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在一些小地方足以开宗立派,位列一方豪强。第二十位又是一道分水岭,二十位以上是人仙境界,无一不是个中好手,以这两道分水岭为界,从无以下克上之事,你们夫妻二人对付小门小户的人仙境界,依仗神通手段尚能越境而战,可咱们自家人交手又如何能胜?”
马面冷笑道:“好一个排名十九的平等王,有本事与南方鬼帝去说这些话,跟我们夫妻二人耍什么威风?!”
平等王微笑道:“你也不用使这等拙劣激将法,就是到了殿主面前我也敢与他当面对质,我倒是要问问他,齐州本是我负责之地,为何剑宗少主途径齐州,他这个主事大执事不通知我,反而是另外派出你们三人?”
另一边徐北游被平等王拍落在地之后,体内气机在这一掌之下完全溃散,想要挣扎着起身,却是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勉强用天岚支撑着坐起,吐出一口郁结的淤血。
他只能无奈苦笑。
在许多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剑宗少主可真是一个好大的名头,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这就是个花架子的空名头而已,除了师父留下的几把剑,再无他物。寻常人家的孩子尚有长辈可以依靠,他在公孙仲谋死后,就真的是万事求己了。
徐北游自幼不知父母是谁,被韩瑄收养,年岁渐大之后相貌长开,竟是个北人南相的富贵面相,清秀无比,韩瑄觉得他的父母应该是江南人士,只是不知怎么流落到了西北,故而给他取名北游。
至于为何不跟着韩瑄姓韩,而是姓徐,则是因为徐北游身上带了块刻有双人徐的玉佩。
韩瑄不屑于抢别人的儿子,于是让徐北游还是姓徐,也从不以养父自居。
徐北游手掌颤抖,深入怀中摸索半天,拿出两块玉佩。
一块是他自己的,一块是萧知南送给她的。
在他离开小方寨的前一天晚上,韩瑄曾经直言说过,我韩文壁比不了公孙仲谋,没有通天的修为,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儒生而已,手里有的只是以前积攒下的香火情分,若不能重回庙堂,就真的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你想去江南,我帮不上太多的忙,万事还要靠你自己。
徐北游当时说,当年萧皇只身离东都,也是孤身一人,最后却是率领大军十万浩荡临城下,逼得庙堂上的衮衮诸公出城相迎,那是多霸气,自己不求君临天下,只要能做到萧皇的一半就好,活着去,活着回来。
曾经亲眼见证了萧皇入东都的韩瑄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叹息一声。
若是就这么死在这里,那真是个笑话了。
徐北游不经意地转头望去,猛地睁大了眼睛。
平等王刚刚将牛头马面两人制住,余光瞥见一个身着青衣中年儒生正走向徐北游。
平等王心头大震,猛地转身,身形后掠,如临大敌。
青衫儒生的面容看似不惑年纪,两鬓却已经斑白,但这丝毫没有折损儒士的雅士风流,反而平添三分沧桑底蕴。
儒士温和嗓音响起,“在下魏国陈公鱼,多年以前曾与这年轻人的长辈有旧,今日到此,想与几位镇魔殿的高人打个商量,可否放他一马?”
平等王冷声道:“陈公鱼,此人是公孙仲谋的亲传弟子,事关重大,乃是掌教真人亲自下令缉捕之人,你是儒门大先生不假,可也轮不到你来管我们道门的事情!”
陈公鱼淡笑道:“那就是不愿商量了?”
平等王没有说话,但是周身勃发的气机已经表明了态度。
陈公鱼点点头,笑意仍旧温和。
第二十一章 儒门先生陈公鱼()
直到此时,徐北游还是一头雾水,因为不管是公孙仲谋还是韩瑄,都从未对他提起过一个叫做陈公鱼的故人。而且从平等王的话语来看,这位名叫陈公鱼的儒生还是儒门的大先生。
要知道儒门大先生可是个不小的名头,自从大楚末年以来,儒门便保持着四分五裂的一盘散沙状态,再也没有宗主或是掌教之说,只有天下儒士公认的数位大先生共同执掌儒门。
大先生的数量不定,多的时候能有七八人,少的时候只有两三人,自大郑神宗年间的首辅张江陵之后,又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由大先生们再推举出一位魁首,地位与道门掌教、佛门主持、玄教教主相当,只不过空有名头,并无掌教真人那般滔天的权柄。
如今儒门共有八位大先生,魁首之位却还空悬,说到底还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句话,文人相轻是多少年的毛病了,哪怕只是一个虚名,也不肯轻易让给别人。
当年的张江陵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即倒,坐这个位置当之无愧,本来当朝老首辅蓝玉也有机会做这儒门魁首,可惜他已经是天机阁阁主,没有身兼两任的道理,其余人又不能服众,所以儒门魁首之位至今空悬。
儒门和道门同为三教之列,虽说现在的儒门倾颓,远不如道门那般煊赫,可从礼数上论起来,这儒门大先生的地位却是与道门峰主并无高下之分。
就好比同朝为官,一个是清水衙门的礼部郎中,无钱也无权,一个是三年十万雪花银的知府,一府之地尽在手中,两者差距极大,可从品级上来说,都是四品官,又没有什么差别。
换句话来说,儒门大先生再怎么不济那也是个“官”,远非镇魔殿这样的“胥吏”可比。
同样是文士打扮,陈公鱼与平等王这个假儒生大不相同,甚是说天差地别也不为过,士子风流更甚于无数江南名士的陈公鱼点头道:“既然没得商量,那就请恕陈某人得罪了。”
下一刻,陈公鱼只是一指虚点,平等王身前随之荡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机涟漪波澜,向着四周层层扩散,刚才让牛头困于其中的一袖蜃楼瞬间支离破碎。
平等王脸色骤然苍白,向后连退三步,衣袖鼓荡不休。
陈公鱼微笑道:“算辈分我好歹也是你的前辈,就是靠年岁硬磨,那也该磨出个地仙境界了,你是镇魔殿的人不假,可我在修行界中也有几分薄面,真当顶着一个大执事的名头就能在这天底下横行无忌了?”
平等王脸色变幻不定,似是犹豫不定,不过最终还是低下头去,恭谨道:“职责所在,有所冒昧之处,还望大先生海涵。”
镇魔殿自成立以来,专事肃清道门异己,在修行界中足以称得上“闻风丧胆”四字,一旦有人登上了镇魔殿的“魔头”榜单,除了诸如慕容玄阴,或是青尘等寥寥几人以外,少有能逃脱的。
尤其是道门大兴的几十年来,多少忤逆道门的修士被镇魔殿冠以邪魔之名后直接处死了?甚至可以说,道门在修行界中立下的规矩就是镇魔殿用鲜血给堆积出来的,如今更是少有人敢于触碰。
不过既然是“少有人”,而不是“没有人”,那就是说明在修行界中还是有那么一小撮人敢去逾越雷池的,儒门虽说四分五裂不复当年之盛,但因为儒生多出仕的原因,在朝廷中根深蒂固,有朝廷和皇帝陛下这座靠山,倒也不惧怕道门,所以儒门八位大先生正是那一小撮人之一。
儒门可以不给道门面子,道门自然也可以不给儒门面子,既然都不给面子,那接下来多半是要用修为说话,可惜的是平等王面对已经是地仙境界的陈公鱼没有半点胜算,正如徐北游面对他这个人仙高手一般。
陈公鱼平淡道:“魏国一别,思付良多,棋盘纷乱如絮,最后还是觉得与其冒险一关,倒不如出其不意地边角飞子,最后一断,如此方能破局而出。走吧,回去告诉尘叶,托他将此言转达给秋叶,他会明白的。”
身为镇魔殿中的大执事,既然决定了放手,那就绝不会拖泥带水,平等王干脆利落地作揖拱手道:“大先生所言,我一定会带到。”
待到平等王带着牛头马面两人离去之后,陈公鱼转过身来望向徐北游,笑道:“徐北游,你可认得我?”
徐北游稳了稳心神,缓缓说道:“久闻先生大名,初次见得先生真容,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陈公鱼屈指而弹,输入一道绵和气机帮他稳定体内伤势,淡然道:“我当年与公孙仲谋有旧,这次来齐州访友,恰好见你遇难,冒昧出手,算是了却一段旧缘,希望你莫要怪我多此一举才是。”
徐北游赶忙摇头道:“晚辈岂敢。”
陈公鱼自然看得出徐北游的语气中还是带着三分谨慎和三分疑虑,不过却不以为意,略带感慨道:“说起我与公孙兄的交情,那可就要追溯到甲子之前了,那时候这天下还不是萧家的天下,当时的萧烈和萧煜父子两人,一在东都,一在中都,一内一外,虎视天下,我与他共谋反萧,有过这么一段共事的缘分。”
徐北游此时体内的紊乱气机渐渐平复,望着陈公鱼,问道:“不过师父却是从未提起过先生,不知此中可是有什么缘由?”
陈公鱼似是早就料到徐北游会有此一问,坦言道:“想来公孙兄应该与你提起过当年草原兵败的事情,那时候道门在背后扶持萧煜,剑宗则是支持红娘子,最后红娘子兵败身死,剑宗不得不全面退出草原。公孙兄在心灰意冷之下返回碧游岛,大约有近十年的时间不理世事,而我却是顺势而为,做了一个萧齐治下的顺民。公孙兄重出世间之后,仍是多方奔走,意志之坚,令人敬叹,想来也是因为此事恼怒于我,故而不再提起。”
徐北游面露凝重,起身后对着陈公鱼一揖到地,道:“即是如此,徐北游也要谢过先生的救命之恩,若非先生出手,我恐怕已经是被镇魔殿的爪牙带走,落得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场,先生今日之大恩,徐北游没齿难忘。”
陈公******手,喟然道:“你师父公孙仲谋,蜉蝣撼大树,可敬不自量,明知事不可为,仍是毅然而行,于公孙家而言无愧,于剑宗而言亦是无愧。只是时也命也,人力有时而穷,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时运不济就只能万事成空,到头来却也是个何苦来哉?”
徐北游轻轻叹息一声,然后问道:“先生这是在提点小子?”
陈公鱼微笑道:“谈不上提点二字,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想给你师父报仇,想要光复剑宗,剑三十六也好,诛仙也罢,这些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活着才是真的。”
徐北游脸色一变,又是恭敬一礼道:“谢过先生教诲。”
陈公鱼轻笑道:“既然公孙仲谋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那你就莫要让他失望。自古以来,天机榜十人多是出自三教九流之列,剑宗位居九流之首,每代宗主更是必然登榜,你如今继承了剑宗的衣钵,那日后也必须在天机榜上占据一席之地,希望我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
徐北游没有说话,眼神坚毅握紧天岚剑柄。
第二十二章 草原雄鹰望中原()
陈公鱼负手而立,自言自语道:“当年天下间的反萧之人不计其数,不说世外之人,只说世内的各路诸侯,就有大郑秦氏、草原红娘子、东北牧氏、江都陆谦、江南傅氏、燕州秦政、蜀州唐氏、后建完颜氏、卫国公孙氏、中州张氏,一个个兴起,又一个个败亡。那时候的萧煜,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大军所到之处,挡者披靡,可谓占尽天时,那种横扫天下的霸道,秋海棠叶归于一统的景象至今犹在眼前,故而短短一甲子之后,再无人感念大郑,只知有大齐,我等前朝旧人,也只能做了大齐之顺民。”
徐北游呐呐无言。
陈公鱼长呼出一口气,缓缓道:“这些当年的风云人物,如今都已是过眼云烟,哪怕是公孙兄也不例外,反倒是我们这些所谓的识时务之人,苟延残喘至今。”
中年儒生叹息道:“为何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因为谁能活到最后谁才是赢家,萧煜和秋叶,一个皇帝,一个掌教,到底是谁赢了?在我看来,不说朝廷和道门之间的胜负,单以个人而论,自然是秋叶赢了,因为秋叶还活在世上,而萧煜却是早早住进了梅山皇陵,不败而败。”
徐北游恍惚间想起了上次去古战场时的经历,那种万马齐喑、铁骑洪流的景象,犹在眼前一般,对他的震撼之大,仅次于碧游岛一战。
他轻声自语道:“大丈夫立世,若不能求一个逍遥自在,那便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陈公鱼抬头望天,眯起眼眸。
天下初定之后,总是少不了一场稍小规模的动荡,许多王朝就是因此二代而亡,纵观最近五百余年,大楚有宣武门之变,大郑有靖难之役,现在也该轮到大齐了。
当真是天机晦暗。
——
三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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