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军刀
而这时还有七八个兄弟都端着木头棍子、手榴弹做成的爆破器材,踩着下午进攻中倒下的兄弟的遗体朝着鬼子的三辆坦克猛冲。远处不断腾起的爆炸火光仿佛正在为他们的脚步助威一般。
何长生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他的腿部被地上的一根钢筋扎出一个窟窿。何长生感觉腿部好像被子弹打中一样,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如果不能及时冲到坦克边上把坦克炸掉,后面的兄弟就会承受巨大伤亡。
只见一个兄弟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坦克边上,从坦克里射出的子弹将他拦腰打成两截。但爆破器材被扔到了坦克履带边上,轰的一声,坦克边上腾起了一团火光。整个履带被炸断,坦克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继续朝外开火。
何长生拿椽子撑着向前爬,然后就像投标枪一样将捆上手榴弹的椽子投掷过去,椽子正好卡在炮塔下面。一团火光伴随着巨响,整个坦克前部全是烈火。在烈火中,坦克很快就像烧着的巨大灯笼一样,传来可怕的啪啪声。
战场上面枪声、爆炸声大作,可能谁也没有留意到坦克里面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声,是手枪声。
七十八 崩溃边缘
雨在滴滴答答地下着,落在地面上,冲淡了血污。两军在距离不到五百米的阵地上对峙着。接连三天两夜的血战,得到增援的日军两度夺回阵地,又两度被团里的兄弟抢了回去,这次是日军第三次攻下这个阵地。相持到了这个份上,这场战争中的每个人都疲劳、饥饿到了极点。
团里的几支部队分别得到了部分补充,但即使是这样,和正常的编制相比,团里现有的兵员也只相当于一半左右。五百多米远的日军阵地上,日军的兵力也被大量消耗掉了,泡在雨里的尸体发出阵阵恶臭。
而在两军阵地中间的无人地带上,一名负了重伤的日军士兵正在发出阵阵的惨号。
“真是丢脸,他是哪支部队的?”内田富士问。
“长官,他是藤田大队的本部士兵,前两天藤田部队派他运送子弹到这里,估计是走错了路,回去的时候被支那军的冷枪打中了。”
“一群无能的可怜虫。”内田富士怏怏地说道。
“长官,我们派了本部的担架兵,但支那军的射击很猛,把我们打退了。”
“那就算了吧,不要因为一个伤兵,白白牺牲其他的生命。”
内田富士的脚伤疼得要命,前几天强渡的时候踩到了一块滚烫的弹片,把脚面整个扎穿了,现在哪怕只是挪动几步都会钻心地疼痛。
“长官,需要我帮助吗?”
“浑蛋,我是需要帮助的样子吗?”内田富士推开了一个打算搀扶他的士兵,无人地带的那个重伤日军发出的惨号一下下地扯着他的心灵,让他感觉到无名的惶恐。
内田富士焦躁不安地喊着:“跟那个负伤的浑蛋说,支那军是在用他引诱我们的担架兵,让他闭嘴,晚上我们会派出担架兵的。”
“是,长官。”
阵地上面于是喊话,但那个负伤的士兵仍旧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过了五六分钟,负责喊话的士兵过来报告:“长官,负伤的士兵叫黑泽木,他让我们捎话给自己的父亲,告诉父亲,因为妻子顶撞了婆婆,而自己深爱着妻子,所以不能遵照父亲的意思离婚。他感到很愧疚,希望父亲能够原谅自己。”
“好吧,让他继续等待,我们会在晚上救他的。”内田富士把人打发走,脱下了早已泡软了的皮鞋,他的脚伤已经开始化脓。
“长官,你应该去接受治疗。”
“是啊,这些该死的支那军,如果他们撤退的话我就可以去治疗了。拜托你,帮我闻一下,伤口有没有发臭。”内田富士把脚稍稍抬高了点,但即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也疼得他直冒冷汗。
一个瘦小的士兵俯身闻了闻他的伤口:“长官,伤口已经发臭了。”
“浑蛋,看来已经化脓了。”内田富士颓丧地穿上鞋,脚已经肿大了,必须把鞋带完全散开才能套上。
远处的惨号声一下一下地如同钢锉一样折磨着大家的神经。内田富士一边忍受着脚伤带来的疼痛,一边听着雨声中传来的那凄凉的惨号。
“杀死我吧,我快要疼死了,杀死我吧,战友们,可怜我吧,拜托了。”
阵地上面的日军士兵都默默地听着,但都没动弹,大家都在想着自己的命运。
“真是丢脸,我要杀死这个浑蛋。”内田富士吼叫着,抓起腰间的手枪,朝着空旷无人的阵地前面开了几枪。
枪声打破了阵地上面的静寂,瞬间两军阵地间枪声大作,互相用机枪朝对方开火。子弹在黑蒙蒙的空旷地带编织出火红色的火网。
这样对射了差不多三四分钟,枪声慢慢稀落下来。
惨号声又传了过来:“杀死我吧,战友们,拜托你们啦,我的灵魂会保佑你们的。”
内田富士瞪着眼睛看着前方,良久,缓缓下令:“用迫击炮结束他的生命。”
观瞄哨位很快报告了阵地后面的迫击炮射手,咚咚,几发炮弹在黑泽木躺着的地方将泥泞和鲜血炸飞,惨号声消失了……阵地上面的士兵们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二百多米外那具被炸飞的尸体仿佛在昭示着他们的命运。
二等兵谷川新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凄风冷雨,默默地从战壕射击台上坐下来,他把雨衣的帽子整理了一下,但在这样的天气下面,雨衣丝毫不起作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燥的。
“啊,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太糟糕了。”谷川新佑自言自语地说。
战壕边上另一个人说:“是啊,这样的天气应该在温暖的房间里喝酒,热上清酒,如果有纳豆糕吃的话,那就更好了。”
“没有出息,这样的天气应该吃牛肉火锅,然后配合啤酒,还有京都那一带的美女唱着歌,哈哈,这样才是男人的生活啊。”
“嗯,如果有个女人该多好啊。我宁愿拿出一个月的军饷来找一个女人玩玩。”
“等圣战胜利了,我们一起去京都最繁华的地方,那里的女人最时髦。”
这时有个威严的声音猛地响起来:“肃静,谁在大声喧哗?”战壕里的士兵们吐了吐舌头,谁都不敢再说话,因为大家刚才已经听出了是长官内田富士的声音。
“他简直是个疯子,难道说说也是不被许可的吗?”有人在小声地嘀咕。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吗,这样指责自己的长官,要知道内田长官每次作战都是冲在最前面。你这样指责自己的长官,难道是应该做的吗?”部队的曹长严厉地打断了大家的抱怨。这种天气下,抱怨和失望往往会传染,一个接着一个,最后影响到大家的士气。
“你们这些浑蛋,永远不知道各安其分,就像这些支那军一样。”曹长看到大家都耷拉着脑袋,也就不再继续训斥下去。
“长官,我请求你的许可。”
“谷川新佑,你想说什么?”曹长说。
“长官,为什么我们要漂洋过海攻击支那军呢,这些天英勇的皇军士兵已经在上海损失这么多了。”
“谷川新佑,支那事变的所有作战都是为了让天皇的恩德传播到东亚更多的地方,建立一个王道乐土,让支那人摆脱美英帝国的殖民统治,难道你是个笨蛋吗?”曹长似乎有些被激怒了,严厉地训斥谷川新佑。
“既然我们是帮助他们,那为什么支那军这么顽强地攻击我们?”谷川新佑的话竟然说得曹长有些哑口无言。
曹长好像有些尴尬,他没有想到谷川新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以至于一时语塞起来:“嗯,总之这么复杂的事情,你这样的低级士兵不要管那么多了,管好自己的事情。”
“是。”谷川新佑忐忑不安地答应着,他今天顶撞了曹长,这让他感到很不安。
不知这么枯坐了多久,战壕里面就像条水沟一样,但谁也不敢离开战壕,因为不知道从哪里就会突然打过来冷枪。一直坐到接近傍晚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枪声。
“支那军在进攻!”有人高声喊着。
“快,快起来,准备射击!”曹长把人从水沟一样的战壕里面一个个拉起来, “开枪,击退支那军,你们这些无能的北方农夫,难道忘记怎么作战了吗?”
话音未落,一发子弹就夹着火光打穿了曹长的头盔,咣当一声,曹长和头盔一起倒在地上。曹长的血喷在谷川新佑的脸上,他惊恐地从泥地里拿起钢盔戴在头上,钢盔里的污水顺着雨衣向下流。他费力地拉动枪栓,但不知道是因为泥泞还是因为紧张,枪栓怎么也无法拉动。谷川新佑看着阵地前面一团团的影子冲了过来,那些深灰色的影子一面慢慢地变大,一面闪烁着枪口的火光。
谷川新佑彻底癫狂了,他感觉脑子里面好像有个东西在发出巨响,又感觉自己好像在急速旋转的旋涡中,而这个旋涡一边制造出刺耳的声音,一边剧烈地闪着莫名的亮光。
“啊……啊……”谷川新佑尖声喊叫着,他扔掉了步枪爬出战壕,一边号叫着,一边四处乱跑。
在他不远处,一个浑身泥泞的士兵用准星套住了谷川新佑。清脆的枪声淹没在猛烈的射击声、爆炸声中,谷川新佑身体摇晃了一下,继续无目的地奔跑着,腹部的血顺着军裤流了下来。
“奶奶的,我就不信了。”步枪利落地退掉弹壳,重新顶上一发子弹。准星套住了远处谷川新佑踉跄步子的前面。呼吸一下下地急促起来,雨水顺着军帽流到眼睛里,丁三瞄了几秒钟后扣动了扳机。
谷川新佑这次像是被棍子击打在头部一样,晃了一下跪倒在地上,身体缓缓地向后仰倒。
“兄弟们,前进者立功,后退者正法,跟我上啊。”带队的军官一边喊着,一边从地上把兄弟拉起来。远处几个人抬着机枪和子弹箱子冲到了距离日军阵地二百多米的地方,然后架起了机枪朝着这边扫射。
丁三从地上毛腰爬起来,他看着前面一处小水坑,心里想着:“天王老子保佑,一定要让我冲到水坑那里。”
这时机枪子弹擦着火光从他身前飞过,而且打的是短点射,这是鬼子的机枪手瞄上自己了。丁三想到这里就感觉腿有些发软,他感觉自己真的有些顶不住了,一天多没吃饭,而且还时不时地拉稀,感觉两条腿就像踩棉花一样轻飘飘的。
扑通一下,丁三扑倒在水坑里,混着血的污水溅到他的脸上,几乎与此同时,一串子弹打在他左边的泥地里,腾起一小股热气。丁三感到腿部一阵麻麻的感觉,再一看,军服上面全是血,他撕开裤子一看,子弹在大腿上擦出一个口子,万幸的是伤得很轻。丁三这才感觉自己的魂算是回来了。
“兄弟们,冲啊。”
身后的兄弟朝着日军的阵地冲过去,丁三好像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他从水坑里面爬起来,继续端着枪朝前跑,一边跑一边顶上了子弹,他在奔跑的摇晃中将步枪顶上肩膀,对着前方的一团火光开了一枪。紧跟着,那团火光就没了。
丁三步子一滑,一下子摔到日军的战壕里,他还没站住脚步,一柄刺刀就扎了过来。丁三站立不住,一头倒在泥泞里。紧跟着鬼子就扑过来用刺刀斜着劈下来,丁三顺手抓起步枪挡了一下,然后抠出一团泥巴扔了过去。
泥巴正好砸在那个鬼子的脸上,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丁三从地上站起来,将鬼子扑倒在地。两个人在泥泞中扭打起来,丁三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那么大劲,死死地摁住鬼子的脸,把鬼子的脑袋摁在泥水里。鬼子努力地翻身,然后用膝盖把丁三撞得身体一晃,丁三被撞得栽倒在泥地上,鬼子一翻身,吼叫着朝他扑去。
战壕里面很狭窄,两个人摸爬着翻滚了几个来回,丁三一只手抓住鬼子的头发,力气大得差点把头皮揪掉。另一只手从身后拽出手榴弹,然后抡起来用上面的铁头朝鬼子脑袋上砸。丁三就像野兽一般疯狂地砸着,一边砸一边喊叫着,雨水就像打破了水缸一般倾泻而下,浇到丁三的身上,也同时把鬼子脑袋上的血污冲掉。
直到胳膊累得抬不起来,丁三才大口喘着气停住手,那个鬼子被砸得颅骨破裂,眉弓处露出了白花花的骨头,整个面部完全被砸塌了,就像一个被踩了一脚的西红柿一样。
丁三从尸体上面搜出几十发子弹,都揣进口袋和弹药袋子里,然后又摘下鬼子的甜瓜手雷,简单研究了一下,也揣进口袋。他扶着战壕的胸墙勉强站起来,从泥水里面找到自己的步枪。因为进了泥沙,步枪已经拉不动了,丁三费了好大的力气,仍然无可奈何,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操你姥姥的,咋没劲了,我要拉开大栓,我要上子弹,我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丁三一边吼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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