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军刀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紧张地盘算着,现在教导队真要是拉上去,那么团里就没有一支像样的预备队了。如果光靠着二百人不到的警卫连,一旦鬼子袭破防线,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长官,这么打不是不可行,可以试试,但问题是团里就没有足够的预备队了。”陈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其实这种担心其他几个人也都有。
“不管了,赶紧布置下去。王参谋长,你去三营,老高去一营,我坐镇,陈锋,带着你的人补充到二营后侧。必要的时候准备顶上去。”潘云飞知道此时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为了击溃这支进攻的鬼子,必须冒冒险。
当下里命令传达到各个部队,以二营发出红色信号弹为出击信号,然后三个营一起夹攻,务必迅速全歼进攻的日军。
战斗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二营和教导队一起缓缓后撤,陈锋站在断墙上镇定观察。
“噗……嘘……”一发红色信号弹升空,顿时八里桥南侧阵地上枪声更加稠密起来。一营和三营迅速掩杀过去,日军的两个中队很快陷入了重围之中。主攻的教导队这次是打得酣畅淋漓,发挥了教导队敢于打硬战和近战的特点。再加上是夜幕掩护,鬼子重武器几乎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反而是教导队的手榴弹加刺刀的打法更加如鱼得水。
顷刻间日军阵形大乱,原本有序的进攻队列一下子给冲得龟缩一起。岩田冢眼看着前出攻击的部队被包围住,立刻亲自带领剩余的部队玩命地猛攻一营,希望能够加强攻势,从阵地正面撕开缺口。
而日军指挥官武藤浩也被这种乱仗弄得措手不及,他带领十几个士兵牢牢顶住了侧翼三营的一轮进攻,但手下的士兵也折损大半。
“本部的军官、士兵都到最前面来。”武藤浩手中的冲锋枪嗒嗒嗒地喷着火,他奋不顾身地想要挡住三营的拼命攻击。
三营如同利刃一般一口气将武藤浩的后路斩断,然后又调了一个连配合一营阻击岩田冢的部队。三营不愧是团里骨干部队,尽管伤亡最大,兵员缺乏,但打起来丝毫不含糊。三营营副曹猛带着两个排的兄弟成为进攻的攻坚力量。
而此时教导队也持续不断地朝日军这边猛烈攻击,关键时刻团里调集的迫击炮发挥了作用。炮兵队长陈章不管弹雨横飞,站在一个断壁上面观瞄指挥迫击炮进行炮击。平时因为害怕日军的火力压制,所以团里不敢贸然使用迫击炮。但这次一来是晚上,日军炮兵距离较远,观瞄条件差。二来是现在已经到了战局最关键的时候,迫击炮抵近提供火力压制将成为改变战局的重要手段。
一时间枪林弹雨,炮火纷飞。
武藤浩凭借着部下顽强的冲锋,最后终于在身后撕开口子。目前攻击受挫,他急于赶紧撤下来,只有拉开和中国人的距离,他的支援火力才能发挥效能。如果离开这些支援火力,仅仅依靠步兵的拼杀,看来是很难突破八里桥南侧阵地的。
武藤浩的部队边打边向岩田冢靠拢,岩田冢此时也没有想到一场攻坚战怎么打成了一场乱仗,武藤浩的部队和敌军搅到了一起,眼看着就像一场毫无秩序的混战一样。
“请求联队部队长增援,快,我们遭到了支那军的伏击,他们的兵力远远胜过我们。”岩田冢命令无线电兵,他觉得今夜看来突破阵地已经无望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武藤浩能够尽量避免更大的伤亡,将部队撤下来。
战团中的武藤浩亲率一个小队的日军为两个中队断后,作为军官武藤浩认为自己必须战斗在全中队最危险的位置。
火光中冲过来一队人马,领头的几个军官衬衫袖子都卷得老高,后面的兄弟端着刺刀玩命冲杀过来。这队人马正好和武藤浩的部队撞在一起,顿时一个照面就开始了血战。
“机枪,机枪,压着鬼子打。”曹猛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支步枪,他自己的枪早已混进了泥沙卡壳了。
两军似乎都是敢于打硬仗的,曹猛更是团里基层军官中赫赫有名的悍将,这一通血腥的厮杀,简直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一般惨烈。
武藤浩身中两弹,一瘸一拐地仍旧端着冲锋枪持续开火,他必须将曹猛凌厉的攻势阻截住,为后续部队整理建制赢得时间。
“长官,支那军!”一个士兵指着侧翼包抄过来的一支部队惊恐地喊道。
“浑蛋,你这么惶恐吗?简直在丢我们皇军的脸。”武藤浩陷入了暴怒,他利落地换上最后一个弹匣,枪口的火舌伴随着咚咚的射击声喷射而出。
咔咔,冲锋枪卡壳了,武藤浩费力地拉动拉机柄,他舍不得丢弃这支冲锋枪,这是皇军少量装备的自动火器,在国内经济最紧张的时候从德国购进的。这支枪不仅代表着上司对于自己的厚望,更是自己决心和中国军队决一死战的顽强意志。
这时冲过来一个汉子,肩膀上裹着血糊糊的纱布,手上握着一支三八步枪。武藤浩一看那汉子冲着自己就扑了过来,于是将冲锋枪往脖子上一挂,拔出指挥刀。
“支那浑蛋,啊。”武藤浩一个利落的劈刺动作,指挥刀磕在刺刀上,夺目的火花转瞬而逝。
那汉子也不做声,闷头就是弓步突刺,武藤浩腿脚不便,只好抡刀一挡。那汉子动作干脆利索,刺刀往下一挂,挟带着往右一拨。扑哧一声,刺刀扎在武藤浩的腹部。武藤浩抓住刺刀柄,另一只手扔掉了指挥刀挣扎着要摘自己腰上的手枪。
这时边上一柄枪托猛地砸了过来,武藤浩胳膊咔吧一下,整个腕关节被砸脱臼。
“长官,你没事吧,这小子要掏枪。”
“嗯,我不咋的,你把他身上的手枪和冲锋枪缴了。”曹猛毛腰继续朝前方射击。
“长官,这小子还没死。”
曹猛一愣,看来自己能抓个俘虏,“你找两个人,赶紧把他往后方抬,这人有指挥刀,看来还是个当官的,一定要想法子救过来。哈哈,合当我老曹升官发财,俘虏一个鬼子军官。”这时岩田冢的部队越冲越近,曹猛带着人步步交替掩护着后撤了下去,二营刚刚清剿完战场,也重新部署起来。
“俘虏呢?”曹猛回到阵地上大声问道。
“长官,在这儿呢。”
“赶紧包扎。”曹猛借着亮光察看,武藤浩的腹部被扎了个大洞,要是抓紧救治,估计还是能救回来的。曹猛接过一个水壶,把武藤浩的伤口冲洗了一下,然后用绷带蘸着云南白药敷在上面,再拿绷带捆住伤口好止血。
从剧痛中醒过来的武藤浩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量,腾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哇哇怪叫着扑向了曹猛。边上的兄弟一个没按住,曹猛闪身一脚踹过去。武藤浩站立不稳倒在地上,顺手从地上抄起一支步枪,哗啦一下,枪膛里面还有子弹。武藤浩举枪就打,当,一枪正中边上一个兄弟的胸部。
曹猛火冒三丈,顺手拔出快慢机,啪啪,两枪将武藤浩打翻在地。倒在地上的武藤浩嘴角汩汩地冒血,曹猛看了看,肯定是救不回来了,于是又补上两枪。武藤浩的头部被整个打得爆裂。
“长官,团部命令全团后撤,让我们组织掩护。”
“为啥啊?孙长官命令下来了吗?”曹猛问道。
“孙长官是转发的命令,让你带着部队负责伤员后送的掩护。”
原来就在曹猛攻击日军的时候,从八里桥北侧阵地这边猛攻的日军已经完全撕开了中央军的阵地。面对火力绝对优势的日军,中央军前赴后继可歌可泣,血战中伤亡了三百多人,最后阵地还是被日军夺走了。
现在八里桥北侧已经失守,那么南侧阵地再坚守下去已经失去了意义。日军可以两路夹攻团里在八里桥南侧的阵地,再不撤下去只能陷入日军的包围。而团里各个部队,二营正在重新部署,一营在另一侧,如果后撤的话只有曹猛的这两个排能够暂时抵挡一下。
“命令兄弟们,准备好,咱们一定要让鬼子停在这儿。”曹猛哑着嗓子喊道。
五十几个兄弟用血肉之躯组成了钢铁臂膀……一轮又一轮地进攻,枪声、炮声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喊杀声、惨叫声、呻吟声混杂在刺鼻的硝烟中让人惨不忍闻。
五十多个兄弟在日军反复攻击下最后只剩下了两人。日军互相跌跌撞撞地围了过来,阵地上面的断墙后面,那两个兄弟已经打算用自己的生命做这最后一搏。
“长官,我这辈子最牛的事情就是能够和长官并肩杀敌。”一个兄弟说。
“哈哈,我这辈子也值了,当过土匪,当过汉奸,现在是国军,能够和鬼子同归于尽,最后也算是还了自己一个清白。”曹猛呵呵一笑,从口袋里摸出子弹上到快慢机上。
又是一阵子激烈的战斗,最后只剩下曹猛一个人了。快慢机的子弹也打光了。曹猛把快慢机利落地拆了个半分解,然后把零件扔到几个不同的地方。他从地上兄弟遗体上拾起一柄大刀,那个兄弟战死的时候将大刀抓得很紧,曹猛费了半天劲才拔了出来。
曹猛浑身是血,手里掂着大刀哼着小曲从断壁后面走了出来。日军哗啦一下散成了一个半圆,把他围在中间。一名士兵推上子弹举枪就要射击,岩田冢大喊一声:“不许开枪,你们没有看到他手里没有枪械吗?”岩田冢一挥手,四名日军士兵吼叫着端着刺刀冲了过去。
血肉横飞,刀光剑影。曹猛怒吼着!
片刻之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曹猛身中三刀,踉跄着从地上站立起来,用大刀撑着,靠在断墙边。那四名日军倒在地上身首异处。曹猛的伤口处往外喷射着鲜血,怒目狰狞地矗立在那里,手握钢刀,浑身的军服扯成了一道道布带子。
三营营副曹猛在厮杀中百战成钢……
这条汉子为中华民族流尽了鲜血!风声呜咽,月色暗淡了下来……
魂魄无声地缓缓飘过。
忠魂逝去……
岩田冢一步步走过去,曹猛眼睛转都不转,再仔细一看,已然殉国了。
岩田冢恭敬地收起指挥刀,朝着曹猛深深鞠躬。在他的身后,围成了半圆形的日军士兵也都持枪站立,深深地鞠躬。
那条汉子昂首挺立,坦然受拜,如同一尊战神。
七十二 战旗飘飘
团里又撤到了前几天前出的老阵地,整整一个白天的厮杀,每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大家都不说话,因为,败了……
晚上,饭送了上来,大家抓起饭团子狼吞虎咽起来。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兄弟们疲惫地坐在战壕里面,眼前似乎还浮现着为国捐躯的那些兄弟们的音容笑貌,整个阵地肃杀无声。
当晚日军没有继续进攻,团里的兄弟难得地休息了一下。
团里和中央军方面取得联系,中央军那边一个旅的部队已经伤亡了近一个多团,只剩下了不到两个团。而团里面伤亡也很严重,全团官兵折损了三分之一。更为头疼的是,日军打通了登陆场,正在源源不断地增兵。我军的部队却因为缺乏交通工具,只能依靠长途行军,一个师一个师地投入进去,一个兄弟一个兄弟为国捐躯。
另一方面,这场战役完全是不对称的血拼厮杀。日军拥有舰炮火力的支援,天空有飞机轰炸,地面有坦克、火炮。而我军呢,除了步枪、手榴弹之外就只有自己的血肉之躯了。
这是一场血肉对炮火的战役,这是一场鲜血对钢铁的战争。
第二天,日军集中了一个混编大队并步兵中队向团里的阵地发动了进攻。这次进攻之前,团里已经看到了对面阵地的异动,但此刻团里已无退路了。
既然不能退,那就死守下去。
东北丢了,华北丢了,上海不能再丢了,上海之后就是南京,南京之后呢?难道我们三个月就要灭亡了吗?
一个繁衍生息了五千年的民族走到了她最为危急的时刻!
炮火猛烈袭来,烟尘、硝烟、土块被搅和到一起抛洒向四周。骄横的日军朝着团里的阵地发动了猛攻,团里正面阵地上正是昨天顽强血战的二营。几根木头、几块雨布搭成的团部外面潘云飞忧心忡忡地看着两百多米外的阵地上面炮火横飞枪声大作。
“长官,咱营长派我过来要增援啊,再不派人,阵地怕是保不住了。”这个兄弟是二营第二次派过来的传令兵了。
“你回去告诉唐冲营长,要兵一个没有,要脑袋有一个,就是我潘云飞的脑袋。如果二营守不住,他就提着脑袋来见我,我提着脑袋去见狄长官。”潘云飞怒火中烧地说,他心里在滴血,这都是来自东北那片白山黑水的子弟兵啊。
“是,长官。”
潘云飞目送那个兄弟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潘云飞脱下自己的军装,从领子上摘掉上校军衔,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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