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来到一座临时开辟出来的书房门前,校尉通禀之后,李颜良推门而入。
房内只有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将,正坐在书案后头闭门养神。
李颜良目不斜视,恭敬行礼道:“末将李颜良见过左都统大人。”
老将睁开眼,随意道:“华房不必拘礼,坐吧。”
名颜良字华房的李颜良果然没有过多客套,大大方方地坐到一旁的客座上,轻声问道:“世伯传小侄过来,可是有话交代?”
文慈捏了捏鼻梁,缓缓说道:“先前我在给你的密信中提过,说有位大人物要来西北,其实那人的身份也不难猜,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江都徐公子,此人先是诱杀昆山张召奴,后又驱逐江南道门,占了杜家的道术坊,更与湖州的后军左都督禹匡交好,当下正是如日中天,不过若这位徐公子仅是如此,在江都只手遮天也好,翻云覆雨也罢,与我们都无太大关系,毕竟这儿是中都,不是江都,可你也应该知道站在徐公子身后的那位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李颜良轻声道:“韩阁老,这可是早在二十年前就能与蓝相爷掰一掰手腕的朝堂大佬,二十年后东山再起,刚刚重返庙堂,就让五大左都督之一的陈琼罢官去职,如今更是让蓝相一退再退,我听说现在已经有了‘倒蓝’的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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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慈直起身子,轻声道:“我也不妨与你透个底,韩阁老已经为他这个义子向陛下求亲。”
“求亲?”李颜良先是一怔,继而震惊道:“是公主殿下!?”
文慈点头道:“前些时候,我们都觉得帝婿的人选差不多就要落在端木家的公子身上,可谁曾想到会从半路杀出一个徐公子?以如今的形势来看,端木家失去圣眷已经初露迹象,而韩阁老却是如日中天,最起码在蓝相倒台之前,陛下还会继续依仗韩阁老,既然是韩阁老亲自相求,那陛下就绝不会拂了韩阁老的颜面,所以这件事差不多应该定下来了,若无意外,这位徐公子不日就会成为我们大齐的第三位帝婿。”
李颜良苦笑道:“当初那位端木公子陪着公主殿下游历西北,我还曾在家中长辈的授意下专门作陪,哪成想转瞬之间诸般谋划俱已成空。”
文慈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华房,不要再去掺和端木家那滩浑水,端木家久居帝都,执掌暗卫府权柄,已经陷得太深了,就如当年的西河徐家,树大招风,风必摧之,当初的徐家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因为出了位皇后娘娘,可既然端木玉做不成帝婿,那么端木家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李颜良的脸色骤然凝重起来,“请世伯教我。”
老人沉声道:“你回去告诉李世伯,李家要渐次疏离端木家,不要露出什么痕迹,尤其是在这个关头,千万不要存有赌上身家性命搏一把荣华富贵的念头,只要安稳守住了西北这块地,任凭帝都风云变幻,都吹不到我们头上来。”
李颜良低头应声道:“小侄记下了,回去之后一定转告爷爷。”
他是西凉将门李家的嫡孙,爷爷李金戈早年时曾辗转于西北暗卫府和西北军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算是半个暗卫府宿老,若是陛下真要决心动一动暗卫府,那么李家还要早作准备。
文慈点点头,转而说道:“徐公子在发迹之前就已经与都督大人相识,那时都督大人同样未曾起复,两人结有些香火情分,此番徐公子北上帝都,出人意料地不走东江大运河,而是绕道陕州,名义上是与拜访都督大人叙旧,实则是出自韩阁老的背后授意。”
在西北军中,只要提起都督二字,那就只有一人,必然是说左军左都督,若是说几位右都督,则会直称为右都督。同样在江南军中提起都督二字,也只能是说前军左都督,这几乎是五大禁军中不成文的规矩。
李颜良久居西北军中,没有多此一举地问是哪个都督,试探问道:“都督大人不想见这位徐公子?”
文慈平淡道:“都督大人虽与韩阁老有旧,但不想在此时贸然牵扯进蓝韩党争之中,可无论是徐公子还是韩阁老,都督大人又不能拂了他们的面子,所以不得不见,我这次来陕中,明面是召集诸将巡视军务,实则就是赶在都督大人之前见一见那位徐公子。”
李颜良问道:“若是那位徐公子直接去中都怎么办?”
文慈摇头道:“徐公子这次登门拜访没有瞒着别人,摆明了是要将此事放到台面上,巴不得让旁人都知道都督大人还是韩党中人,所以没有偷偷摸摸的道理,陕中是去中都的必经之路,我们只要等在这儿,总能等到那位徐公子。”
李颜良点点头,面露沉思之色。
文慈脸上露出几分慈爱之色,说道:“我这次之所以与你说这些,一是想着文李两家的情分,二是我膝下无子,一直把你当作半个儿子看待,这次徐公子来陕中,你也跟着我去见一见,不算下注站队,只当是结个善缘,若是日后韩阁老真能扳倒了蓝相这棵参天大树,那么今天的这个善缘可就非同寻常了。”
李颜良郑重行礼,作揖到地,感激道:“小侄谢过世伯。”
文慈笑了笑,摆手道:“好了,你先去吧。”
李颜良徐徐向后告退。
文慈重新靠在椅背上,开始闭目凝神。
李家可以作壁上观,他和自己的恩主张无病却没这个可能,徐北游的这次造访,注定要引起朝堂上的又一场风雨。
第四十一章 故人重逢再相见()
徐北游在陕中城内缓步慢行,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陕中行营的行辕前,虽然陕中行营已经废弃,但是其行辕仍是不见丝毫破败气象,反倒是富丽堂皇,气势非凡,比起同在陕中城内的都指挥使司还要强出许多。
徐北游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驻足而立,细细打量着这座府邸。
严格来说,这里只经历过三位正统主人,先是第一任主人蓝玉,当时还未开始南征,所以也就没有剑阁行营和江陵行营,蓝玉在此居中调度,为日后南征做准备,南征正式开始之后,萧皇又陆续设立剑阁行营和江陵行营,蓝玉调任江陵行营掌印官,由闵行接任陕中行营掌印官,也就是此处的第二位主人。
说起闵行,不得不让人扼腕叹息,他本是大都督徐林的接班人选,自身实力也最为雄厚,从他可以和蓝玉、林寒两人并列为三大行营的掌印官就能看出一二,本有希望成为第二任大都督,可惜陕中一战,查莽攻陷陕中,东北大军长驱直入陕州,此战之后,闵行的地位一落千丈,不但丢了掌印官的位置,同时也被萧皇视为不堪大用之人,反倒是在南征中崭露头角的魏禁后来居上,在徐林之后成为第二位大都督,使得闵行最后落得一个郁郁而终的结果。
至于第三位主人,则是接替闵行的萧瑾,也就是如今的魏王,在萧瑾接任陕中行营掌印官时,南征已经结束,此时的萧皇开始着手入关南下。
数年之后,萧皇率大军入关,进驻东都,以齐王之尊训政,改革军政,废黜武祖皇帝所设的大丞相府,恢复内阁,由当时的儒门魁首孙世吾出任首辅,蓝玉任次辅,萧瑾、韩瑄任阁员,废黜战时行营制度,恢复大都督府,由徐林出任大都督,林寒任中军左都督,魏禁任左军左都督。由此,陕中行营被废,所以萧瑾成为这座行辕的最后一任主人。
正是因为这座行辕的历代主人都太过煊赫,后来陕州设立三司时,竟是没人敢纳为己用,几经辗转之后,最后归入了西北军的手中。
徐北游望着行辕中来往不息的甲士,心中感慨,倒真是谈笑有兵戈,往来尽甲胄。
就在此时,李颜良从大门中走出,刚好与徐北游的目光撞在一起。
两人对视,均是略感讶异。
李颜良只觉得此人的面孔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徐北游则是一眼认出了此人,当初在丹霞寨,除了端木玉和萧知南之外,还有另外四人,其中一人是本地地头蛇,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出身,乃是陕州都指挥使的儿子,另外三人则是出身西凉李家,而眼前之人就是那李家三兄弟中的为首之人。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李颜良眉头微微蹙起,目光盯着这张很是印象深刻却又怎么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的面庞。
徐北游缓缓开口道:“李公子,一别经年,没想到会在这儿相见,别来无恙否?”
听到这个嗓音,李颜良猛然记起是什么时候见过这张脸庞,那是承平二十年的时候,他陪着端木家的公子和公主殿下转道丹霞寨去古战场,在那儿雇佣过一个年轻的向导,那个年轻人叫什么游,好像是姓徐?
等等,姓徐!?
他的脑海中猛然浮现出许多片段。
韩阁老的义子、江都徐公子、西北、古战场、丹霞寨、公主殿下、端木玉、帝婿、姓徐、名中有个游字、承平二十年、阴兵、剑术不凡
所有的片段在他的脑海中瞬间连成一线,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最终定格在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孔上。
于是李颜良的脸色微微苍白起来。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了。
原来公主殿下早在那时候就已经与他结识,原来他在那时候就已经与端木玉结怨,原来斩杀阴兵时让自己惊艳不已的剑术就是大名鼎鼎的剑宗三十六。
行辕前仿佛变得寂静一片,所有嘈杂淡去,让人有些心悸。
李颜良的视线中只剩下徐北游一人,他的嘴唇微动,缓缓道:“阁下可是徐北游徐公子?”
徐北游笑着拱手道:“不才正是在下,没想到李公子还记得我徐某人。”
李颜良干笑一声,道:“徐公子鼎鼎大名,李某怎么敢忘。”
徐北游一笑置之。
李颜良如何也没有想到,当初在丹霞寨遇到的那个年轻人,在时隔两年之后,会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还是以一种让他不得不仰视的煊赫身份,这让李颜良忽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浓重失落感。
徐北游经过两年的历练,不敢说目光如炬,却也远胜常人,自然轻易瞧出了李颜良的心思,他没有戳破的意思,转而问道:“左军左都督张无病可在陕中城中?”
李颜良摇头道:“都督大人如今正在中都城的都督府中,不过另外还有一位大人已在行辕恭候徐公子多时。”
徐北游直截了当问道:“是哪位大人?”
李颜良道:“是骑军左都统文慈大人。”
徐北游问道:“可否通传一二?”
李颜良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不必通传,徐公子请随我来便是。”
两人进了行辕,头前领路的李颜良自嘲道:“李某曾想象过很多与徐公子见面的场景,也想象过徐公子的相貌,可万万没想到会刚刚出门就遇到了徐公子,而且徐公子还算是半个故人。”
徐北游淡笑道:“我同样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李公子,不得不说,有时候世界真的很小。”
李颜良犹豫了一下,问道:“冒昧问上一句,徐公子当初为何会在丹霞寨中,可是为了等公主殿下?”
徐北游平淡道:“说实话,当初我根本不知道那就是公主殿下,也不知道你们几人的身份,我就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而已。”
李颜良震惊难言。
徐北游笑了笑,“那时候师父还未回到西北,我不是什么剑宗少主,先生也还未起复,我更不是什么徐公子,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哪里敢宵想公主殿下,更不敢与堂堂端木公子为敌,想来那时候端木玉也不曾将我放在眼中才是。”
李颜良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徐北游缓缓说道:“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这两句话语几乎是被世人嚼烂了,可我想来想去还是这两句话最为应景,当时的我又何曾想到会有今日。”
“徐公子所言极是。”
“正如当年我初见张无病,那是在敦煌城外的千佛洞,我不是徐公子,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剑宗弟子,他也不是左都督,是个被贬谪为守窟僧人的潦倒龙王,又哪里想到今日他竟是不愿见我。”
李颜良额头上瞬间有冷汗渗出。
第四十二章 廊下对坐说当年()
徐北游明里是说自己与张无病的情分,可他此行实际上是代表韩瑄,张无病不愿见徐北游,也就是不愿听韩瑄说了什么。
说到底还是张无病与韩瑄的情分。
就在李颜良不知该如何答话时,一名老将已经迎了出来,抱拳拱手,沉声道:“文慈见过徐公子。”
“徐北游见过文将军。”徐北游还礼。
文慈侧身伸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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