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一个鸟笼将湖心亭笼罩其中。
萧世略脸色僵硬,作为在宗室中都排得上号的萧氏子弟,自然明白徐北游这一手所代表的含义,地仙境界无疑,而且还是完完全全的示威。
两位地仙境界的大高手?眼前这白头年轻人说那女子是他的长辈,那岂不是地仙十重楼以上的大修士?
在地仙十八重境界中,地仙十重楼是个分水岭,十重楼境界以上的大修士,就是放在地仙如云的道门也是一方诸侯,委实不是他能轻易招惹的。
徐北游平淡道:“世子殿下,我本不想与你为难,只是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我们这些小辈可以做主的,就让长辈们解决,可好?”
萧世略的制怒功夫不错,虽然在心仪女子面前丢了一个好大的脸面,但仍是能斟酌利害,没有一怒之下就要鱼死网破,只是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徐北游伸出的五指缓缓舒展开来,湖面上的五条龙卷也随之轰然散去,瓢泼水花落下,砸在湖心亭上、湖面上,响起一连串哗啦响声,仿佛下了一阵大雨。
萧世略直视徐北游,面无表情道:“好一个指玄功,本世子记下了。”
徐北游淡笑道:“世子殿下,我可是在两年前就记住你了。”
这话有玄机,萧世略听得满头雾水,只有徐北游自己清楚,两年前他偷偷进入灵武郡王的别府,被这位世子殿下发现了踪迹,那时候的他修为尚浅,差点儿栽了跟头。虽说这次重回巨鹿城并不是为了与萧世略计较当年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对萧世略也没有多少好感就是了,之所以处处礼让,一则是因为他不占理,再则就是因为萧摩诃的面子。
随着地位不断拔升,徐北游愈发理解“道理”和“规矩”四字,有些时候,不讲道理的事情还是少做一些为好,不管是当年偷入灵武郡王的别府,还是今日来到这处湖心亭,说到底还是徐北游理亏在先,也怨不得萧世略,所以他也没想要对萧世略如何,一直都是和和气气说话。
至于萧世略为何认不得徐北游,实在是徐北游这两年的变化太大,尤其是气态方面,与当初相较几乎是天差地别,再加上一头扎眼白发,萧世略认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萧世略缓缓挥了挥手,他脚下的小舟开始向后退去,同时另外两艘小舟也将落水的两人拉起,一起随着萧世略退去。
渐退渐远的萧世略望着站在湖心亭中的徐北游,拱手抱拳,沉声道:“巨鹿城恭候两位大驾。”
徐北游没有说话,只是同样抱拳一礼。
待到萧世略一行人终不可见之后,秦穆绵对徐北游撇了撇嘴,“等你去了帝都可别这么处处与人为善,那里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不疼不长记性,你一个外来人要是在他们面前一味温良恭俭让,那就等着被他们当作是一只好欺负的肥羊,然后没完没了地寻衅。”
徐北游想起那个与自己的同姓的徐仪,颇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秦穆绵向前迈出一步,踩在湖水上,踏出一圈圈波纹涟漪,然后一步一步行于湖水之上。徐北游也紧随其后,两人并肩而行,在身后留下一圈圈不断交错荡漾的水纹。
秦穆绵说道:“帝都,那地方以前又叫东都,都说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可依我看来,与善怕是沾不上什么边,反倒是藏污纳垢,凶恶之极,我年轻落魄时在那儿住了大概有两年的时间,先是投靠牡丹,又是栖身于秋台,当过见不得光的细作谍子,也做过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算是见识了各色龌龊人,各色腌臜事。”
秦穆绵顿了一下,自嘲笑道:“当年有个以方正著称于朝野的理学宗师,白天看着一脸道貌岸然,正气堂堂,可到了晚上却喜欢玩霸王硬上弓的戏码,被我一掌拍烂了半个脑袋,此事之后我在秋台算是混不下去了,正巧与萧煜不打不相识,就到他那儿栖身,恰逢张雪瑶和林银屏先后入京为大郑神宗皇帝祝寿,我远远旁观,只见两位公主的华贵车队,心中竟是不知是何等滋味。”
徐北游轻声道:“当年我也是如此。”
秦穆绵白了他一眼,“我不是要说我吃了多少苦,我是告诉你放好自己的心态,不要像我当初那样,在那个大染缸里进退失措,最终只能狼狈离开那里。”
徐北游柔声道:“秦姨,这次不一样,大不一样。”
秦穆绵微微一怔,然后笑得眯起眼睛,不同于张雪瑶的丹凤眼,笑起来狭长如月牙,也不是最为勾人的桃花眼,秦穆绵的眼睛其实是杏眼,仔细看去甚至略带有几分娇憨之态,只是平日里被她的凌厉作风遮掩过去,此时笑起来整张脸庞上都洋溢着融融暖意,很难想像这个女子在几十年前会被人称作妖女,阴狠乖戾。
徐北游不知道的是,另外一个男人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一语道破,林银屏是外柔内刚,看似外表柔柔弱弱,其实是可以独自支撑起偌大庙堂的刚强女子,因为有人可以依靠,所以她不介意表现得柔弱一些,而秦穆绵则是外刚内柔,所有的刚硬和不服输都是被逼出来的,因为无依无靠,所以只能强作坚强。
那个男人与两名女子都有极深纠葛,他叫萧煜。
他终是选择了对他的千秋大业有所裨益的草原公主,而不是这个相识更早的女子。
正如徐北游因为剑宗的缘故,没有去选知云,而是选了萧知南,都是同样的道理。
说到底,婚姻大事不是简简单单一个“情”字就可以梗概。
徐北游望着秦穆绵有些怔然出神,秦穆绵回过神来,察觉到徐北游的视线后,破天荒地有些羞恼,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记,“看什么呢?”
徐北游伸手揉了揉额头,“忽然在想,如果我娘还在世,她会是什么模样?以前觉得差不多就该是师母的样子,娇柔之姿,内藏威仪,可今天忽然又觉得不太对。”
秦穆绵白眼道:“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像你娘吧?我可没那个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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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嘲一笑,“都八十多岁的人了,还没嫁过人呢,哪来的孩子。”
徐北游叹息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秦穆绵率先一步踏足岸上,背对着徐北游,轻声道:“如果真能有个你这样的儿子,其实也挺好的。”
第七十五章 亭中郡王萧摩诃()
巨鹿城外有一座送客亭,亭子久经风雨之后已经满是沧桑,两年前曾经有两位老人在这座亭子中以一印换一人。
徐北游驻足遥望这座送客亭,仍旧记得那时候的景象,黑衣白发的公孙仲谋不苟言笑,威严冷肃,让人望而生畏,比起尘叶还要像镇魔殿殿主,而真正的镇魔殿殿主尘叶却是仙风道骨,神华内敛,像极了一位超然脱俗的世外高人,两人一番言谈之后,尘叶留下一方墨色麒麟印章,然后带走了知云。
徐北游取出那方印章,望着印章底部刻着的“清阁居士”四字,感慨万千,就是在这儿,他与知云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秦穆绵站在徐北游身旁,往嘴里灌了口酒后,斜瞥了眼徐北游手中的印章,略微惊奇道:“这不是尘叶的私印吗,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她笑意玩味道:“你还用这种脉脉含情的目光看着它,难不成你跟尘叶那老家伙都是好那一口的?”
徐北游无奈道:“秦姨,你正经点好吗。”
秦穆绵勃然大怒,又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质问道:“我哪里不正经了?我是勾引男人了,还是养面首了?”
这一下着实不轻,徐北游纵使有无上剑体仍是倍感吃痛,捂着脑袋低声说道:“秦姨最正经了,我回江都之后就给您建一座牌坊。”
秦穆绵斜了他一眼,撇嘴道:“没诚意。”
徐北游对于这位没有半点长辈架子的秦姨倍感无奈,师母和唐姨不在身边,她就有点显露出本来面目了,仗着境界修为压过他好几头,最近又多了个敲他脑袋的毛病,他还只能受着,真是打不得骂不得。
正当徐北游暗自腹诽的时候,秦穆绵又探过头来,好奇问道:“我看你小子也和萧煜一个德行,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哪儿欠下了风流债?是不是把人家姑娘的肚子弄大后又始乱终弃了?”
徐北游顿时黑了脸色,忍不住反击道:“什么叫我跟萧皇一个德行,难道当初萧皇把秦姨您给”
秦穆绵微微一愣,然后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道:“你小子这是要找死啊。”
说话间,她又伸手去敲徐北游的脑袋。
不过这次徐北游早有准备,侧身躲开,并且拉开十余丈的距离,争辩道:“是秦姨你先污我清白的。”
这话有点歧义,秦穆绵神色古怪,徐北游也反应过来,轻咳一声,略显尴尬。
片刻沉默后,秦穆绵指着徐北游,柔声道:“南归,你过来。”
徐北游可不是李神通,又向后倒退几步,警惕道:“不过去。”
秦穆绵捏了捏洁白如玉的拳头,皮笑肉不笑道:“南归,真是翅膀硬了啊,不过你又能躲到什么时候去?你不想去帝都见萧知南了?”
徐北游天人交战,犹豫不决。
最终徐北游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到秦穆绵面前,被她在脑袋上狠狠敲了一记。
秦穆绵顿时神清气爽几分,徐北游欲哭无泪。
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巨鹿城外的送客亭外走去,然后不出意外地在送客亭中看到了那一袭黑色蟒袍。
还是那个高大老人,曾经与公孙仲谋相谈甚欢的老人,只是不知是不是徐北游的错觉,这位老人似乎有些老态了,腰杆不再挺直,有那么一些驼背。
巨鹿城的少主人,灵武郡王世子萧世略在老人身后恭敬而立。
那么老人的身份那不言而喻,正是巨鹿城主人、本代灵武郡王萧摩诃。
在徐北游看到萧摩诃的时候,萧摩诃一行人也看到了徐北游二人。
不过萧摩诃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已经白头的徐北游,而是望向徐北游身边的那位女子。
不是萧摩诃妄自尊大,不将一位剑宗首徒放在眼中,而是那名女子的身份太过不同寻常。
秦穆绵在外人面前又是另外一副模样,身姿娇柔,内藏威仪,神态端庄,气态雍容,完全展露出江都三位老佛爷该有的气派。
萧摩诃眼神恍惚,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此人,待到两人走进迎客亭,敛去身为一方藩王的倨傲,恭敬施礼道:“萧摩诃见过太妃娘娘。”
萧氏因为分为两支的缘故,辈分一直是个比较难算的事情,萧疏与武祖皇帝萧烈同辈相交,按照这点来算,萧摩诃与萧皇同辈,又因为他的年龄小于萧皇,所以拥有太妃称号的秦穆绵可以算是他的“小嫂子”。
秦穆绵还了一礼,语气平淡道:“这里又不是帝都城,灵武郡王不必多礼。”
萧摩诃这才转而望向徐北游,面容欣慰道:“徐世侄年轻有为,上官兄在天有灵,想来也可以心安。”
徐北游恭敬施礼道:“小子北游见过萧世叔,见过世子殿下,先前与世子殿下有些误会,北游先赔个不是。”
萧摩诃语气和煦道:“犬子世略,文才不成武不就,不说与世侄相比,就是比起他那个死去的哥哥也相去甚远,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所以世侄上次来巨鹿城的时候,也没有让你们相见,这才闹出了今日的误会。”
萧摩诃看了眼身旁的萧世略,轻声道:“略儿!”
萧世略向前一步,朝着徐北游拱手作揖,“先前之事是世略错了,向徐贤弟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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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又朝秦穆绵深深作揖,“望太妃娘娘恕罪。”
秦穆绵没有说话,徐北游赶忙扶住这位世子殿下,笑道:“本就是徐某唐突,怎能让萧兄赔礼。”
萧摩诃对于这一幕很是满意,眯眼笑道:“上次巨鹿城一别,我本以为再见面就不知何年何月了,哪曾想才短短两年的光景就能再次见到世侄,江都徐公子的大名,我在西北塞外都有所耳闻啊。”
徐北游谦虚道:“世伯谬赞,小侄之所以能在江都有几分虚名,说到底还是秦姨和师母几人的扶持。”
萧摩诃看了秦穆绵一眼,笑道:“世侄不必自谦,若非世侄是可造之材,太妃和嫂子也不会大力扶持世侄。”
秦穆绵淡笑道:“这话说得不错,南归的确是可造之材,其实不仅仅是我们几个看好他,当今内阁次辅韩瑄也是如此,前不久韩瑄给他求取了一门亲事,这次我们北上帝都就是去完婚的。”
萧摩诃故作讶异道:“哪家闺秀有这个福气?竟是能嫁给贤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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