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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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摩诃故作讶异道:“哪家闺秀有这个福气?竟是能嫁给贤侄。”
秦穆绵轻笑道:“这话可就是明知故问了,能让韩瑄亲自求取亲事的还能有谁?自然是齐阳那丫头。”
萧摩诃恍然笑道:“原来是齐阳公主殿下,那我就先恭喜南归成为我大齐的第三位帝婿,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要多多亲近才是。”
秦穆绵顺势道:“萧摩诃,你别总说漂亮话,帝都里那帮家伙惯是捧高踩低的货色,南归他初来乍到,难免要受些刁难,既然是一家人,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萧摩诃敛去笑意,正色道:“这是自然。”
第七十六章 父子间并行而言()
稍作寒暄之后,萧摩诃就要返回巨鹿城,秦穆绵却还想四下走走,萧摩诃也不强求,笑道:“那萧某就在王府扫榻以待。”
徐北游目送着父子二人翻身上马,在数名护卫的护送下往巨鹿城方向缓缓而去。
待到一行人走远之后,徐北游长呼出一口气,缓缓说道:“师父曾经评价这位灵武郡王,说他有任侠之气,不过依我看来,如今这位郡王殿下的任侠之气怕是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也是,身处庙堂这个大染缸,谁又能独善其身?”
秦穆绵嗤笑道:“当年大楚朝时,儒门魁首临川先生以几近完人的圣人姿态入朝为相,最后仍是满身泥泞,险些一世清名尽付东流,大郑朝时,同样是儒门魁首,张江陵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是为大郑第一相,可最后不但自己身死,还被罗织数桩罪名,剥去谥号封号,差点就要被抄家灭族,儒门魁首尚且如此,又何况是一个萧摩诃。”
徐北游感叹道:“庙堂凶险啊,我和先生二人不知能否从中全身而退?”
秦穆绵笑了笑,道:“这就要看韩瑄有多大的心了,若他只想斗倒蓝玉,然后激流勇退,那肯定能善始善终,若他还想要做一代名相,那可就不好说了,蓝玉就是前车之鉴。”
徐北游问道:“秦姨这是在说当今陛下没有容人之量?”
秦穆绵毫不避讳,点头道:“萧玄此人,不能说是无能之辈,也算是有为之君,可要比起他老子萧煜还是差了点,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萧煜是被萧烈手把手教导出来的,不过弱冠之龄便远赴草原,只身开创大齐基业,自然有常人难及的格局,可萧玄却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一路顺风顺水,有所不及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秦穆绵说得比较隐晦,但徐北游还是听出了其中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说萧玄如何如何,可一句“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还是将矛头直接指向那位已经不在世的太后娘娘,毕竟萧皇就只有一位皇后,即便加上秦穆绵也不过两人,而秦穆绵一直久居江都,萧皇在世时她从未踏足帝都半步,所以这个“妇人”自然就是指亲自抚养当今皇帝长大的太后娘娘。
果然是女人记仇。
徐北游把话题转开,说道:“萧摩诃还好,萧世略此人却是个变数,当初我曾亲眼见他与西北暗卫府都督佥事陆沉相交甚密,又听闻其与端木玉交好,虽然有传闻说他现在开始疏远端木玉,但也难保不是个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如今我已然与端木玉势同水火,所以对于萧世略不得不防,以免关键时候反受其乱。”
秦穆绵冷冷地做了一个手刀下切的动作。
徐北游摆摆手,摇头道:“先不说我现在只是怀疑,就算是真的,这事也不能由我出面去做,否则一旦走漏风声,反倒要将萧摩诃推向端木家那边,在如今这个时候,一位灵武郡王的分量还是很重的。”
秦穆绵平淡说道:“富贵险中求,无毒不丈夫。”
徐北游颇有感触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我总觉得为人处事,如果不能一击毙敌,那么还是要留有几分回旋余地,如果仅仅就是因为怀疑二字就要出手杀人,那我又与那些多疑帝王何异?再者说了,大丈夫立世也不能一味用阴诡手段,失之堂堂正正,终是难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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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穆绵的眼神柔和几分,轻声道:“刚才你若是真动了杀念,那我就要对你失望了,成大事者,不可一味仁恕,也不可一味阴狠,烂好人做不了英雄,阴狠小人也做不了枭雄。”
徐北游眼神复杂,轻声道;“是啊,如果杀人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那么这个世界该有多简单?”
父子二人并骑而行,毕竟这里是巨鹿城,而萧摩诃也是军伍出身,修为不俗,所以护卫们只是远远缀在后头,给这对父子一些说话的空间。
萧世略小心瞥了眼父亲的神情,试探问道:“父王,这事就算完了?”
萧摩诃似乎早有预料,平静反问道:“不然呢?是为父带人绑了太妃娘娘,还是杀了你给太妃赔罪?”
萧世略脸色发白,勉强一笑,“孩儿只是觉得那位太妃娘娘太过跋扈,也太不把父王放在眼中。”
萧摩诃没有点破儿子的心思,淡然道:“为父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萧世略愣了一下,然后低声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既然君辱臣死,那么父王受辱,孩儿身为人子自然不能无动于衷。”
萧摩诃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她素来就是这个脾性,就是当着先帝的面也是如此,为父又算什么?为父今日说些大不敬的话语,当年太后娘娘若不是有一个偌大草原当嫁妆,未必就争得过这位太妃,世人皆道先帝惧内,不敢纳妃嫔一人,只有当今陛下一子,可即便如此,先帝仍是册封她为皇贵妃,皇贵妃是什么?位高于众贵妃之上,仅次于皇后一人,按照朝廷律制,贵妃只有金册而无金宝,皇贵妃却可与皇后一样得享金册金宝,说是副皇后也不为过,先帝故去之后,她便是皇太妃,仅次于皇太后,如今太后娘娘已经随先帝而去,那她便是我萧氏族谱上最尊贵之人,哪怕是当今陛下也要以礼相待。”
萧世略赶忙低头道:“父王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
萧摩诃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破自己儿子的那点小心思,“帝都那边很热闹,你把宝压在了端木玉的身上,自然看不惯搅局的徐北游,可徐北游是谁?公孙仲谋和韩瑄这两人联手调教出来的接班人,还有江都那帮女子都指望着他能挑起大梁,他如今已经能与张无病、禹匡等人称兄道弟,道门出动了镇魔殿第一大执事太乙救苦天尊都没能置他于死地,又岂是一个端木玉可以比拟的?”
被父亲戳破心事,萧世略的脸色有点难看,同时还夹杂着一分难言的震惊。
公孙仲谋、韩瑄、张无病、禹匡、太乙救苦天尊,再加上一个太妃秦穆绵,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竟然都跟那个白头年轻人有关!?
难不成真是自己错走了一手昏招?
萧摩诃接着说道:“为父的案头上有一份关于徐北游的卷宗,回头你拿去好好读一读,看看这位江都徐公子是如何发迹的,也瞧瞧这位徐公子到底有大的分量,然后再掂量掂量你这次押宝到底对不对。”
萧世略心底发沉,恭敬道:“是,父王。”
第七十七章 银花火树星如雨()
萧家有个很奇怪的传统,男子奉道,女子信佛。
这个传统大概是从萧皇那一代人传承下来的,因为萧皇与秋叶交好,又与道门老掌教、无尘大真人有师徒之谊,更要借助道门之势逐鹿天下,故而亲近道门,从他给儿子取名萧玄就可看出一二。
至于女子信佛,则是因为林皇后的缘故,她出身于草原王庭,本就世代信佛,后来又与慕容萱交好,慕容萱早年曾在佛门带发修行,在慕容萱的影响下,林皇后开始信奉大乘佛教,也就是佛门。
自二人之后,这个传统就一直传承下来,哪怕是当今皇帝萧玄也不例外,萧知南作为萧家女子,同样在很小年纪便开始接触佛道。
只是她从小就不相信佛家那一套,但为了不使自己显得异类,不得不装作诚心信佛,平常时候都会在手腕上缠绕一串紫眼睛翡翠佛珠。
虽说佛珠还是菩提子为好,但这串紫眼睛佛珠却是大有来头,自古翡翠以绿色居多,其他颜色的翡翠颇为罕见,不含杂质的紫色翡翠更是少之又少,后建国主完颜北月曾收藏有两块整料紫翡翠,大梁城之盟后,他令能工巧匠将这两块紫翡雕琢成十八颗佛珠,每一颗佛珠都雕刻有四位菩萨,以冰蚕丝线串起,最后将其赠予当时还是王妃的林银屏。
林银屏死后,这串佛珠则连同其他许多遗物一起传到了萧知南的手中,在诸多遗物中,萧知南最喜欢的物件有三件,分别是白猫斑斓、牡丹以及这串佛珠。
八月十五中秋节,徐北游在河内府冷清度过,而帝都城内则是一片欢庆气氛,在银花火树烟花如雨之中,一名身着玉白色吉服的女子独自坐着马车缓缓驶出皇宫,然后往自己的府邸行去。
中秋节,合家团圆之节,哪怕是皇室天家也不例外,这一日萧知南早早进宫,跟在父母身边,先去太庙朔望礼祖,分月饼给满朝文武并勋贵宗室,而中秋节又有拜月之礼,设台焚香,陈列花果月饼以供月,按照礼法,男子不得拜月,因此在入夜之后,萧知南还要随母亲徐皇后及其他宗室女眷、诸诰命夫人一起上香叩拜,然后才内外设宴赏月。
一众女眷都在内廷,绝大多数都是已婚妇人,除了萧元婴等几个年纪还小的郡主、县主,唯独萧知南一个未嫁的成年女子,虽说碍于她身份尊贵,没人敢多说什么,可那重重目光落在身上,还是让她颇为不喜,再加上她与生母徐皇后不和,这顿团圆宴实在是味同嚼蜡,没吃出半分喜庆味道。
这场中秋宴一直持续到戌时时分,萧知南只感觉身心俱疲,既然母亲没有挽留,她也没主动要求在宫中留宿,拜别那对帝后夫妻之后,径直出了皇宫,往自己的公主府行去。
马车车厢宽阔,因为公主殿下“大病初愈”的缘故,甚至还生了一只炭火炉子,使得车厢内暖意融融,让人不由生出一股沉沉倦意,只是刚刚被外头凉风激了一下的萧知南没什么睡意,蜷缩在车厢的角落,下意识地轻轻拨动手中佛珠,望着忽明忽暗的炭火怔然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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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自己不应属于这座沉闷的城,她更向往外面的世界,自由自在,她回想起自己走过西北、踏足东北、远赴南疆、又去江南,看过青河奔腾,看过大江涛涛,曾乘舟观海上日落,也曾夜登山巅看黎明日出,见识过万亩竹林,眺望过十万大山,走过小桥流水,在草原上纵马,仰头可见好一幕星垂平野阔。
各种风景各种人,岂不比这座乏味的城好上千万倍。
可惜,这座城是座樊笼,让人逃脱不得,终是不得自在。
萧知南叹了口气,没来由有些惆怅。
每个女子都会在少年时做一个五彩斑斓的梦,那里有五彩的云霞,有盖世的英雄,有一袭华美绚烂如天边红霞的嫁衣。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梦很快就会支离破碎,甚至是灰飞烟灭。
马车忽然震动了一下,萧知南因为惯性的缘故向前稍稍一倾,打断了越飘越远的思绪。
片刻后,马车外传来银烛的声音,“殿下,到了。”
萧知南嗯了一声,裹上披风,走出马车。
回到公主府,萧知南没有安歇的意思,而是去了一座佛堂,佛堂中供奉着一尊手捧净瓶的观世音菩萨,她除去披风,跪在观音像前的蒲团上,捻动手腕上的佛珠,闭目默诵佛经,异常虔诚。
佛堂中灯火通明,映在观音像和女子的脸上,熠熠生辉,堂上观音,堂下女子如观音,两相辉映,美如画。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萧知南诵经完毕,重新恢复平静。
虽然她不信佛,但她发现久诵佛经可使心绪安宁,所以每逢心乱之时,便来此间佛堂诵经,久而久之,倒是在宗室圈中得了个慕佛崇佛的评价。
萧知南仍是跪在蒲团上没有起身,轻声喃语道:“虽说佛门清净,不讲姻缘之事,而我也非是诚心信徒,难以上感菩萨,只是今天还想要诉说一二,请菩萨静听。”
女子声音愈来愈小,小不可闻。
除了她自己和那位不知能否听到的菩萨,谁也不清楚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萧知南今日之所以心绪不宁,之所以身心俱疲,不全是因为今晚的中秋宴,而是因为在中秋宴的间隙,她那位君临天下的父皇曾将她单独叫去,父女之间有过一番言谈。
大齐第二位皇帝萧玄,亲口告诉他的唯一女儿,自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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