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儒衫男子缓缓说道:“这话说得可笑,江都二十四坊都是朝廷的,我却是不知朝廷何时下令将此坊划归私人了?若真是我孤陋寡闻,还请阁下拿出朝廷的文书让我等一观,也好心服口服。”
冯朗皱了皱眉头,没有贸然接话。
虽然他不是庙堂中人,但也不是第一天踏足江湖的愣头青,总感觉对方话里有地方不对,只是具体哪里不对,他一时半会儿还说不出来。
那人笑意温醇和煦,“若是没有朝廷的文书,那你又凭什么说道术坊是私人之产?我倒是不知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倾吞国产,不过念在你只是个下人的份上,不知天高地厚,本公子不与你计较这些,赶紧让开门禁,让我们进去。”
冯朗脸色微沉,沉声道:“既然阁下口口声声说朝廷国法,那便请阁下去布政使衙门说吧,让本地的布政使大人来辨一辩是非对错,看看到底是否与朝廷国法相合。”
那人盯着冯朗许久,点头道:“好,好得很,你是哪家的人?倒也是张伶牙俐齿的巧嘴,还真让本公子起了几分惜才之念。”
冯朗不卑不亢道:“在下剑宗弟子冯朗。”
儒衫男子哦了一声,“有意思,真有意思,原来是剑宗高足,原来这道术坊是剑宗的私产啊。”
他脸色骤然一变,厉声道:“你们这帮剑宗余孽真是好大的胆子!当初在西北就擅杀暗卫府甲士,如今又在江都公开圈地,真是何等猖狂,何等目无王法!难道说,你们剑宗还想要凌驾于朝廷之上不成?”
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扣下来,让冯朗脸色微微发白,不过他仍是半步不退,“我说过了,你们要讲朝廷的王法国法,那就请去天元坊的承宣布政使司衙门说,然后再由布政使大人来与我们说,毕竟布政使大人身上是二品锦鸡官服。”
他微微一顿,看了眼儒衫男子的衣着打扮,微讽道:“难道阁下就想凭借这身儒衫来代表朝廷?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冯朗毕竟是出身商贾之家,自小就与三教九流打交道,最擅看人,虽然此人一口一个朝廷王法,但身上却少了那份官威,更没有出身顶尖世家而目空一切的底气,所以冯朗断定他最多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帮闲。
果不其然,儒衫男子被噎得脸色青白一片,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那位一直在把玩手中坠饰的年轻公子对旁边手持折扇的公子哥用了个眼色,那位公子哥啪的一声合起手中折扇,上前一步,笑眯眯道:“那本官够不够与你说一说朝廷律法?”
本官与本公子相比可是天差地别,无论父辈的官职多大,按照严格律制来说,官宦子弟也终究是只是个白身,可如果是有了官身,无论大小,那都是实实在在的朝廷命官。
说话间,这位手持手持折扇的公子哥从袖中取出一方由朝廷颁发的牙牌,上面明白无误地刻有持牌者的姓名、籍贯、入仕身份、官阶、年俸以及所属衙门的名称。
只是冯朗根本没去看牙牌上的内容,只是平静道:“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我也不知道你是多大的官,我知道这儿是江都,那么你们就要按江都的规矩来。”
持扇公子哥哟呵一声,笑道:“听这意思,是你们剑宗的规矩比我们朝廷的规矩还要大了?”
冯朗一眼就看穿此人话语中的拙劣陷阱,当即闭口不言。
持扇公子哥也不以为意,笑道:“既然你说剑宗的规矩,那我倒要看看剑宗的规矩有多大,听说是天下事不过一剑事?”
公子哥嗤笑道:“可如今的剑宗有这个本事?也是,如果一剑不够就再来一剑,两剑三剑千万剑,总是能摆平的。”
冯朗骤然色变。
有句俚语,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你们辱我冯朗可以,可是辱我宗门却是万万不可!
冯朗猛地握住背后剑柄。
折扇公子抬了抬下巴。
原本站在儒衫男子身后的两名刀剑高手分别向前一步。
毋庸置疑,这两人都是实打实的一品境界,反观冯朗,如今也不过才了临近二品境界,否则他也不会摊上这个苦差事,若是真的动手,怎么看,冯郎都是要被一招秒杀的下场。
不过就在折扇公子打算痛下杀手的时候,忽然有风起。
背负双剑的男子猛地向前一步踏出,将那位正在把玩吊坠的年轻公子挡在身后。
下一刻只见十余名面容古板的剑士凭空出现,将一行人团团包围。
紧接着有一名姿容绝顶的女子在一众剑士的簇拥下朝这边缓缓走来。
第八十二章 只有一位徐公子()
先前因为冯朗一人拦路的缘故,远处已经站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百姓,甚至因为道术坊毗邻群贤坊的缘故,不少修士都闻讯赶来,混杂在围观人群中,只是摄于剑宗最近如日中天的威势,都仅仅只是旁观而已。
当这名绝色女子出现后,场中骤然安静。
寻常百姓多是惊艳于女子的容貌,而修士们则是忌惮于女子的身份地位。
自从徐公子“君临”江都之后,整个剑宗的地位都随之水涨船高,尤其是他的师妹吴虞,更是无人不晓,虽说有好事之人给她取了个“虞美人”的绰号,但绝不意味着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挑衅她。
吴虞脸色冷漠道:“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主事也敢代表朝廷了?那你置蓝相爷和韩阁老于何地?说句大不敬的话语,你可曾将陛下放在眼中?”
若论扣帽子,出身官宦世家的吴虞自小耳濡目染,未必就比这些官家公子差了。
吴虞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早就有人对这些操着一口北方口音的外地佬看不顺眼,只是没人出头,现在吴虞现身之后,一方是个如诗如画的仙子,一方是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该偏向谁自不用多说。
折扇公子微微一怔,继而微笑道:“这位姑娘,本官自然不能代表朝廷,但本官好歹是朝廷命官”
未等他把话说完,吴虞已经是打断道:“别一口一个本官,真当自己是帝都城里出来的就处处高人一等?一个从五品的小官算什么?就是秋台的管事都不拿正眼瞧你,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在帝都不算什么,来到江都之后,同样不算什么。”
折扇公子猛然一窒,然后笑意森然道:“真是好大的口气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不将本官放在眼中?”
吴虞抬起左手,淡然道:“像你这样不入流的东西,我见得多了。”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耳光声音响起,然后就见折扇公子的右边脸颊上多了一个清晰的鲜红掌印,嘴角渗出血丝。
他死死盯着吴虞,那眼神仿佛要择人欲噬。
从始至终,他都没看清吴虞是如何出手。
主辱臣死,那两名一品护卫见此情景,哪里还能无动于衷,刀剑出鞘,持剑之人护住折扇公子,而持刀之人则是大喝一声,向吴虞狂奔而至。
不过未等他近到吴虞身前三丈,就有不下三柄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分别是眉心、咽喉、心窝、小腹,瞬间死得不能再死。
见此情景,折扇公子脸色铁青,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撇过头去,那名为首的年轻公子轻轻皱了皱眉头,至于周围围观的百姓,则是已经有人悄悄溜走,生怕惹祸上身。
吴虞看也没看仍旧维持着前奔姿势的尸体,望向那名脸色微变的折扇公子,平静道:“就此退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先前的儒衫男子色厉内茬道:“你们竟敢擅杀朝廷甲士,难道想要造反不成!?”
吴虞不惊不惧,微笑着反将一军道:“你说朝廷甲士就是朝廷甲士?我还说他是图谋不轨的乱党余孽呢,你们窝藏叛贼,想要造反不成?”
儒衫男子脸色涨红一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如此颠倒黑白,难道江都就没有半分王法了不成?”
吴虞冷笑道:“你口口声声污蔑江都,我看你才是心怀不轨,意图栽赃污蔑江都三司衙门,我看要把你送去提刑按察使司衙门走上一遭才对。”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先前见这儒衫男子一口一个朝廷,那可真是口含天宪一般大义凛然,现在对上这位吴姑娘,却是被呛得说不出来,围观众人无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就在这时,那位把玩碧玉吊坠的年轻公子终于上前一步。
他一上前,无论是儒衫男子还是折扇公子,都向后退下。
年轻公子直视吴虞,平静道:“你就是那个虞美人吴虞?我知道你爹是齐州布政使,算是个封疆大吏了,不过在帝都同样不算什么,好心劝你一句,该让一步的时候就让一步,别引火烧身。”
吴虞脸色微变,一个能够不把一州布政使放在眼中的年轻公子,家世绝不会逊于端木玉,说不定就是一个能与徐北游扳手腕的角色。
只是吴虞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家的公子有这么大的口气?如今蓝党势大,可蓝玉膝下无子无孙,其他蓝党大佬们的子嗣还没这么大的口气,更不会跑到江南来撒野,谁不知道如今的江南是韩阁老的地盘?
不过吴虞没有退缩,缓缓说道:“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我只知道这里是江都。”
那人笑道:“好一个江都。”
吴虞平静道:“江都不是帝都。”
年轻公子轻描淡写道:“刚才你说不知道本公子是哪家的公子,那本公子现在就告诉你,本公子姓徐,名仪,当今皇后娘娘是本公子姑母,你可是知道了?”
此言一出,为围观之人尽皆倒吸一口冷气,此时就连那些修士也不敢再继续围观下去,生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徐家,虽然几经波折,两代家主徐林和徐琰都先后故去,但终究是朝堂上绕不开的特殊存在。
自古以来,宦官和外戚是朝堂上无法忽视的两大显贵,如今宦官以张百岁为首,被誉为内相,权势可见一斑,而外戚徐家虽然这些年来在朝堂上并未有太大声音,但也许正因为其安分守己的缘故,这些年来屡次被皇帝陛下封赏,实在不容小觑。
吴虞盯着这位帝都来的徐公子,紧紧握住自己的佩剑,轻声道:“原来是徐公子。”
徐仪淡然道:“其实我也可以自称一声本王,不过既然吴姑娘称呼我徐公子,那便是徐公子吧。”
吴虞周身剑气勃发,几如实质。
若为实质,那便是人仙境界。
徐仪先是轻皱眉头,然后又是稍稍舒展,轻声道:“早就听赵廷湖提起过你这个虞美人,今日一见,果真是天香国色,不过就是这个性子还需好好调教一番,如此才能渐入佳境。”
当初差点被赵廷湖掳走,被吴虞视为平生大辱,深以为耻,此时徐仪提起赵廷湖,几乎是触碰到了吴虞的逆鳞,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又何况是吴虞?她以拇指抵住剑锷向前轻轻一推,手中三尺青锋出鞘寸余,剑气剑意再盛三分,冷笑道:“称呼你一声徐公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徐公子了?”
徐仪微微一愣,似乎没有听明白吴虞话语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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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虞轻声道:“江都只有一位徐公子。”
话音落下,所有剑士悉数拔剑出鞘,剑光晃晃成剑阵。
第八十三章 剑阵破一剑断手()
公孙府中,徐北游正在教李神通用剑。
天岚、却邪、玄冥、赤练、紫电,五剑依次排开,悬于半空。
李神通满是神往地看着这五剑,虽然不止一次见过师父御剑对敌,但每每见到剑随意动的景象,他还是忍不住心向往之,幻想自己也能有一天御剑而行。
徐北游将剑经娓娓道来:“所谓御剑之道,道门和我剑宗均有涉猎,道门着重于一个御字,而我剑宗则注重一个剑字,道门的御剑之道以吕祖为最,正如当年吕祖所言,剑起星奔万里诛,讲究一个飞剑千里斩人头,而我剑宗虽然也能做到,但是并不推崇,因为历代祖师更为推崇身前三尺即无敌的理念。”
李神通忍不住问道:“那师父你会飞剑吗?”
徐北游笑道:“自然是会的,而且为师有五剑,根据五剑各自特异之处不同,御剑效果也有所不同。”
李神通小心翼翼道:“师父,咱们飞一剑?”
徐北游挥手一招,紫电来到身前。
他以两指抹过剑身,轻声道:“此剑紫电,剑如其名,通体透紫,在于一个快字。”
另一边的道术坊前,十二人剑阵结成,足以与人仙境界高手抗衡。
徐仪瞥了一眼十二人瞬间成就一个剑阵,丝毫不惧,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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