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太妃,这个所谓的皇太妃比不了林银屏的皇太后,没什么权柄,却能让人不敢轻易欺侮我。”
徐北游问道:“萧皇似乎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秦穆绵的脸色有些晦暗,“也许吧,当时我只觉得很突兀,毕竟只要他在世一天,就没有谁会不开眼地找我麻烦,又何必多此一举,后来我有点想明白了,他可能觉得自己活不太久,开始提前安排后事。”
对于一位地仙境界的大修士而言,十年的确不算太久。
只是有一点让徐北游不太明白,既然萧皇十年之前就已经预见到自己命不久矣,为何对新皇登基没有太多安排,几乎是放任了那场蓝韩党争以及徐家之事,若是他肯提前安排,恐怕太平二十年的时候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风波。
秦穆绵看出他心中所想,平静道:“我也不明白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位能够力压道门掌教的帝王仓促离世,也许只有林银屏清楚,可她也不在人世了。”
徐北游默然无言。
秦穆绵低下头望着那盘月饼,沙哑开口道:“说来也是好笑,我们俩最后一次单独见面还是在大郑简文五年九月二十,地点是齐州的崂山太清宫,那时候他登基在即,也是存了一些想要齐人之福的心思,就来试探我的意思,我跟他说,我累了,不想争了,做个了断吧,他问我打算如何了断,我说老死不相往来,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再来找你。”
说到这儿,秦穆绵忽然笑了,只是有些凄凉,“我至今还记得他那时候的表情,铁青着一张脸,许久都没说出话来,不过他也没有逼迫我,最后只是挥了挥手,仍是没有说半个字。”
徐北游小心翼翼问道:“然后呢?”
秦穆绵轻声道:“没有然后了,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独处。其实细细回想起来,我们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刻骨铭心和海枯石烂,原本我对他并不如何在意,只是在某一天,忽然发现他变成另外一个女子的,便觉得心中不痛快,我又是个从不服输的性子,总觉得要将夺回来才成,殊不知这条路是条不归路,让我越陷越深,莫名其妙地就纠缠不清了,其实谁也没有承诺过什么,就好像一笔糊涂账,怎么掰扯也掰扯不清,那时候我不愿意继续糊涂下去,他呢,又没办法给我一个清醒,就只好让这笔糊涂账变成一笔坏账了。最后只能是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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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游有些无言以对。
他未曾经历过情,便不懂情。
只是他仍旧听出了秦姨的那份难以释怀,也许正是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那位已经不在人世的萧皇已经成了她的一个怎么也解不开的心结。
秦穆绵幽幽说道:“若硬要说还有什么然后,除了那道封我为皇贵妃的诏书之外,再就是他赢了定鼎一战大破江都的时候,他带着林银屏来来见我和唐圣月,准许唐圣月传承白莲教的道统,又对我说与往日之事做个了结交代,江南战事完毕之后,他们夫妻二人就要返回帝都,这江南怕是不会再来了。自此之后,我们便再未见面。”
徐北游叹息道:“整整三十年啊,何至于如此?”
秦穆绵转头,笑了笑,“承平元年冬,那年大雪,连续下了三天三夜,雪停之后,我去了趟已经白头的梅山,看了眼那座皇陵,人老了,也不像小姑娘那么矜持,不妨明说了,其实我一直想看看他,却碍于当初已经把话说绝,放不下脸面,也没有机会,更下不定决心,总觉得明日可以复明日,于是便一日一日拖延下去,哪曾想这一犹豫的功夫,便是天人永隔,连最后一面也见到。”
秦穆绵脸上露出一抹少见的温柔之色,“不见也好,这样总能记着他年轻时的英武模样,省得被他老了之后衰朽不堪的样子吓到”
秦穆绵的说话声音愈来愈低,渐不可闻。
她整个人已然沉浸入自己的回忆之中。
徐北游拿了块月饼,悄然起身离去。
夜渐深,秦穆绵回过神来,茫然环顾四周,仿佛不知身在何处,仿佛梦里不知身是客。
她有些遗憾地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刚刚已经大梦一场,轻声呢喃道:“不该这样的,若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第六十九章 念来念去忆当年()
河内府以北是乌斯原,乌斯原继续往北是草原王庭,过了草原王庭之后则是摩轮寺所在的大雪山。
一道身影自大雪山而来,披着宽大的袍子,看不清面庞,只能从体型上依稀可以看出是名女子,路过碧罗湖,路过金帐王庭,一路往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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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草原上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去年的积雪还未完全化尽,今年的第一场小雪就已经飘洒落下,使得草原不像是草原,倒更像是后建的雪原。
一路行来,不见碧绿,只有满目苍白,各地牧民都是人心惶惶,求告长生天,求告佛祖,求告草原王,只求一条“活路”。
女子偶尔驻足,不过什么也没有做,然后继续南下。
穿过乌斯原,越过多伦河,终是来到小丘岭。
虽然小丘岭的名中有个“岭”字,但是与山没有半点关系,说白了也是一片草原,只是在其中间位置有一片不算太高的缓坡,利于大队骑兵居高临下地冲锋,每逢草原战事,多会将中军大帐立于此地,当年萧皇也是在此地借“秋猎”之名校阅三军,继而正式称王,南下逐鹿,故而使得小丘岭名声大噪。
女子没有继续南下,就在小丘岭止步不前。
另一边,徐北游和秦穆绵也离开了河内府,有张无病的手令,轻易通过边关,径直北上,进入草原地界。
草原广阔万里,两人行于其中,渺小无比,秦穆绵兴许是因为将心底藏了多年的事情全部吐出之后,心情不错,拎了一只装酒的碧玉葫芦,边走边喝,期间她也曾举起葫芦向徐北游示意,徐北游看了眼秦姨的嘴唇,摇头示意自己不喝。
秦穆绵轻抿了下嘴唇,眼神中有些玩味笑意,轻声道:“南归,我的年纪做你祖母都绰绰有余,你还在乎这个?”
徐北游又看了眼女子顶多二十六七岁的面容,没有说话。
秦穆绵也没指望徐北游能说出什么,自顾说道:“你是承平元年生人,承平元年的时候我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你说能不能做你祖母?你小子也就是占了公孙仲谋和韩瑄的便宜,才能喊我一声秦姨,不过这样也好,有了你这么个年轻人,还能让我们这三个老太婆感觉自己年轻一点,别看我们三个还保留着年轻时的容貌,可那颗心早就已经腐朽了,不说旁人,就说你的师母张雪瑶,心境不稳,心性不定,这就是腐朽得厉害了,道门说心若磐石,可再坚硬的石头也抵挡不住时光流逝,再说你,虽然头发白了,但还有一颗年轻人的心,还能有那股奋发向上的精神,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可谓是占尽天时。”
徐北游终于开口说道:“飘风骤雨不可久长,谁都会老的。”
秦穆绵点头赞同道:“这话说的没错,任何人都会老,哪怕是天上的长生神仙也不是永恒不灭,也有天人五衰之说,当年道门大真人微尘就有一门喝破天人五衰的玄通,可以削去寻常地仙的境界修为,很是厉害。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修道修行,其实就是一场逆天道之举,天道不容许长生,我们偏要求一个长生,可惜能求得长生的人微乎其微,放眼当今天下也仅有秋叶一人有望长生而已。”
徐北游又沉默起来,放眼剑宗历代祖师,除了开派的上清大道君之外,其余祖师无论如何修为高绝,都未能求得长生,哪怕是已经踏足了神仙境界的师祖上官仙尘,仍是难逃身死。
秦穆绵将手中的碧玉葫芦挂在腰间,缓缓说道:“本来萧煜也有望长生的,只是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早年时他曾对我说过,大道求索千年,枯度光阴;佛前轮转九世,浑浑噩噩;儒家为天下谋,求万世太平,可哪里做得到?什么都不如做一世之尊,用铁蹄铮铮,踏遍这万里河山,看这江山如画。”
徐北游忍不住诚心赞道:“不愧是开国帝王。”
秦穆绵感慨道:“我年轻时是玄教圣女,因为与教内长老不和,于是离开后建,一路颠沛流离去了东都,见到了当时还落魄不堪的萧煜,那时候我也没觉得他这人如何了,要地位没地位,要修为没修为,甚至还与他在雨街上有过一场互杀,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差一点就杀了君临天下的萧皇,后来算是化敌为友,一起离开东都,那时候我希望他能陪我一起去后建,可他拒绝了,与林银屏一道去了草原,当时我也没觉得如何,只当他是不识抬举,后来他在草原上步步登顶,我也没有太多想法。”
秦穆绵叹息一声,“直到东都之变,上官仙尘脚踏万剑西来,道门老掌教骑龙下山,我当时也在东都城中,被一位敌对的玄教长老堵住去路,那时候的我修为低微,不是对手,眼看就要身死,刚刚亲自手刃了大郑神宗皇帝的萧煜破墙而入,将我救下,我这才猛然发觉当初那个要被我护着的男子已然能反过来保护我了,从那时候起,对他就有些放不下了,再回想起当初,还有些不甘心,经常会想,当年如果我再坚决一些,他是否就随我一起去后建了?于是越发不能释怀。”
徐北游砸了砸嘴,欲言又止。
秦穆绵淡笑道:“有话就说,别藏着掖着的。”
徐北游斟酌了下言辞,轻声道:“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年萧皇剑斩傅先生之后还能力敌上官师祖,这是何等修为,说是天下第一人也不为过,后来登顶天下,身为帝皇之尊,举国之力尽在其手,又有天子气运加身,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秦穆绵没有太多悲伤神色,平静道:“他天下无敌的时候,刚刚三十岁,而他却是在及冠之年才开始踏足修道一途,不过十年的光景,既没有你的剑宗十二剑,也不是什么谪仙大材,那他凭什么用十年的时间就能天下无敌?所谓的无敌都是向老天借来的,可既然是借,那就要还,而且还是利滚利,如果还不起怎么办?那就只能去死了,人死帐消。”
徐北游感叹道:“用半生寿命换半生荣华啊。”
秦穆绵微笑道:“以前我经常会想萧煜到底凭什么一步步登顶的?后来我想明白了,他其实是靠一个‘赌’字,这家伙就是喜欢赌,虽然这个‘赌’字很不好听,可又找不出一个更恰切的字来代替它,每一步都是一次豪赌,就是这么一回事,啪的一下押上去,买定离手,成了,君临天下,不成,万事成空。”
“可惜啊,豪赌是要本钱的,萧煜向老天借本钱豪赌,虽然赢了赌局,但也赔上了一条性命。”
第七十章 摩轮寺寺主秋思()
小丘岭广袤无比,在此发生过数次影响天下大势的战事,数以万计的人曾经战死在这儿,委实算不得一块看风景的好地方,尤其是前几天又落了一层薄雪,更是让这儿白茫茫一片,倍显凄凉。
两人行走在这一片白色之中,在身后留下一串脚印,不知走了多久,徐北游猛地抬头望去,只见远处高坡上有一道身影迎风而立。
秦穆绵也看到了这道身影,平静道:“那就是摩轮寺寺主秋思了。”
徐北游轻轻嗯了一声,面容平静。
不管先前如何忌惮,真正见到之后,徐北游还是那个每逢大事有静气的徐北游。
换句话来说,他连十八楼之上的秋叶都见过了,这天底下还有比秋叶更高一筹的人物吗?
答案是没有,所以徐北游无惧。
在这一片白茫茫中,两位女子终于见面,旁观者只有徐北游一人。
披着宽大袍子,用兜帽遮住脸庞的女子望了徐北游一眼,问道:“秦穆绵,这个年轻人是谁?你和萧煜的儿子吗?”
秦穆绵对于这等半是调侃的话语不以为意,轻笑道:“我倒是想有这么个儿子,可惜老天不给机会啊。”
徐北游有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终于很是确定这位秦姨虽然有着年轻外表,但内里的确已经可以做自己的祖母,哪里还有半分小姑娘的矜持。
这女子啊,岁数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秋思抬手拉下兜帽,露出一张仿若寺庙中飞天伽蓝的绝美面孔,面容端庄,带有三分慈悲之色,眉心处一点朱砂红,如画龙点睛,使她整个人再多一分仙佛之气。
徐北游忽然发觉自己所见的这些老辈女子中,似乎个个驻颜有术,而且个个相貌非凡,只是这些女子与萧知南等年轻女子比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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