:“没有不合意的地方,只是囊中羞涩罢了。”
老鸨却是不信,“客人真是爱说笑,瞧您这穿着打扮和气态举止,八成是出身士族大家,哪里会缺这几百两银子?瞧着客人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芳华阁,那么奴家就做一次主,客人今天的花销都作减半,权作是本楼的见面礼了。”
张鉴颇为意动,不过他毕竟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是稍有迟疑。
老鸨是何等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张鉴心中所虑,又是添了一把柴火,“这位客人,我们芳华阁今日可是邀请了千金楼的苏大家来楼中演奏。”
果不其然,张鉴来了兴趣,问道:“哪个苏大家?”
老鸨笑道:“苏大家名叫苏青奴,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父辈获罪入狱,家道中落,这才会辗转流落江都。当年帝都有四大绝,分别是秦穆绵的瑶琴,袁世卿的唱腔,苏若是的舞姿,李白奴的琵琶,苏大家正是秦大家的关门弟子,精通琴艺,尤其擅长凤求凰,曾被康乐公亲口称赞为‘冠绝江南’。”
老鸨察言观色,见张鉴已经被完全勾起了兴趣,赶忙接着说道:“其实苏大家已经很少出来献艺,这次是看我们东家的面子,才会破例一次,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客人这次却是正好赶上了,若是错过,再等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年月了。”
张鉴终于是彻底心动,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去见识一下苏大家的风采。”
老鸨笑颜如花,头前引路。
苏大家的演奏之地选择在一处花厅,若是寻常客人,就只能与其他人一起在花厅中观赏,可如果是有身份地位之人,不愿与其他人挤在一处,则还有二楼的雅间。
不用张鉴多说,老鸨极有眼力价地引他进了二楼的雅间,登楼时候,老鸨善意提醒道:“待会儿演奏结束之后,苏大家还会挑选一位客人留下来谈论诗词音律,不过却是不能过夜留宿,毕竟苏大家是卖身不卖艺。”
张鉴一笑置之。
在他看来,既然进了这种烟花之地,那就没有清白之人,说什么卖艺不卖身,无非是价码不够,只要银钱管够,皆可卖。
当然,这个价码对于寻常人来说,无疑是个天价,就算一般的富商和官家子弟也要吃不消,只有真正的大人物才能为了一个女子一掷千金,比如说那位在江都城里呼风唤雨的徐公子。
想起这位徐公子,张鉴的脸色不自觉地阴沉几分,一旁的老鸨见此情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留张鉴独自一人在雅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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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在二楼的另外一间雅间中,一名约莫四十岁的男子正在慢慢品茶,无论是手指上的翡翠戒指,还是考究的蜀锦袍子,都在说明这位男子的身份不凡。
不多时候,雅间的门被推开,先前引领张鉴进入芳华阁内的老鸨走进来,轻声道:“玉先生,都按您吩咐的办好了。”
正在品茶的男子嗯了一声,“去告诉苏大家一声,可以开始了,记得态度要恭顺些,毕竟苏大家是公子的人,若是她不愿演这出戏,那我们也不能强求。”
老鸨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不敢有丝毫不敬。
虽然这位玉先生是刚回江都城不久,但早些年在江都城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尤其是那时候神仙一般的公孙先生还在江都,放眼整个江都,谁敢不卖这位公孙先生的亲随一个面子?
即使到了现在,公孙先生已经不在了,可还有徐公子,玉先生仍旧是当年的玉先生。
玉同音御,玉先生即是剑气凌空堂剑师御甲。
虽说御甲年纪大了,再没有年轻时的锋芒,但在处理这种事情上却愈发熟稔,也算是有得有失。
老鸨退出去后没过多久,又有一名中年推门而入,也不是旁人,正是玄乙。
御甲头也不抬地问道:“鬼丁呢?”
玄乙缓步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朝外头花厅望去,看着已经摆好的瑶琴,回答道:“鬼丁正在安排人手,待会儿捉奸的差事就由他亲自来做。”
御甲点了点头,鬼丁名中有鬼,擅长易容之术,平素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这种事由他来做,既不会留有把柄,又不会出什么纰漏,再好不过。
玄乙眯起眼睛,忽然道:“想不到我们剑宗也会沦落到做这种事情的地步。”
御甲叹息一声,道:“其实公子曾问过我,是否可以让那人直接暴毙在江都城中。”
玄乙转过头来,安静盯着他,问道:“你怎么说?”
御甲笑了笑,“还能怎么说,杀人容易,善后却难,如今的大齐朝廷不是当年的大郑,如今的剑宗也不是当年有上官宗主坐镇的剑宗,我们前脚杀了张鉴,暗卫府后脚就会登门,到时候还不是要靠公子甚至是韩阁老的面子才能过关。”
玄乙沉默不语。
天下事不过一剑事,这句霸气话语说起来轻松,真要做起来可就千难万难了,没有当年上官宗主的修为境界,根本是想也不要想。
御甲放下手中茶杯,平淡道:“其实现在的境况已经很好了,仰仗少主手腕,再也不用像前些年时如过街老鼠一般,如今剑宗先败镇魔殿,再杀张召奴,甚至连道术坊都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这可是当年上官宗主在世时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玄乙脸上终于是有了点笑意,敬佩道:“少主的确很了不起,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心机手腕,老主人的眼光果然不凡。”
御甲笑道:“要不咱们两人打个赌,我赌在有生之年,少主肯定能带领我们剑宗再次中兴,赌注就是那把水斐剑炉的最后一柄铸剑,怎么样?”
玄乙大摇其头,笑骂道:“你这老滑头,就知道算计我,少主必然能登临天下,这种必输的赌局有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苏青奴已经来到花厅,开始抚琴。
第七十五章 道术坊中起高楼()
官员手中权势多少,其实要看个人如何,纵观庙堂,从来都不乏空有高位却被架空的正职,也有不少手掌大权的副职,就拿蓝韩党争来说,为何次辅之位非韩瑄不可?就是因为换成其他人做这个次辅,那么内阁还是蓝玉的一言堂,次辅也只是个摆设,只有韩瑄来做次辅才能和蓝玉分庭抗礼。
官员其实也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背后有家世支撑,人脉关系错综复杂,有父祖辈积攒下的庙堂香火,足以让其一路畅通无阻,还有一种就是寒门出身,孤身一人,宦海沉浮,即使骤然高位,没有个几十年辛苦经营,也谈不上根基二字。
张鉴无疑属于后者,寒门出身,本就是个翰林院的清流,没有什么权势可言,纵使他一跃成为从二品的布政使,可毕竟是新官上任,就连布政使司衙门的都未必完全握到手中,更遑论一个江都,反倒是徐北游在江都的权势如日正中天,以有心算无心之下,张鉴自然是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徐北游收到御甲送来的字据后,打开看了一眼,字是好字,不过就有些下笔太重,可见这位新任布政使大人落笔写就这副字据时,内心是何等悲愤不堪。
示意御甲退下之后,徐北游将这份字据放入一本典籍中夹好,然后再将其放回书架。
虽然手段有点下作,但只要这张字据在徐北游的手中,就不怕那个张鉴能翻出天来,徐北游不相信这位新任布政使会舍得刚到手的官帽子跟自己来一个两败俱伤。
此事暂告段落,徐北游的注意力转移到已经归入自己名下的道术坊上。
先前一战,道术坊被毁了个七七八八,自去年开始,重建工作就已经展开,耗费银钱极大,再加上又出让了半条海路给玄教,剑宗财政一度捉襟见肘,让徐北游不得不动用一部分属于公孙氏的银钱补贴。
不过这座在承平二十一年下半年开始动工的新道术坊,对于徐北游和剑宗而言有着极为不寻常的意义。但凡宗门,必有驻地,如道门的玄都九峰,摩轮寺的碧罗湖大雪山,玄教的青冥山,哪怕看似落魄的白莲和闻香二教,同样也是如此,虽然唐圣月和秦穆绵久居江都,但其分别在蜀州和湖州都有宗门立派根基所在。
只有剑宗,自宗门重地碧游岛失守以后,就一直处于居无定所的状态,哪怕在江都立足,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宗门所在,以至于许多人以为东湖别院就是剑宗,如今有了道术坊,徐北游便着手将剑宗迁入道术坊中,也算是有个立足之地。
当然,徐北游不会满足于这区区一坊之地,若是他有朝一日能够登临人间,那么一定要夺回东海三十六岛,甚至是已经改名为魏国的卫国,重现剑宗当年鼎盛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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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个白手起家的开国之主很难,做一个力挽狂澜的中兴之主也未必简单多少,甚至更难。
徐北游有时候会在想,自己在最近两年来绞尽脑汁,心力交瘁,会不会如古人所说那般早生华发?可转念一想,自己早已是满头白发,该折的寿也折得差不多了,再也用不着担心这些事情。
次日,徐北游换下身上的锦衣,换上一身已经很久不穿的普通衣服,没带随从,也没带吴虞,孤身一人去了正在重建中的道术坊。
按照徐北游的设想,坊中的道观还是要继续保留,毕竟剑宗也是信奉道祖,但是也不必保留太多,最起码要削去一半,尤其是一些在剑道分家之后的道门祖师就可以“请”出去了,然后换成剑宗的历代祖师,而且还要仿照当年碧游岛的格局,重建剑气凌空堂、剑阁、藏剑阁,以及诸多剑炉。
更为重要的一点,徐北游打算在这儿建一座徐府,不是韩府,也不是公孙府,就是徐北游的徐府。
这是他自己的宅邸,也算是圆了他当初有一座大房子的儿时梦想。
孤身入坊,脱下了锦衣华服的徐北游并不惹眼。
正在忙碌的匠人们只当他是个寻常剑宗弟子,半点也不会与名动江南的徐公子联系起来。
徐北游漫步街头,发现先前被龙王以移山大力搬移道观而出现的大坑已经被悉数填平,到处都堆满了各种石料木料,再加上来回的匠人,倒是一副徐北游许久未见的热火朝天景象。
徐北游依稀想起了小时候在丹霞寨见过大户盖新宅的景象,只不过如今的道术坊比起记忆中的宅子大了无数倍,甚至比整个丹霞寨还要大。
这算不算是一步登天?
徐北游四下逛了逛之后,径直去了徐府的选址所在,这儿本是一座仅次于紫荣观的大道观,其中供奉着道门上代掌教真人,不过未曾见识过这位掌教真人的徐北游并无太多敬畏,干脆利落地将这位飞升神仙的塑像给“请”了出去,然后将其划归为自己的府邸选址。
来到此地后,有些出乎徐北游的意料之外,这儿竟还有一位负责监工的剑宗弟子,看上去与他年纪相差不多,身材单薄,面容清秀。
兴许是在这儿做监工很是无聊,这位剑宗弟子见到徐北游后,便立刻主动过来攀谈,“在下冯朗,这位师兄瞧着面生,敢问师从何处?”
毕竟不是每个剑宗弟子都有机会见到徐北游,认不得他也在情理之中,徐北游没有表明身份的意思,回答道:“我叫徐南,剑气凌空堂的,师从宋堂主。”
冯朗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剑气凌空堂,那可是个好地方。”
然后他又不无羡慕道:“哪像我们剑阁,还要做这个劳什子监工。”
徐北游轻声道:“剑阁也有剑阁的好,能安稳练剑,不像剑气凌空堂三天两头就要出去跟人家拼命。”
冯朗不由苦闷道:“安稳是安稳了,可境界拔升也慢啊,咱们剑宗的境界拔升可不能闭门造车,少不得要与人争斗搏杀,师兄弟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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