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的司礼监。
得罪了这么一个恐怖所在,徐北游说自己不害怕那是自欺欺人,但是害怕又能怎么样?徐北游可不觉得自己向暗卫主动认个错,这群凶神恶煞的冷血恶魔就会放过自己。
说到底,从徐北游走进崇龙观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注定要与暗卫不死不休。
此时,徐北游房间的隔壁,也就是老者的房间,已经空空如也。
因为在铁骑入城不久之后,又有一人闲庭信步地走入了这座关隘城内。
一身锦绣白衣飘然若仙,风姿卓越。目若寒星,面如冠玉,眉宇间有五分勃勃英气,又有五分妖冶妩媚,没有任何束缚的乌黑长发如瀑一般披散下来,一直垂落腰间。
绝世独立不似凡俗人物,倒像是从天上坠落凡尘的谪仙人。
若真有倾国之人,不过如此。
背负剑匣的老人站在此人对面,轻声道:“尘世间,男子阳污,女子阴秽,独观世音集二者于一身,男身女相,欢喜无量。”
第十五章 家狗何必笑野狗()
月明而星稀,一轮皎皎太阴高悬夜幕之上,之下则是两人当街对峙。
夜风吹过,拂动负剑老人的满头白发,老人整个人好似在这一瞬间溶于如水夜色之中,与周围天地不分彼此内外,身形渺渺,想来所谓天人合一,不外如是。
反观那位好似谪仙的人物,却是呈现出一种超然于世的姿态,与这方天地处处不合,整个人如梦幻泡影,仿佛是在只有黑白两色的水墨画中添了一笔鲜红朱砂,刺目十分。
若是单从外貌上来看,负剑老人差不多算是另外一人的爷爷辈,但这世上不乏能返老还童的高人,眼前之人便是例子,事实上他与负剑老人分数同辈,甚至年龄上也相去不远,若用徐北游的话来说,那便是长生不死的老妖怪。
负剑老人脸色凝重,沉声问道:“完颜北月,你故意泄露气机引老夫出来,意欲何为?”
被老人称作是完颜北月的人抬起头,将整个面容完全显露出来,只见他的眉心处浮现出一抹猩红之色,如同是一只竖眼,愈发衬托得他不似凡间人物,更像是天上的忘忧仙人。
老者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原来不是完颜北月,而是慕容玄阴。”
慕容玄阴缓缓说道:“完颜北月如今身在大梁城,困锁樊笼,也就只有我这个闲人才能到处走走,不必拘束在那个方寸之地”
老人面无表情道:“完颜北月也好,慕容玄阴也罢,一甲子的光阴,你还是没能迈出最后一步,反倒是让自己变成这么个不阴不阳、不人不鬼的样子。”
慕容玄阴的双眼中有淡淡紫色一闪而逝,平静道:“我不是不能迈出那一步,而是不敢迈出那一步,毕竟当年上官仙尘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不可不慎,不可不察。”
提到上官仙尘四字,老者的脸色微变,然后变得沉默起来。
慕容玄阴接着说道:“至于找你出来做什么,自然还是因为那件事。当年萧煜在世,你说不能轻举妄动,现在萧煜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老人反问道:“如果萧煜没死呢?以他的城府而言,很可能会以诈死手段来布局,等着我们这些藏头露尾了大半辈子的人自己跳出来去自投罗网,好为他那个儿子扫平道路。”
慕容玄阴轻声道:“这点其实大可不必担心,即便萧煜没死,恐怕也是处于一个半死不活的境地,当年他一剑劈死了白莲教教主,但也受其临死反噬,若有人皇气运镇压,还能勉强支撑,若没有人皇气运,恐怕即刻就要身死道消,难有来世。可惜可笑可叹,一代人皇雄主也要落到这般下场!”
老者却是冷着脸道:“有什么可惜的?当年张、叶、公孙、慕容、上官五大高阀,有两家灭在萧煜手中,剩下的三家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是做了家狗,在萧煜脚下苟且求生。即便萧煜不得好死,可是萧家还是这个天下的主人,当初的卫国更是变成了如今的魏国。”
慕容玄阴丝毫不介意自己出身的慕容世家就是老者口中那三条苟且偷生的“家狗”之一,放肆笑道:“家狗这个词,用的极妙,真是入木三分。”
他的双眼中不断有紫气升腾,森然道:“若说三条家狗对萧家的忠心程度,以慕容家为最,叶家次之,上官家再次之,不过现在的上官家怕是已经变了颜色,悄悄投靠了魏王。”
老人平淡道:“不管是萧皇还是魏王,都是萧家人。”
慕容玄阴轻声笑道:“都该死。”
老人冷笑着反问道:“萧玥也该死?”
慕容玄阴慢慢收敛了笑容,平静道:“那就是完颜北月的事情了,我不插手。”
当年郑帝失其鹿,群雄共逐之,最后结果是萧煜笑到最后,建立大齐,叫日月换了新天。在这个逐鹿过程之中,自然少不了家破人亡的悲惨戏码,更少不了矢志复仇的老套故事,尤其是那些在萧家铁骑下沉沦崩塌的高门大阀和宗门,其中不乏有通天修为的供奉客卿,也不缺惊采绝艳的天才后辈,这些人就像一条条无家可归的“野狗”,所做所求的事情无非两件,一是恢复自家当年的荣光,二是推翻萧家的统治。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当然也有识时务者,选择归顺大势所趋的萧皇,成为了老人口中的“家狗”。
老人所说的张、叶、公孙、慕容、上官五大世阀,久居海外卫国,萧煜在一统中原之后,进军卫国,灭去冥顽不化的张家和公孙家,另外三家则是早就与萧家暗通款曲,不但未曾受到波及,反而是完全倒向萧家,作为帮凶大肆追捕另外两家遗孤。
事后,萧煜将卫国改为魏国,并将自己异母兄弟萧瑾封为魏王,就藩魏国。
慕容玄阴双眼中的汹涌紫气渐渐敛去,只剩下一层淡淡紫意,语气温婉轻柔似女子低语,娓娓言道:“天下初定,萧煜分别以四人屏藩社稷,萧瑾就藩东方魏国,完颜北月坐镇北方后建,魏禁卫戎南疆宝竺,林寒镇守西北草原。其中尤以完颜北月和林寒最是位高权重,坐拥一国之地,手握重兵十万,不过自从新皇登基之后,此四人中已经有人生出别样心思,反倒是最该变了颜色的魏禁仍旧忠于萧室。”
说起魏禁,堪称是大齐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做为大齐硕果仅存的开国老将,此人武功之重,堪称本朝第一人。从第一次南征到最后江都定鼎之战,他从一名无足轻重的都尉一路攀升到了武将第一人大都督,总共用了十年时间,而这十年时间中,便是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过程。
魏禁是个孤儿,由叔叔魏迟抚养成人,魏迟却是死在了萧煜的手中。
有君臣之义,又有叔侄之情,这注定是一笔怎么也算不清楚的糊涂账,所以在很多人看来,萧煜不该重用魏禁,魏禁必然要反,可事实却是,萧煜亲手将魏禁捧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而魏禁也用一辈子的忠心来回报萧煜,哪怕萧煜已经不在了,仍旧如此。
故而慕容玄阴这些“野狗”便将魏禁视作是萧齐的第一等忠犬。
老人转过身,说道:“慕容玄阴,不管你在北边和林冷乾如何谋划,有一事是你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只要完颜北月活着一天,你就一天不得真自在,只要不得真自在,那就休要来找老夫说什么天下大势。”
慕容玄阴的双眼中凝聚出几如实质的浓郁紫气,溢出眼角后,如飘摇狼烟一般向上不断升腾,在这浓稠夜色中格外清晰骇人。
他盯着老人的背影,语气倏忽一变,阴沉如深宫巨宦,“难道你打算做一辈子的野狗?”
老人刚刚迈出的脚步微微一顿,轻声道:“野狗如何,家狗又如何?家狗何必笑野狗。”
说罢,老人不再停留,径直离去。
第十六章 布袋戏说后建事()
第二日一早,老人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徐北游和知云面前,带着他们在客栈的正堂吃过简单早点后,离开客栈去了城中的闹市。
一路上徐北游和知云这两个年轻人早已没了昨晚的尴尬,而且徐北游这次总算是开了窍,主动给知云买了几个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知云自幼被崇龙观老观主收养,在崇龙观长大,却是没见过这些小玩意,一时间欢喜非常,爱不释手。
老人丢给徐北游一个赞许目光,然后便自顾前行,徐北游则是要照顾睁大眼睛左顾右盼的小道姑,伸手拉着她在人群中艰难前行,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老人的踪影。
徐北游回头看了眼看什么都新奇的小道姑,无奈叹息一声,干脆拉着她来到路旁的一个摊子前看起布袋戏来。
布袋戏讲述的是当年的后建战事,起因是后建完颜氏五王一杯毒酒害死了当时年幼的后建小皇帝,大将军慕容燕带着皇叔完颜北月以及一干朝臣仓皇逃到巨鹿城,求助当时还是西北王的大齐太祖皇帝萧煜,然后便是西北大军北伐后建,打败后建五王,帮助完颜北月登上帝位,萧煜又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他,自此后建臣服,成兄弟之国。
既然是戏,难免与正史有所偏颇,战事中少不了各路神仙高人们前来助阵,各展神通,大打出手。这些曾经在青史上权柄彪悍的大人物们,也逃不过被脸谱化的命运,萧煜自然是剑眉星目,一身堂堂正气,宛若救世之主,而慕容燕和完颜北月就是软弱怯懦,唯唯诺诺,没有半点主见,台词来来回回只有几句,不外乎“萧王爷所言极是”,“王爷真乃神人也”,“王爷威武”。至于后建五王,则是个个气态阴沉,狰狞骇人,不折不扣的祸国奸佞形象。
看完后,知云对徐北游小声说道:“我听师祖说过这件事,其实是那后建小皇帝不甘被五王掌握朝堂,想要夺回大权,意图将五王引入宫中,以摔杯为号,引刀斧手尽屠之,却不慎走漏消息,被后建五王先发制人,率兵攻破皇宫,这才落得一杯毒酒的下场,师祖说这就叫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徐北游恍然道:“原来如此。”
知云又道:“不过后来的事情倒是没错,完颜北月这个皇叔做了后建皇帝,与本朝太祖皇帝缔结大梁城之盟,认太祖皇帝为兄,又娶了太祖皇帝的妹妹文和长公主,大齐立国之后,两国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兄弟之国,后世仍以齿论。”
徐北游忽然问道:“如今的后建皇帝是谁?”
知云理所当然道:“当然还是完颜北月啊,虽然他今年得有八十多岁了,但他是有仙人修为的,我听师祖说起过,天下间有南北两大谪仙人,这位后建皇帝便是其中的北谪仙。”
徐北游有些震惊道:“也就是说当今圣上还得称呼后建皇帝为姑丈?”
知云点头道:“若是按照兄弟之国的后世仍以齿论,皇帝陛下要称呼叔叔,若是从亲戚上来算,则要称呼姑丈。其实也不止是后建皇帝,草原汗王的姐姐嫁给了太祖皇帝,也就是后来的太后娘娘,当今皇帝陛下的生母,皇帝陛下还得喊草原汗王舅舅呢。”
徐北游这才明白过来,感情这帮子皇帝王侯,里外里都是沾亲带故,可不就是先生说的家天下么!
看完布袋戏后,师父仍旧不见踪影,两人又漫无目的地逛了大半个时辰,买了几个没什么用的小玩意,人手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知云虽然因为蒙着面巾的缘故没法吃,可拿在手里也是赏心悦目,只觉得满心欢喜。
徐北游一只手心安理得地牵着知云小手,另一只手拿着包括糖葫芦在内的一众小玩意,身后还背着一个长条布裹,若是将背后的天岚剑换成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那么此时的徐北游就活像一个被妻儿重担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可怜男人。
知云被徐北游牵着手,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袍子和面巾遮挡的缘故,没有先前那般羞涩,只觉得不复先前那般惶恐不可终日,甚至有种可以称之为踏实的感觉。
那股新鲜劲过去之后,知云便有些累了,于是两人找了一处人少的偏僻处,一起坐在路边的树荫下,看着近处的人来人往和远处的熙熙攘攘。
知云将自己的面巾掀起一点,露出那张曾经让暗卫都尉垂涎不已的诱人小嘴,咬了半颗山楂,细细咀嚼。
徐北游则是拿了根小树叉,在地上开始勾勒刚学不久的剑四。
知云咬着山楂,声音含混地问道道:“徐大哥,你说我们以后能去哪儿?”
徐北游手上的动作一停,然后扔掉了那截小树叉,用脚抹去了地面上那些常人根本看不懂的线条,叹息道:“是啊,能去哪儿啊?这普天之下都是萧家的。”
知云有点黯然,低头看到自己怀里的大小奇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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