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徐北游只能丢下手中的半截断剑,无奈举剑迎敌。
这一战的结果正如天岚与断水相撞的结果一样不出所料,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徐北游就彻底败下阵来,虽说萧元婴有所留手,徐北游没受什么伤势,但却免不了一番狼狈,被萧元婴骑在身上一顿不轻不重的乱打,这丫头一边打还一边碎碎念,“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让你弹我脑瓜蹦,还敢让我背剑匣。”
直到徐北游喊了女侠饶命之后,才算是把这小祖宗给哄高兴了。
“徐北游。”萧元婴大摇大摆地坐在湖心亭的石凳上,双手托腮地问道:“你说实话,我姐姐怎么样?”
徐北游对于这丫头不敢掉以轻心,仔细斟酌之后才小心回答道:“公主殿下自然是万里挑一,人中龙凤。”
萧元婴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问道:“既然我姐姐这么好,那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没料到萧元婴会如此直接的徐北游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最后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同样是一本正经道:“公主殿下救命之恩,徐北游没齿难忘,日后哪怕是粉身碎骨
第六十二章 来客大姑姑墨书()
“胆小鬼。”萧元婴轻哼了一声,对徐北游这种自欺欺人的说法很是不屑。
徐北游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只能装傻充愣地瞒混过去。
毕竟如今的萧元婴已经恢复修为,实打实的人仙境界,再也不能像当初那样一句“小丫头你懂什么”就随便打发应付过去了。
萧元婴每天要做的事情都很乏味单调,那就是不停地修炼,若是没有什么特殊事情,萧元婴每天要用八个时辰来修炼自己的拳意,若是在帝都,还要专门再花两个时辰去上书房读书和学习规矩礼数,这份毅力和决心让徐北游深感惭愧。
徐北游回想起自己在萧元婴这个年纪的时候,貌似就是满寨子疯玩,既不习武,也不修文,若是与萧元婴相比,就只能用蹉跎时光来形容了。
也难怪萧元婴能在小小年纪成就人仙境界,绝非仅仅是因为她的谪仙资质。
徐北游送走萧元婴后,回到湖心亭中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自己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举世无敌的剑神?还是逍遥自在的剑仙?打心底而言,他很是向往成为谢苏卿这类人,未必要登临绝顶,但身份地位无一不缺,文武双全,武可摧城拔山岳,文则天文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通,所以徐北游不只是整日练剑,把自己当成一个莽夫,同时也不断涉猎诸子百家的各派经典,不求精通,但求渊博。
像极了一颗正在疯狂汲取养分的小树。
这是公孙仲谋和韩瑄为他定下的道路,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在很早之前就明白一个道理,单凭手中三尺青锋,天高地厚,如果一剑捅不透,那就只能按照规矩行事,天下事不过一剑事的境界,距离他实在太远太远了。
接下来徐北游的生活同样很是枯燥乏味,没有声色犬马,也没有逍遥自在,只有一步一个脚印,平日里唯一能接触的人就是萧元婴,徐北游现在不敢把这丫头当作当初的萧元婴了,毕竟一切都靠拳头说话是个很直白浅显的道理,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这几天萧元婴都会念叨一个名字,齐仙云,这名字对于徐北游来说自然是如雷贯耳,如今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距离地仙境界只差一步之遥,而且她还是秋叶的嫡传弟子,按照道门和剑宗代代宿敌的规律来说,她与徐北游正是这一代的宿敌。
师祖上官仙尘败在了道门老掌教紫尘的手中,师父公孙仲谋又败在了道门现任掌教秋叶的手中,从这点上来说,徐北游实在没什么信心能胜过这位天之骄女,而从现实而言,两人在境界上的差距也让徐北游看不到半点能赢的希望。
不过这次萧元婴也跟徐北游站在了同一战线,她自小深受萧帝的影响,对道门中人有着不小的偏见,因为世人常常将她与齐仙云并列的缘故,她便将打败齐仙云列为自己的目标之一。
不过平心而论,萧元婴大概是初入人仙境界,齐仙云却已经是站在人仙境界的巅峰,两人所学都是当世第一等的法门,而且一个出身道门嫡传,一个出身朝廷皇室,更不缺各类法宝,按照术、道、宝的道理来说,两人在“术”和“宝”的方面算是打平,最后还要硬拼境界高低,萧元婴想要胜过齐仙云同样希望渺茫。
不过未等萧元婴将这个想法付诸于实践,萧知南就已经返回谢园,而且还带回来一位客人。她回来后没多久,便派遣自己的贴身婢女画屏过来请徐北游去前厅见客。
徐北游来到前院正厅,发现萧元婴竟然也在这儿,而客人则是个女人,一个很不同寻常的女人。单单看年纪大概有四十多岁的样子,既有成熟女子历经世事后的淡定,又有多年循规蹈矩的古板,整个人在温和中透着冷漠,这两种原本十分冲突的气质竟是在她的身上完美融合。
这名女子虽然已经不复青春岁月,但依旧可以看出当年的风韵,而且年纪渐长之后,身上那份雍容、威严和从容却是寻常年轻女子无论如何也模仿不出来的。当她来到谢园之后,徐北游发现平日里好似无所畏惧的萧元婴竟是破天荒地露出一丝紧张神态,就像私塾里的顽童见到了拿着戒尺的先生。
凡是居于高位的女人,都讲究一个气态,或是端庄,或是威严,或是慈祥,或是雍容,甚至是霸道跋扈,正如萧知南这位公主殿下,哪怕是布裙荆钗,那也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女儿更有尊贵气派,而眼前这女子也是如此,哪怕周身上下不见一件首饰,衣着也不见如何名贵,可身上的那份气态却仍是碾压了尚不成气候的萧元婴,比之暗卫府的孤燕和镇魔殿的马面之流,更是不知高出多少。
徐北游以晚辈身份施礼,同时心思急转,暗自猜测眼前之人的身份。毕竟能有这份气度,又让萧知南和萧元婴这姐妹俩以礼相待,其身份绝对不会低了,难道是长公主和大长公主两人中的其中一位?
女子微微侧身只受了徐北游半礼,然后还礼道:“妾身墨书,见过徐公子。”
一板一眼,这是徐北游对女子嗓音的第一感受,中正平和,没有女子该有的柔媚,也没有偏向男子的刚硬,深谙儒家的中庸之道。
萧元婴同时也恭敬施礼道:“墨书大姑姑。”
墨书再次还礼,只有简短的两字,“郡主。”
萧知南饶有兴致地看着徐北游,徐北游是被她寄予厚望的一手妙棋,不指望他现在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看重的是他以后的前景,若是他能继承剑宗,再加上韩瑄养子的身份,早就想将剑宗纳入囊中的父皇肯定愿意放下身段去笼络这个年轻人,自己这个公主女儿便成了最大的筹码,到时候端木玉与徐北游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在此之前,徐北游若是能入得墨书大姑姑的法眼,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只是就目前而言,执掌牡丹的墨书大姑姑似乎并未对徐北游如何高看一眼,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徐北游不是公孙仲谋,把今日之事当成一个历练也是极好的。
这次见面没有什么实质事情,就是让徐北游在墨书面前混个眼熟,略微寒暄几句后,墨书便借口路途乏累先去歇息了。
墨书走后,萧元婴也如蒙大赦一般随之离去,只剩下萧知南和徐北游两人。
萧知南坐在主位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问道:“北游,你是不是觉得墨书大姑姑有些不近人情了?”
徐北游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头。
萧知南笑道:“墨书大姑姑在宫里专门教导规矩,最重礼数,所以难免古板了些,元婴她们这些性子跳脱一点的,最是害怕墨书大姑姑。”
“大姑姑?”徐北游好奇问道:“是长公主?”
萧知南摇头道:“严格来说,墨书大姑姑只是个宫中女官,不过就像万余宦官中只有一个张大伴,数千宫女和女官之中也只有一个墨书大姑姑,早在皇祖父还未及冠时,她就已经跟随在皇祖父身边服侍,后来皇祖父称王启用了张大伴,墨书大姑姑便去了皇祖母那边,在王府中位列众女官之首。再往后,皇祖父建立大齐,在内廷成立十二监四司八局二十四衙门,张大伴名义上总掌二十四衙门,但实际上他只是统领十二监,剩下的四司八局则是由墨书大姑姑掌管。皇祖母归天之前,又令张大伴和墨书大姑姑分别提督暗卫府和牡丹。”
徐北游忍不住咋舌道:“竟然能跟平安先生分庭抗礼。”
萧知南淡然道:“分庭抗礼谈不上,他们两人本就是对食菜户,张大伴自然要让着墨书大姑姑。”
第六十三章 烫嘴难咽茶未冷()
所谓对食菜户,本是个粗鄙说法,传承自前朝,说白了就是宦官无妻儿,宫女无夫,两者由此而结成临时夫妻,以慰深宫之寂寞,这种关系称为对食菜户。
甚至《郑史》中也有一笔记载,“宫人无子者,各择内监为侣,谓之‘菜户’”。
根据《大郑神宗别史》所载,最初因值房宦官和司房宫女接触较多,便逐渐产生感情。宦官以此为基础,往往主动替宫女采办衣食、首饰及日用杂物,以表达追慕之情。宫女若相中此宦官,即可结成伴侣,称为菜户。菜户在大郑宫中是公然允许的,即使是皇帝、皇后有时也会问宦官“汝菜户为谁?”宦官只据实回答即可。
宦官与宫女成为“菜户”后,唱随往还,形如夫妻,财产相通如一家。宦官对所爱的宫女固然是任劳任怨,听凭驱使,宫女也会心疼宦官,不让他干太多的活儿,而是支使别的宦官去干。宫中有些地位低贱、相貌丑陋且又年岁较大的宦官自知不可能被宫女看上,便甘心做菜户之仆役,为其执炊、搬运、浆洗,宫女则每月付给他们一定的银两。
而且宫女和宦官结为菜户后大多能终身相守,并且彼此都以守节相尚。如果其中一方死去,另一方则终身不再选配,比之寻常人家的夫妻更显忠贞二字。
当然到了少监和太监这个级别的权宦,大可不必局限于宫内宫女,也可在宫外置办宅邸,娶娇妻美妾,甚至再从叔伯兄弟家过继儿子,与寻常权贵人物无异。
不过作为宫内首宦的张百岁却是不屑于此,在他看来,此举无异于自欺欺人罢了,而且他也不忌讳自己乃是阉人之事,当年长春真人为了修道而自宫,他同样是因为抱残守缺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何需掩饰?故而在太平十年,他与年过四十而未嫁的墨书结为对食菜户,此事甚至惊动了萧皇和林皇后,林皇后亲自下懿旨赏赐,在内廷之中传为佳话。
说到这儿,萧知南颇为感慨道:“你可知道墨书大姑姑为何不嫁?其实也是伤心人罢了,我听宫中老人提起过,当年皇祖父还在中都称王时,蓝相也还不是相爷,只是被称作蓝先生,常常出入王府,墨书大姑姑那时候已经是王府女官,风华正茂,对蓝相芳心暗许,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蓝相在蜀州做行营掌印官时娶了一位蜀州唐家的千金,墨书大姑姑因此伤心许久,本立誓要终身不嫁,只是后来感动于张大伴的再三请求,遂与张大伴结成菜户。”
徐北游喃喃道:“难怪外相和内相一直不和,原来还有这么个因由。”
萧知南闻言,颇为哭笑不得道:“朝堂大事岂会因儿女私情而变?只是时势如此,若是外相与内相和睦共处,父皇又如何用帝王平衡之道?怕是要被他们联手架空了!“
徐北游却是不甚赞同,摇头道:“先生曾经说过,在人世间说到底都是和人打交道,万事万法,说不过人心二字,只要揣摩透了人心,则万事可平,无往不利。平安先生虽是顺势而为,却也正顺应了自己的本心,若是反过来说,所谓大势与平安先生本心不符,他是顺应大势,还是顺应本心呢?”
萧知南微愣了一下,哑然失笑道:“这话是韩先生说的?确实有些意思,若是按照你这个说法,掌教真人秋叶与你师父公孙仲谋之所以这般不死不休,你师母在其中的分量未必也会轻了,毕竟是半个夺妻之恨。”
徐北游垂目不语。
老辈人的恩恩怨怨,他知之甚深,自己那个近在咫尺却未曾谋面的师母,曾与道门掌教真人秋叶订下婚约,只是后来因为道门和剑宗公开决裂,剑宗甚至因此倾覆,这才几经辗转嫁给了师父公孙仲谋,萧知南说是夺妻之恨,倒也算是贴切。
其实这也就是他所说的人心了,都说剑宗覆灭于道门之手是大势所趋,可所谓大势还不是一颗一颗人心组成的?
人心所向便是大势所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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