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凌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在他看来,无论是地仙境界也好,还是人仙境界也罢,只要你入得俗世,就要按照俗世的规矩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好抵赖的。
凌云想了想,问道:“若是贫道亲自来修呢?”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知府和暗卫巡察使,就是徐北游也倍感惊异。
一位堂堂道门大真人亲自修城门?这场景未免有点太美了吧?
知府踌躇道:“此事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凌云再度皱起眉头,“此地因贫道而毁,自当由贫道来修补。”
知府讷讷道:“就怕有辱大真人身份。”
凌云摇头道:“求道修真,在于出世,也在入世,何为入世?贩夫走卒,农垦放牧,匠人手艺,皆是入世的道理,此番修城,正是贫道的入世修行。”
这下就是徐北游也对这位掌教弟子有些刮目相看了,若是假以时日,这位当下名声相对不显的道门骄子,说不定真能肩扛天道,成为道门的又一位飞升祖师。
雨势渐小,徐北游重新捡回自己的斗笠戴在头上,感慨道:“如果你不是道门中人,我倒是真想交你这个朋友,可惜道不同不相谋。既然你决定留在这儿,那徐某人就先行告辞了。”
凌云同样对这位剑宗首徒无甚恶感,稽首道:“日后帝都再会。”
知府和暗卫巡察使哪里敢去阻拦一位地仙高人的去路,纷纷让开道路。
徐北游和凌云在一次短暂的相会之后,就此分道扬镳。
第十二章 天下之中汝南府()
旅途就是这般,来了又去皆匆匆,有平淡无奇,也有意外变故,只是未必就会有那么多波澜壮阔和慷慨激昂。
徐北游和凌云有过一场很是剑拔弩张的开头,也有一个勉强算是握手言和的结局,在此之后,凌云留在义阳府,徐北游则是离开义阳府,进入汝南府境内。
豫州素有天下之中的“中州”之称,汝南府又居豫州之中,故有“天中”之称,闻名天下的天中山就位于此。徐北游当年读太平寰宇记时就看到过这样的记载:“大禹皇分天下为九州,豫为九州之中,汝为豫州之中,故聚土垒石以标天中,名天中山。”
除了天中山之外,汝南府还有整个江北最大的佛寺北禅寺,始建于大郑世宗年间,属于汝南八景之一,占地六百余亩,其大雄宝殿甚至超过帝都皇城的未央宫、儒门文庙的大成殿、道门玄都的玉清殿,号称天下第一殿。
又是江北第一寺,又坐拥天下第一殿,名头大得不得了,在徐北游看来,这座北禅寺中怎么着也该有几位佛门的金身罗汉坐镇,不想招惹是非的他也就没敢往北禅寺跟前去凑,哪成想我不就山,山来就我,徐北游刚刚踏足汝南府不过一天的光景,就被一位佛门僧人寻上门来。
当时徐北游正在一座小茶摊上喝茶,剑匣靠在一旁,斗笠放在桌上,一只简陋瓷壶,两只缺了角的海碗,星星点点的茶末,色泽暗淡浑浊的茶汤。
徐北游有个优点,既能端起架子尊享富贵,也能放下架子随遇而安,几十两银子一两的茗茶喝得,这种几文钱的满天星同样喝得。
就在徐北游打算结账走人的时候,一名灰袍僧人来到茶摊,径直走到徐北游对面,先是合十行礼诵了一声佛号,继而道:“佛门,夜叉。”
徐北游哦了一声,“原来是八部众,请坐。”
自称夜叉的僧人坐下,徐北游抬手给他倒了一碗淡到近乎无味的劣茶,问道:“阁下此来何为?”
僧人双手合十微微低头谢过徐北游的茶,缓缓道:“徐公子与八部众两代龙王相交,自是我佛门的有缘之人,既然路过汝南府,我北禅寺当略尽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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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游摇头婉拒道:“贵寺的好意,徐北游心领了,可徐某仅仅是路过而已,马上就要启程赶路,就不去多做叨扰了。”
自称夜叉的僧人却是盛情相邀,“寺内已经准备好素斋,若是徐公子过而不留,日后龙王问责起来,我们可是不好交代,还望徐公子不要推辞。”
徐北游略微沉吟,不想拂了佛门的面子,只能点头道:“既然如此,徐某就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夜叉起身微笑道:“那贫僧就在寺中恭候徐公子大驾,告辞。”
徐北游同样起身,拱手道:“不送。”
待到僧人离去之后,徐北游端起劣茶一饮而尽,然后在桌面上排下九文大钱,重新背起剑匣,戴上斗笠,大步离开茶摊。
茶摊老板是个上了岁数的老汉,来到桌前将九个铜钱收起,又用肩上搭着的抹布用力擦了擦桌面,心情还算不错。茶摊本小利薄,这种散装劣茶一碗一文钱,寻常客人顶多是两三碗茶,也就是两三文钱,方才这位年轻客人一共喝了四碗茶,却留下了九文钱,这样的大方客人可是不多见。
也许是今天运气格外好的缘故,刚刚走了一位大方的年轻人,又来了两位贵气女子,姿容很是不俗,在没见过多少美艳女子的老汉眼中,无异于天上仙子,平心而论,即使按照徐北游的标准,也大概有三品到二品左右的评分。
两位女子要了一壶茶,却没有喝的意思,似乎就是想要在这儿坐上一会儿,歇一歇脚。
其中一名女子将自己的剑放在桌上,皱眉抱怨道:“师姐,你说那人真的在豫州吗?该不会假消息吧。”
另外一位稍显成熟一些的女子缓缓摇头道:“这是师父从暗卫府那边买来的消息,暗卫府号称侦缉天下,他们的消息向来准确,应该不会有错。”
先前说话的女子恨恨道:“这杀千刀的叛徒,亏我平日里还喊他一声师弟,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不但偷窃宗门秘籍,还打伤了正在闭关的华师叔,如果让我抓到他,一定要先把他的腿敲断,看看他还跑不跑。”
被称呼为师姐的女子轻声道:“那叛徒装扮成僧人一路逃亡,先后躲过了几位师兄师姐的追捕,现在师父和几位师兄师姐尚在赶来的途中,你我二人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万不能让他从我们手中跑掉,否则你我难辞其咎。”
师妹冷哼道:“那小贼就是脑子机灵些,其实没有多少真本事,要不是因为华师叔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被人打扰之后气机倒灌,否则那小贼又哪里能从华师叔手中拿到秘籍,这次有师姐你在,抓他不过是手到擒来。”
师姐伸出一根纤细手指点了点师妹的白皙额头,“话虽如此,但这小贼既然能破去华师叔闭关密室的阵法,又接连躲过几位师兄师姐,肯定有其独到之处,你我万万不能轻忽大意。”
师妹嗯了一声,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神色。
师姐轻轻叹息一声,那位叛门而出的小师弟,可谓是一等一的聪慧之人,入门才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就已经将宗门的筑基功法修成,堪称是进步神速,被师父视为宗门将来的中坚大材,若是他愿意沉下心熬个几十年,不敢说大匠造之位,一个位高权重的上匠造之位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可他为什么就这般沉不住气?为什么非要去偷那本秘籍?安心在宗门内安稳修行不好吗?
当初这个小师弟还在宗门的时候,其实并不讨人厌,相反还很招人喜欢,相貌英俊,一双桃花眸子,会泛舟吹笛,也会弹琴引来鸟儿驻足,尤其是一张仿佛抹了蜜糖的嘴巴,最讨一帮师姐的欢心,远的不说,只说自己的这个师妹,可不就是其中之一。
当小师弟叛宗而出的消息传来时,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置信,谁也不敢相信那个有点玩世不恭的小师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每当提起小师弟的时候,自己身边这个师妹都会做出一副恨不食其肉的架势,咬牙切齿地说要把他如何如何,可是以自己过来人的目光来看,哪里又看不出那分藏在愤恨言语之下的痴然之态?
若非心中有所牵挂,又岂会如此?
第十三章 前尘过往天机阁()
这位师姐名叫燕清,那位师妹同样姓燕,名叫燕莺,两人出身的宗门很不简单,可不是什么旋起旋灭的小宗门,而是名列九流第二的天机阁。
不同于暗卫府,天机阁虽然也归属于朝廷统领,但更多还是按照修行宗门的规矩行事,而暗卫府与其说是一座宗门,倒不若说是一座军镇衙门,两者不可一概而论。
说起天机阁,就不得不提到它的上代主人傅尘。
往前推六十年,天下间有三位谪仙大材,分别是剑宗的上官仙尘、道门的天尘,以及出身江南第一世家傅氏的傅尘。
那时候的傅氏一门,几经大郑皇室打压,已是气息奄奄,可仍旧能强压江左谢家一头。
傅尘是这代中的唯一男丁,在他上头还有两位姐姐,大姐早早拜入道门,在十年逐鹿之前就已经是玉衡峰峰主,也就是那位攻占碧游岛的玉尘大真人,后来与微尘大真人结为道侣,育有一子傅中天,现为暗卫府左都督。
二姐远嫁草原,成为草原汗王林远的王妃,虽然早亡,但却留下一女,取名银屏,后来嫁于萧皇,母仪天下,诞下一子,继承帝位,年号承平。
两位姐姐已是如此显贵,傅尘却还要更胜一筹,他本不叫傅尘,只是因为跟随大姐玉尘拜入道门,故得一个尘字,是紫尘、青尘、天尘等人的小师弟,后来他又反出道门,时值天机阁奉大郑神宗皇帝之密令,举全宗之力击杀当朝帝师张江陵,不过张江陵毕竟是儒门魁首,此役使天机阁伤亡惨重,阁主直接身死,四位大先生阵亡两位,于是傅尘在这时候受大郑神宗皇帝之邀,进入天机阁就任阁主之位,大郑神宗皇帝为表郑重,以先生称之,故而世人又称其为傅先生。
傅尘在成为天机阁阁主的次年,开始于暗中扶持白莲教,这一年他先后收了两名弟子,一名是出蜀州豪族唐氏的唐圣月,另外一名就是赵国公的公子蓝玉,正因为如此,唐圣月和蓝玉虽然不是同门,但却是师兄妹的关系。
再后来,蓝玉与师父傅尘的意见不合,于徐林北伐草原时转投萧皇麾下,开始辅佐萧皇逐鹿天下,最后的结果是傅尘与上官仙尘一般落得身死下场,而蓝玉则在大齐立国之后成为凌烟阁功臣第一人,仍是受封赵国公,继续执掌天机阁,并得以宰执庙堂五十年。
如今的九流,虽然仍旧以剑宗位列第一,但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顾及上官仙尘和公孙仲谋两代宗主的颜面罢了,剑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若是本代首徒徐北游不能尽快达到师父、师祖的高度,这个所谓的第一迟早是其他宗门的囊中之物,反观位居第二的天机阁,有朝廷的鼎力支持,能人辈出,而且阁主蓝玉又是内阁首辅、当朝帝师,说是九大宗门中实力第一应该是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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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阁不同于暗卫府完完全全的官制,其内部完全是以修行宗门划分,阁主之下设大匠造,外人多以大先生称之除阁主和大匠造之外,其下共分五级,上匠造、少匠造、匠造、匠师、匠士,其分别对应地仙境界、人仙境界、鬼仙境界、一品境界、二品境界,三品及其以下境界则无称号,只有积年地仙才有资格成为大匠造,若是此时的徐北游进入天机阁,也只能是个上匠造。
两名女子刚刚晋升匠师不久,也就是一品境界,而那位小师弟则还是个匠士,在宗门中被视为刚刚筑基入门,平日里玩世不恭,喜好勾三搭四师姐师妹,就是年轻一些的师姑,也逃不过他的“叨扰”。
这次追捕这个宗门叛徒,她们师姐妹二人其实是最薄弱的一环,真正的主力还是她们的师父李善哉,如今已是少匠造,距离上匠造也不过是一步之遥,其他几位师兄师姐也已大多是匠造,只不过这位小师弟素来狡猾,行踪不定,躲过了师父和师兄师姐,反倒是让她们两人误打误撞之下窥破了踪迹。
燕清轻声说道:“那人既然是化装成僧人逃遁至此,多半是藏身在那座北禅寺中,你我不要打草惊蛇,先去悄悄刺探一番。”
燕莺皱眉道:“北禅寺号称江北最大的禅寺,寺内必定高人无数,以我们的修为贸然进去,会不会太冒失了些?”
燕清说道:“那人不过是二品境界,想来也不能藏得太深,多半是藏在柴房等少有人去的地方,我们只要着重搜寻这些地方,应该不会惊动寺内高人。”
见燕莺还想说话,燕清稍稍加重了语气,不容置疑道:“事到如今只能事急从权!”
燕莺垂下眼帘,没再说话。
另一边,徐北游背着剑匣漫步在一条繁华街道上,开始回忆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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