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军刀
这次饭菜全部管够,所以阵地上的兄弟都敞开了可劲开造。好久吃不上白面馒头的兄弟,一闻到馒头香味,肚子里的馋虫顿时就勾出来了。连个子小小的丁三居然也一口气吃了三四个馒头。丁三拿搪瓷碗抢了一碗猪肉炖酸菜,这个油水厚,也是最先被兄弟们抢光的。他一边就着酸菜一边啃着馒头,白面放了不少的碱,咬到嘴里不用嚼就化了。
李雄明坐在他边上,一边吃一边数落他。
“就他娘的知道吃,昨天晚上有记性吗,瞄枪的时候要他娘的蹲着,说你多少遍,听见没有。”李雄明拿脚碰了一下丁三。但丁三吃的正香没理他,李雄明有点发火了,这些战斗经验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个小屁孩居然装没听见。李雄明起身一脚把丁三手里的馒头踢飞了,丁三忍不住瞪了一眼李雄明。
“操你姥姥的,是不服还是咋的。”李雄明腾地站了起来。
丁三默默地从地上把馒头捡起来,吹吹上面的土,坐在地上接着吃。
“小比样,不收拾你不知道自个姓啥了是不是。”李雄明走过去一把将丁三拽起来,正反抽了两个嘴巴,顿时丁三脸就肿了起来,鼻子开始往外出血。
边上的兄弟把两人分开来,都一起劝,算了算了,安生地吃完饭再说,带兵也不能不让人家吃饭啊。
其实李雄明心里非常喜欢这个个子矮小话不多的丁三,虽然看上去很沉默,但他发现丁三枪法很好,而且肯吃苦。别人休息的时候,丁三经常一个人偷偷地练习瞄准。很多新兵上战场的时候就紧张,丁三不紧张,而且视野很开阔,常常是百步穿杨。李雄明带兵方法很粗暴,他喜欢一个人就会很严格地要求他,结果他不知道丁三一直把他恨到了骨头里。每次打仗丁三最想干的事情就是在后面打黑枪,一枪结果了李雄明。
“操你姥姥,别吃了,好好琢磨琢磨去,我说的话最好给我记住了,不然下次还揍你。”
丁三也倔犟的可以,把几个馒头往军服里一塞,搪瓷碗里的猪肉酸菜倒给边上的兄弟,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步枪回到工事边上。
刚刚走出去没几步,突然就听见一道尖利的哨音划过,哨音瞬间越来越大,丁三猛地大喊一声:“打炮了,大家赶快下工事。”
阵地上匆匆忙忙翻身下到长城脚下的沙袋工事当中。这是团里这几天总结的经验,鬼子打炮的时候绝对不能在长城上面呆着,炮弹一落下来,砖石碎片四处飞舞,打在身上比弹片还麻烦。
鬼子的炮击密度很大,咣咣,听上去都是急速射,看来是想打个冷不防。
整个大地剧烈地抖动着,仿佛从地下深处一个巨人正在擂着一面大鼓。有经验的老兵都能听得出来,这个是口径在六十公分以上的重炮的声音,只有重炮才有如此的威力。
重炮轰击时间并不长,十几分钟之后炮声变成了爆炸声像猛地砸开冰面的声音。这是迫击炮的声音,一听到这种声音就知道了,鬼子的步兵马上就要发起冲锋。
迫击炮的轰炸慢慢稀落下来,兄弟们都窝在工事里面不敢出来,生怕鬼子冷不丁地来上一发流弹。这时听见一个尚且稚嫩的声音嘶哑地喊着:“鬼子快上来啦,鬼子快上来啦。”有胆子大的兄弟爬上长城打算看看再说。
刚刚走出工事,没爬几步大家都有点惊呆了,刚才重炮的轰击几乎把长城表面整个炸塌下去五六尺。昨天晚上辛苦构筑的沙袋工事现在几乎全部被毁。再看看外面,透过呛人的硝烟,就看到下面的山坡上鬼子成群结队地正在朝这边冲。离的最近的鬼子已经距离阵地不到一百米了。
“鬼子上来啦,都他娘的上去,起来,都起来。”潘云飞带着人从工事里面往外拉人。刚才的炮击让潘云飞有些短暂失聪,所以他的嗓门异常响亮。
这时鬼子也越冲越近,他们估计阵地上面经过刚才的猛烈炮击应该没有多少人了,很多鬼子为了跑的快抢头功把身后的背囊和毯子都给扔了。就在快冲到阵地前面五六十米的位置,突然地面上接连炸成了一长串。原来是兄弟们预埋在这里的那些拿手榴弹做成的诡雷。别看方法土得掉渣,但却很有效,后面的鬼子以为前面埋了地雷,纷纷趴在地上不再向前冲。
趁着这个机会阵地上噼里啪啦就朝下面的鬼子放枪,因为把昨天缴获的机枪也用上了,所以这次射击火力非常集中,一轮密集的子弹打过去之后,山坡上面立刻躺倒了十几个鬼子的尸体。
后面的指挥官一看冲不动了,指挥刀一指,亲自带着部下向上冲。几挺机枪集中一点扫射,很快在阵地上压制住了一点。后面的掷弹筒也冒险冲在前面,朝阵地上面扔榴弹。一会儿的工夫,阵地前沿打成了枪林弹雨。
潘云飞在阵地上来回奔跑着,不断检查各个阵地前面的情况,时不时地举着步枪放上几枪。由于军官不怕死,下面的兄弟军心振奋,冲过来的鬼子也被纷纷打倒。一些枪法准的老兵专门盯着鬼子队伍当中挂指挥刀的,步枪上面扎小旗子的打。
这样对射了大约半个多小时,鬼子弹药不济撤了下来。阵地上面的兄弟才松了口气。潘云飞简单清点了一下,这轮进攻鬼子没占到便宜,阵地前面至少扔了五六十具尸体,而我方仅仅阵亡了十几个人,并且大部分伤亡是炮击造成的。
潘云飞看着孙老顺他们还躲在工事里面,就让他们赶紧趁着战斗间隙回去,中午再上来送饭。临走的时候潘云飞还特地叮嘱一句,中午多做一点,估计一上午打下来兄弟们肯定得饿坏了。
利用战斗间隙兄弟们也抓紧时间收拾了一下阵地,重伤员被抬了下去,又派了二十多人到后面扛弹药。另外阵地前面鬼子的尸体也想办法抬上来,不然堆在那儿干扰射界,而且还能被下轮冲锋的鬼子当临时工事用。
阵地上面顿时就忙开了,大家三三两两地各自张罗着。这时远处传来嗡嗡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鬼子的飞机,快隐蔽。”潘云飞突然听出来了。阵地上的兄弟赶忙丢下手里的活往工事里面跑。
这次鬼子派过来十几架战斗机和两架轰炸机组成的庞大机群,轰炸机低空悬在空中一般扔下了炸弹。和炮弹不同,鬼子飞机扔的炸弹一炸一大片火,整个阵地上面连石头都要被熔化了。
轰炸机刚刚飞走,鬼子的战斗机也过来扔下炸弹,然后轮番扫射。很多飞机低空反复来回盘旋,只要一发现地面有人藏身的痕迹,就飞过来在贴在树梢的高度上扫射。
整个阵地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炙热的温度像是要将长城的每块砖石烤化。被烧死的兄弟身体扭曲着,怀抱着步枪,浑身被烧得如同黑炭一般。还有身上着火的兄弟,一边惨叫一边纵身跳下长城。
潘云飞的脸上黑的就像刚从炉灶里钻出来一样,眼仁和牙齿显得很白。他看着这人间的惨剧,看着昨天和他生死与共的兄弟一个个死得这么惨,居然哭不出来了。可能是眼泪都被烈火烤干了。
烈火中,从炼狱中,挺身站出来的兄弟都是好样的,炙热的温度烧不垮中国人,并不了解中国文化精髓的日军哪里知道,百炼之后的锻造出的是钢。
人不是钢铁,但经过战火的洗礼,看到了自己兄弟战死沙场,人可以拥有钢铁的意志。
阵地上仅剩下的七十多个弟兄端起步枪上好刺刀,含着眼泪将子弹压进机枪,把一个个手榴弹拧开盖子放在边上。山下,鬼子在慢慢地向上爬,刚才冲天的大火增强了他们的信心,他们不相信这个的炮火下面还有什么生物可以存活。
“爷们,看看,咱们的兄弟都死了,鬼子以为他们扔几颗鸟炸弹就能把阵地拿下来,那他娘的是在吹牛皮,只要咱们爷们没有死光,阵地就别想夺走。”潘云飞怒目圆睁地抱着机枪喊道。
“长官,你放心吧,爷们不会死绝的,这个阵地鬼子别想打下来。”
“中国的爷们没死绝呢,小鬼子别想打赢我们。”
“操他姥姥的,二虎子才十七岁,连娘们的手都没摸过,二虎子,老子一定要给你报仇。”
潘云飞看着身边的同胞骨肉组成的虎狼之师,他相信,只要中国人没有死绝,日本就绝对征服不了咱们,哪怕打倒最后一个人,日本人只会得到尸体,但不会征服我们。
两军在长城之巅的一系列血战足以载入史册,这是中华民族对抗强敌血战到底的洪亮呐喊。
距离越来越近,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嗷嗷叫着开始向缺口处涌。这时从长城上猛地站起来五六十个铁塔般的男人,他们一起发出震天的嘶吼声,几十枚手榴弹瞬间被扔了过来。
这一出乎日军意料之外的一幕将他们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在如此优势的炮击空袭之后这个阵地上还有战斗力,还能够反击他们。日军如同潮水一般向后退了下去,他们被打了猝不及防。密集的手榴弹顿时将日军进攻的锋芒暂时扼杀下去,紧跟着密集的子弹和掷弹筒开始打了过来。鬼子进攻队形过于密集,成排成排的日军被打倒在地。后面的也开始向后撤。
就在这时,日军后面的几挺机枪朝着自己人猛烈地扫射了几梭子子弹,只见机枪边上站着一个日军少佐。他面目狰狞的掂着一把指挥刀,嘴里愤怒地喊着:“你们是皇军的耻辱,难道天皇陛下的恩情你们打算这么报答吗。你们的父母为你们蒙羞,你们是大和民族的败类,给我回去,打败这些无能的支那兵。”
日军看到后面有机枪督战,只好又向前面冲了过去。那个少佐右手举着指挥刀,左手拿着一支手枪,他将呢子军服大衣脱了,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冲在最前面。
远处的一个石头堆成的临时射孔后面,十六岁的丁三把他手中的毛瑟步枪标尺定到了两百米,标尺虚虚地套上准星,然后用标尺的边缘捕捉着远处的白衬衣。当……弹丸高速飞出枪膛,然后急速飞出了两百多米,和一个穿白衬衣男子的胸膛撞到了一起。弹丸从白衬衣胸前的口袋撕开一个大口子,然后在体内翻滚了五六圈之后,从颈椎处钻了出来。
白衬衣的主人按照他的人生理想,向天皇陛下报答了恩情。
失去了指挥官的日军被弹雨再次压了回去,这次没有人阻止他们后撤了,因为督战队的机枪手也被远处阵地上的中国人打掉了三个。机枪手匆忙转移阵地,整个进攻在鏖战近二十分钟后又一次被中国人击退。
三十八、孙老顺
中午的时候,孙老顺特地多叫上几个人上来送饭。因为大清早的时候,潘云飞告诉他大伙上午可能要打仗,多做点饭让大家吃个痛快。所以孙老顺这次送上来的饭格外多。
远远地还没到阵地上,孙老顺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尸体味道。他心里直发紧,上午不知道阵地上的兄弟阵亡了多少。越走越近,就见到路边一个挨着一个,并排放着阵亡兄弟的尸体。其中很多是烧焦的。
等到了阵地上,孙老顺觉得自己简直被惊呆了,早上开到地阵地还井井有条的,而此时的阵地上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瓦砾堆。他蹒跚地从瓦砾中望前走,就看到阵地上面也分不清谁是死人谁是活人了。兄弟们都默默地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弟兄们,开饭了。”孙老顺停了好半天才喊了一嗓子。
谁都没动。
上来送饭的十几个弟兄这时也被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仗会打得这么艰苦。装饭菜的木桶并排放在一起,盖子一打开,饭菜飘香。
但整个阵地上如同死一样的安静,一个人也不动,没有人还有心思吃饭。烟熏火燎的,连脑仁里面都疼,再看地上那一个个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兄弟们的遗体,没有人吃的下去。
潘云飞走了过去,拿起搪瓷碗满满盛了一大碗猪肉炖酸菜,然后走到一个兄弟的遗体边上。那具遗体已经烧焦扭曲了,潘云飞将那具遗体搂在怀里,跟搂着自己未来的老婆一样。遗体上面烧焦的皮肉一动就往下掉。潘云飞把碗端到遗体嘴边,然后拿手捏着往里面喂。一边喂一边说:“兄弟,慢慢吃,咱们打了胜仗,这是昨天晚上我答应兄弟们的庆功宴。”
潘云飞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阵地上的兄弟们再也忍不住了,好多兄弟呜呜地开始哭。
炊事班的个个都互相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孙老顺这时也是看着地上的遗体说不出什么来,就感觉好像有把刀子在心窝子里面一刀一刀地剜着肉。孙老顺从瓦砾里面捡起个搪瓷碗,撩起衣角把碗擦干净了,然后也盛了一碗菜,跪在一个兄弟的遗体边上往嘴里喂。那个兄弟脸上早已被烧化了,一动下巴,整个脸上的肉就脱落下来。
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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