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徐北游从剑匣中取出莫名剑,两指在剑身上轻轻抹过,“我的鬼仙境界就靠它了。”
张无病看了眼徐北游手中的莫名,道:“你现在可以尝试着汲取其中的剑气神意,等到有十足把握之后再一举冲击鬼仙境界,一品到鬼仙,人仙到地仙,这是修道一途上的两道槛。我和你走得不是一条路,没法指点你去如何破境,只能从旁提点一二,现在我只用一品境界的修为,你来攻我”
徐北游点手持莫名剑,道了一声得罪,轻吐浊气,出手便是杀决剑四。
剑宗祖师本是道门出身,故而在他所创的剑三十六中,剑一最是简单直接,是为根本剑式,剑二穷究阴阳两仪,剑三欲要以剑道衍化天道,这三剑契合道祖所言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也正因为此三剑乃是整个剑三十六的根本和基础所在,所以公孙仲谋才让徐北游将这三式练了足足十年。
如果说剑三十六的前三式是大道理,那么自剑四起便是具体的规矩,从这一点上来说,剑四才是剑三十六的第一剑,剑属西方白金,主杀伐之道,故而剑四是杀伐一剑,最是杀气凛然,出手便要置人于死地。
徐北游杀意不坚,所以平日里甚少用出这一剑,同时也是怕能用不能收,误伤他人性命,不过他今天面对的是张无病,倒也不用担心失手杀人,大可放心用出。
剑气森寒。
张无病徒手对敌,双脚不移不动,屈指弹在剑尖上,如同打蛇七寸,不但击散了剑气,而且还硬生生地压弯了这把位列剑宗十二名剑的莫名剑。
徐北游飘然后退,面露惊奇之色。
张无病笑问道:“看出什么门道了?”
徐北游若有所思道:“你刚才似乎不只是点出一指。”
张无病点头笑道:“说得不错,刚才我一共出了三指,第一指点在你的剑尖上,阻你剑势,第二支弹在你的剑脊上,破你剑气,第三指复而点在剑尖上,彻底破去你这一剑。这套指诀叫做子午连环八卦诀,也是指玄功的一部分,我练得不到家,若是让精擅此道的大真人用出,可以点出八指,不但可以挡下一剑,还能反伤对手。”
徐北游若有所思,然后问道:“我该怎么学?”
张无病道:“我不会教学生,接下来我用指玄功的子午连环八卦诀攻你,你自己慢慢领会,能学到多少便是多少。”
说罢,张无病也不问徐北游答应与否,手指连弹,来势凶猛,直指徐北游周身大穴。
虽说张无病已经将自身境界压制到一品境界,但毕竟是地仙境界的眼界,徐北游应付起来吃力无比,勉强挡下三指后,被一指点中胸口大穴,动弹不得。
徐北游没有反抗,而是回忆着刚才的交手,直到胸口的气机散去之后,才回过神来,笑道:“再来!”
张无病没有急着出手,反而是慢慢道:“指玄功之所以比不上龙虎丹道,其根本在于此乃速成之法,没有根基却妄图建立空中楼阁,隐患颇多。本来学了龙虎丹道之后,就没必要再学指玄功。不过你学的龙虎丹道并非全本,恰好可以用指玄功来弥补。”
说话之间,张无病又是一弹指,徐北游躲闪不及,一个踉跄半跪在地。
张无病笑道:“指玄功,指玄功,归根究底,还是一个指字。”
第四十九章 大江畔大报恩寺()
一直到五更时分,两人才暂时告一段落,张无病仍旧是云淡风轻,可徐北游可就是气喘吁吁,体内气机几乎枯竭。
徐北游将莫名剑收回背后剑匣,坐在篝火前面,轻轻弹指,篝火骤然一暗,原本大约有两尺高的火苗只剩下点点火星。
徐北游问道:“张病虎,你觉得怎么样?”
张无病负手站在一旁,道:“难怪公孙仲谋会看中你,你的悟性确实不错,这一夜的功夫没有白费,算是摸着指玄功的门槛了,我待会儿给你默写一份指玄功的口诀,日后你依照着坚持修炼便是。”
徐北游拱手道:“谢了。”
张无病一挥手,原本已经熄灭的篝火再次生起,道:“道门内根据修道方向方法不同,划分为五大派系,分别是积善派、丹鼎派、符篆派、占验派和经典派,当今掌教真人秋叶以及他的师父、师祖,都是出自积善派,连出三代掌教,上代掌教真人更是已经得道飞升,所以积善派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是道门内当之无愧的第一大派。接下来就是丹鼎派,也就是你所走的这个路子,最近百年来出过一位飞升登仙的天尘大真人,所以位居第二。经典派已经好些年没出过出彩人物,人数又少,位居第四,占验派的魁首是大真人青尘,自从青尘叛教之后,占验派受到牵连,损失惨重,位居第五。”
徐北游问道:“那位居第三的符篆派呢?”
张无病道:“符篆派人数最多,却是一盘散沙,没有一个领头人物,而且高手也不算多,所以就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派内众人或是听命于积善派,或是依附于丹鼎派,这门指玄功虽然出自吕祖的丹道,但却是符篆派的一位祖师所创,讲究两指方寸间即灵符,我记得剑宗也有一门剑符之术,你大可将两者结合在一起,应该是妙用无穷。”
徐北游不断屈指虚弹,摇头道:“我从没听过师父提起过什么剑符之术。”
张无病不以为意道:“剑宗绝学虽然比不得道门那般浩如繁海,但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学尽的,既然你师父没提起过,那么你就去问你师娘。”
徐北游点了点头。
张无病轻声说道:“再提醒你一点,你那个师娘虽然境界不如你师父,可会的压箱底本领就未必比你师父少了,到时候你厚着脸皮求她一求,说不定她就倾囊相授了。”
徐北游平静道:“顺其自然就好。”
张无病继续拨弄着篝火,倒不是要靠篝火取暖,更不是要烤点什么,毕竟到了他这个境界,什么寒暑不侵和餐风饮露,都只是寻常,纯粹是早年行军打仗时留下的旧习,若是野外过夜不生火就好像少了点什么。
徐北游看了眼天际逐渐涌现出的鱼肚白,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张无病平淡道:“去江左的大报恩寺。”
“大报恩寺?”徐北游诧异。
大报恩寺,历史最为悠久的佛门寺庙之一,前身为建初寺,为江南塔寺之始,与天界寺和灵谷寺并称为江都三大寺。大郑初年时,由郑太宗下旨完全按照皇宫帝王之规格重建,以此感念先帝。
重建之后的大报恩寺堪称是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其中有一尊琉璃宝塔,高近百丈,通体用琉璃建成,乃是天底下最高的建筑,被称作天下第一塔。
“对,就是大报恩寺。”张无病缓缓说道:“江南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句诗道出了佛门曾经在江南的兴盛一时,在四百八十寺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大报恩寺。这大报恩寺中有南藏佛经六千余卷,更有传闻说,在大报恩寺中有一座七宝王塔,塔中存有佛顶真骨。故而此地各派僧人云集,乃是一等一的佛门圣地。”
徐北游担忧道:“那我们会不会……”
“羊入虎口?”张无病看破了徐北游的心事,一笑道:“无妨的,佛门和道门不是一路人,我这次之所以要去大报恩寺,也是想顺路见一个故人,他曾是我入佛门的引路人,长年隐居于大报恩寺内,如今我要离开佛门去往西北,见一见他,即是做一个交代,也是见上最后一面,若无意外,我二人此生怕是没有再见之期了。”
——
大报恩寺占地广阔,仅次于江都城内的前朝皇宫,若是徒步走遍整个寺庙,大约得花去大半天的功夫。寺内有人工开凿之河道,名为香水河,横贯南北,以此河为界,将大报恩寺分为前后两半,对外开放的只有前寺,整个后寺却是谢绝香客游人,就是一些地位稍低的佛门弟子,同样也不得入内。
两名文士打扮的男子沿着香水河河岸缓缓而行,其中一人身着青衫,面容看似不惑年纪,两鬓却已经斑白,儒雅气态非常,正是儒门大先生之一的陈公鱼,地位尊崇,若非如此,二人也不能踏足这大报恩寺的后寺。
能与陈公鱼这位儒门大先生并肩而行之人,身份也不简单,姓徐名经纬,自称闲家居士,精通阴阳学说,曾官至礼部尚书,如今告老致仕,也是一等一的名士。
陈公鱼率先停下脚步,背负着双手,望着香水河微笑道:“你来得这么早,想必是那件事已经有结果了。”
徐经纬点头道:“先生神机妙算。”
陈公鱼笑道:“什么神机妙算,道门的青尘大真人号称当世占验第一人,当年红娘子之乱时,他在草原上偶遇林银屏和萧羽衣母女二人,心血来潮为此二人起卦,留下二人皆有皇后命格的谶语,后来也果不其然,萧羽衣被萧皇嫁给了郑哀帝,做了大郑朝的最后一任皇后,林银屏则是大齐的开国皇后,当年的谶语完全应验。只是青尘可曾算到自己会沦落至今日这般众叛亲离的下场?占卜一道,从来都是算过去容易算未来难,算别人容易算自己难,算生疏之人容易算亲近之人难。
徐经纬笑道:“就算不是神机妙算,那也是仰仗先生的运筹帷幄。”
陈公鱼轻轻瞥了他一眼。
徐经纬顿时收敛了笑意,半低下头默不作声。
陈公鱼收回视线眺望远方,又是一笑道:“天下间的事情,都是人做的,所谓天下大势其实就是人势,与其穷究心力去追寻茫茫不可测、渺渺不可知的天意天心,倒不如好好把握近在眼前的人心,以人心推事理,则大势尽在手中,无往不利,人心即是天心。”
徐经纬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陈公鱼的底细,此人最善猜测把握人心,鲜有失手,故而每每都能料敌先机,几乎让人误以为其有未卜先知之能。
陈公鱼缓缓道:“事有轻重缓急,那件事做到这儿就差不多了,可以先放一放,当下最紧要的事情还是过几天的坐而论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张无病已经找到徐北游,并开始往这儿赶。说到底,这大报恩寺就是个戏台子,张无病和徐北游二人是底下的看客,徐老先生你是台上的角儿,到那一天可得把架子端住了,镇住台下的这帮子看客。”
即便是被比作下九流的戏子,这位江南名士仍是没有半分动怒,只是虚心受教。
陈公鱼喃喃道:“江都城的那三个女人,虽说没什么大格局,却有一副小算盘,都是会持家的,想要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做点手脚,很难。想要打破江都的这滩死水,就只能把外面的活水引进来了。”
第五十章 六十年来求白冠()
徐经纬退下之后,陈公鱼转身朝后寺深处的塔林行去。
塔林就在天下闻名的琉璃塔后面,乃是大报恩寺历代高僧遗蜕舍利的存放之处,有几位苦行僧人长驻此地面壁参禅,同时也有守护之意。所以此地是禁地中的禁地,不说寻常香客,就是寺中僧人也不得入内,只有方丈主持和几位长老才有资格入内。
也正因为如此,这儿在平日里显得异常冷清,让独自走入其中的陈公鱼十分刺目显眼。
陈公鱼漫步而行,如入无人之境,未见有僧人阻拦,也未见传闻中的苦行僧人现身,只有一座座供奉高僧舍利的石塔,沉默而立。
走到塔林的最深处,有一方古旧的石台,一名枯瘦老僧跌坐于石台之上,整个人几乎就是皮包骨头一般,长眉垂膝,感受到来人未曾掩饰的气息后,老僧略显吃力地睁开眼睛,望向这个后辈儒生,皱了皱白眉,缓缓开口道:“檀越,你又来了。”
陈公鱼在石台的三丈外停下脚步,轻轻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意态闲适,似乎没有将老僧放在眼中。要知道这位老僧可是比当今佛门主持还要高出一辈的前任罗汉堂首座,曾经的佛门三大士之一,也是张无病进入佛门的引路人,在佛门老主持圆寂转世之后,他卸任罗汉堂首座之位,来到大报恩寺隐修,其无论境界修为还是资历辈分,都堪比道门的尘字辈大真人。
这位在佛门乃至整个修行界都是资历老到不能再老的老僧,缓慢地伸出一手,开始转动手腕上的念珠,数珠二十有三,然后念珠断裂,散落一地,老僧看着身前四下滚动的念珠,言语中带着几分了然之意,轻声道:“檀越,贫僧已经不是当年的贫僧了,有些事情贫僧已是无能为力。”
“佛祖教导弟子不打诳语。”陈公鱼不急不躁道:“老和尚莫要言而无信。”
老僧合十道:“贫僧非是妄语,而是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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