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客





  双方错肩而过,司马英和何津,已看清了雷堡主的一双慑人的大眼。
  合该有事,走在最后的仇姑娘引来天大麻烦。
  她穿一身黛绿劲装,十分诱人,她的身材发育匀称,浑身曲线玲拢,在劲装的衬托下,
她像是一团火,可溶化一切的火。
  而她的粉面桃腮,以及迷人的五官,无一不是可引诱男人犯罪的产物,虽道学夫子看
了,也会心动神摇,不克自持。
  雷堡主本是色中饿鬼,在一照面间,食指大动,“咦”了一声,陡然站住了。
  他已用黑巾掩去本来面目,色令智昏,竟然不顾一切后果,要胆大妄为了。
  他见对方只有三个人,天色未明,自己又掩了本来面目,何所惧哉?只消伸手便可擒
来,何乐而不为,机会稍纵即逝,可不能放过这个迷人的悄妞儿。
  他“咦”了一声,仇姑娘已是警觉,向旁一闪。
  雷堡主身后第一个人,刚越过何津的左肩,听到雷堡主的声音,便知是怎么回事,突然
闪出,伸手便抓向仇姑娘的右肩,右手伸指便点向姑娘的左期门穴,出手极为迅疾,无声无
息一闪即至。
  但他不知身后的何津,比他高明多多,武林朋友走夜路,遇人必带三分戒心,何况来人
是黑巾掩去本来面目,不用问便知不是好东西。
  何津不像司马英。
  司马英已被恶耗冲昏了头,只顾急急赶奔,对路人毫无戒心。何津是清醒的,修为也
高,在错肩时已留了神。
  黑袍人打的是如意算盘,想出其不意将人制住,挟起了就走,定不会惊动前面的两个
人。
  他没料到仇姑娘功力也不弱,而且早已生戒心,偷袭怎会如意?
  如意算盘打错了一着。
  仇姑娘见前面人影一晃。脱口便叫:“干什么?”
  “哎……唷!”扑出的黑影狂叫,人仍向前冲。
  仇姑娘再向右闪,一掌挥出。
  “叭”一声暴响,击中黑袍人的左肋,奇猛的劲道,将人击得向右冲,撞向雷堡主。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变故,说来话长,变生仓卒,看清的人不多。
  原来何津先听到雷堡主的叫声,猛地扭头往回看,头刚转,眼角余光看到刚错肩而过的
黑袍人身形疾闪,闪向自己的身后,这怎成?江湖人最忌讳被人从身后捣鬼,唯一的反应便
是先下手为强。
  这刹那间,他无暇思索,猛地左脚后踹,不偏不倚踹中黑袍人的腰脊十四节上。
  这一节脊骨左一寸五分是肾门穴,右一寸五是命门穴,一脚踹中,两穴完蛋。脊骨亦
碎,任何高手在未运功护身之前,决经不起高手的全力一击。不死何待?
  仇姑娘不知黑袍人已受到致命一击,再给了他一掌,肋骨尽裂,夺命金丹也救不了他一
命。
  何津一击便中,转身大喝道:“不要命的尽管上。”
  他一叫,双方各向两侧闪,各占方位,三人占了路右侧,严阵以待。
  雷堡主吃了一惊,他这四名跟随乃是千中选一的武林高手,莫名其妙地被人一掌便击
飞,委实难以相信这是事实。
  他没看到何津下脚在先,只看到仇姑娘那一掌。
  他向右一闪,黑袍人直冲出三丈外,“噗”一声跌入路旁水沟,声息全无。
  这一来,引起他的无穷杀机,怒火像江河决堤。火山爆发,一声怒吼,双掌提起迫进三
步,怪叫道:“小狗们,你们都得死。”
  另三名黑袍人向前疾冲,雷堡主却怒火冲天地叫:“退下!”
  叫声中,双掌一分,突然连拍三掌,向远在十尺的三人遥击,奇冷的凶猛暗劲,向前急
涌,气流激荡。
  司马英三位男女已别无选择,掌风袭到,本能地拳掌拍出。只听他们同时发出一声闷
哼,身躯同时向后倒飞。
  原来雷堡主见跟随被人一掌击毙,无名火起。以为遇上了超人的高手,大发雷霆,竟用
全力连拍三掌。
  可遥碎碑石的暗劲,突以排山倒海之势袭向司马英等三位男女。
  三人中,司马英最灵敏,对方既在丈外出掌压击,定不是三脚猫的三流人物,心中一
懔,赶忙运三昧真火护身,百忙中临危自救,破天荒用赤阳神掌。
  相距在八尺外,夜色朦胧,他掌心的变化,虽置于眼前亦难看清,大敌当前,性命交
关,他不得不破约了。
  可是他功力未纯,雷堡主已全力以赴,掌力相触,优劣立判。
  三个人接不下,同时闷哼,同时倒飞而退,“叭啦啦”全倒了,滚下路旁斜坡。
  奇冷的掌劲,被赤阳掌力消去大部份,且有克冷劲之功,所以司马英受伤最轻,也滚得
最远。
  何津接得结实,被震得气血狂涌,内腑受震离位,滚了丈余便昏迷不醒。
  仇姑娘并未全力回敬,也受伤沉重,滚了两丈余,“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也晕了过
去。
  在人影倒飞中,空间里传出两声轻微的音爆,尘埃激射,气流呼啸。
  那是何津回敬的两掌所发的音爆。
  雷堡主疾退两步,双足陷入泥中三寸,袍袂飘扬猎猎有声,蒙面的黑巾飞走了。
  “擒住他们。”他骤然大吼,又叫:“死的也要。”
  三个跟随正待扑出擒人,身形未动,突变又生。
  路东面,传来衣袂飘风之声。
  有一个洪亮苍劲的嗓音,高力地唱道:“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恰似采花蜂,采得百花
成蜜后,到头终是一场空……”
  唱声未落,另一个洪钟似的嗓音抢着叫:“秃驴,不必鬼嚎了,大概你早知白水普贤寺
必须遭多次回禄之灾,认为你重建之后,也将在不久之后完蛋大吉,所以把这劝世歌来自慰
么?”
  “冥冥中自有主宰,我佛有灵,贫僧只尽心力,何用自慰?哈哈!你张三丰号称半仙,
也知武当的宫观日后劫难重重。而且你的徒子徒孙将被名利迷失本来,你又何必在世上卖弄
神通?快!前面有兔子,大概是要擒你张邋遢的英雄好汉,走啊!我这条命不要也罢。”
  听两人的对话,起初在三两里外,最后却相距不足半里,语音却如在耳际轰鸣。
  雷堡主大吃一惊,向路旁飞掠,低喝道:“快走!迟恐不及。”
  四个人连同伴的尸体也不要了,翻山越岭如同脱网之兔,落荒而逃,一口气逃出半里
外,方在一座山谷中歇脚,坐下来调息。
  不久,调息完竣。
  一个黑袍人惑然问:“主人,咱们为何急急……”他想说出“逃命”二字,却又忍住
了,被雷堡主的凌厉目光吓回咽喉。
  雷堡主哼了一声说:“武当的弟子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但张三丰却非人所能敌,
不走怎么成?咱们在返回杨林之前,决不可自露行藏,所以必须脱身。哼!你们可知道另一
个秃驴是谁?”
  “属下不知。”
  “那是峨嵋四大丛林之一,白水普贤寺的主持本无老秀驴,他的俗家名号叫解脱无常尚
云天,六十岁以上的江湖人,该不会忘了这个杀人魔王。”
  解脱无常四个字,令三个黑袍人倒抽一口凉气,不必究根问底,只消听名号便令人毛骨
悚然。
  雷堡主摇头苦笑,接着往下说:“白水普贤寺,原称普贤寺,乃是峨嵋四大丛林之一,
建自晋代,到了唐朝,有名的活佛慧通禅师,改称白水寺。诗仙李太白,曾在那儿听高僧广
仅上人弹最享盛名的绿绮琴。到了宋朝,改建铜殿,更名为白水普贤寺。
  这座大寺楼殿连云,烧了好几次,早些年一场大火,至今未曾修复,这座寺、也是峨嵋
山数十座寺庙中,少数不受峨嵋派支使的寺庙之一。本无老秃驴不买任何人的账,目下的峨
嵋掌门笑罗汉普远,也不敢轻易到白水普贤寺讨没趣。
  另一座不受峨嵋派约束的寺,是山下的伏虎寺,主持大师叫一心和尚,是本无秃驴的好
道友。
  本无和一心,都与张三丰有深厚的方外交情,僧与道之间,水火不相容,至于这三个怪
物怎会搅在一块儿,令人费解。想想看,一个张三丰,咱们并无胜算在握,加上一个更凶横
的本无秃驴,如果咱们挺身而斗,不啻以卵击石,不走怎成?”
  说完,四个人觅路东行奔向杨林。
  在他们走后片刻,张三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先前激斗处,另一人是个干瘦的老和尚,拖
着一根山藤杖,穿一件破百衲,老眼中神光似电,皱脸含笑飘然而来。
  “他们跑得不慢哩!”张三丰说。
  “吓走他们,也是一场功德。”本无大师笑答。
  两人像是足不点地,向西急走。

  司马英三人滚下处,是一道山坡,野草高与人齐,在路旁如不留心,亦难以发现下面有
人。
  司马英感到头晕目眩,气血浮动,浑身脱力,趴伏在草中强运真气调息。
  张三丰和本无大师走了两里地。
  本无大师突然说:“道友,你先走一步。”
  “你怎么啦?”张三丰问。
  “贫僧不走了。”
  “怎么?咱们不是说去找天龙秃驴么?”
  “何必呢?他恐怕比贫僧更穷,也不一定可以找得到他,贫僧准备走回头路。”
  “见鬼!”
  “由贵州回峨嵋,胜似在云南鬼混。”
  “好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再会,秃驴,请代向一心和尚致意,不久
贫道要到峨嵋打扰随喜。”
  “哈哈!老道,你再到峨嵋现宝,小心佛门子弟活埋了你,送你去找鸿钧老祖。”
  “呵呵!贫道并不想替玄门弟子收回峨嵋山,也许兴来时,我老道捣了你们的普贤道
场,我警告你们,峨嵋山本来是玄门弟子的,贫道有权收回,哈哈!”
  本无大师往回走,一面说:“你的我的,死了带不走哪!老道。”
  “贫道有此同感。”
  本无突又扭头说:“说真的,你几时到峨嵋盘桓?”
  “不一定,一心秃驴要我替伏虎寺题字。我怕挨峨嵋派的揍。哈哈!早晚我要去的,但
不是最近。”
  “要来就快来,我活得不耐烦了,记住,不要将血腥带来,免得染污普贤寺一片净
士。”
  “哈哈!你不想活,涅般后我替你念往生咒。不是贫道带血腥,而是峨嵋派自己带有血
腥,走也!”
  两人头也不回,各奔前程。
  司马英从调息中神魂归窍,只感到眼前天旅地转,心头发恶,胸口有物向上顶,十分难
受。
  他知道,他已被凶猛的劲道震伤内腑,后果堪虞,更糟的是,他身上有毒药和解毒药,
却没有可派上用场的伤药。
  他艰难地挣扎而起,踉跄的向不远处的何津爬去,伸手一摸何律的心口,只感到心中一
凉。
  何津人事不省,浑身软绵绵地,心房似已静止,像是死了,但他仍可感到,何津的心跳
并未完全静止。
  不管是怎样,他必须先设法救人,而救人必须找到助手,他自己也受伤沉重,无能为
力。
  他强忍住痛楚,连拖带挽将何津拖上了官道,再把半死的仇姑娘拖上路旁,解衣带派用
场。
  内腑的痛楚他受得了,只消有一口气在,任何痛苦他不在乎。
  他将仇姑娘背上,用衣带捆好,再抱起何津,吃力地艰难地挺身缓缓站起。”
  平时,三五百斤大石他可以举起飞掷,但目下两个人的重量,似乎要压垮他的脊梁,一
双腿不住发抖,似乎绝难支持他那沉重的身躯。

  …
   旧雨楼 扫描,Roymond校对  旧雨楼·云中岳《亡魂客》——第 九 章 小子姑娘 
云中岳《亡魂客》 第 九 章 小子姑娘   但他终于挺起了,咬紧牙关举步。
  只走了五六步,一阵晕眩的感觉,无情地向他袭来。
  天在旋,地在转,胸口一阵翻腾,“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向前一栽,连冲三步再也
支持不住向下倒。
  但他不能再加重何津的伤势,侧身踣倒用膝垫着地。
  “天绝我也。”他绝望地的叫。
  蓦地,他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双干瘦的小脚,有骨无肉的脚掌,穿了一双芒鞋。
  他本能地放下何津,伸手去拔何津的剑。
  一根山藤杖搭住了他的腕脉,像压下一座山。耳中,苍劲的语音直震耳膜:“阿弥陀
佛!施主身受重伤,决不可妄动无名。”
  是和尚,不然不会念佛号。
  司马英放手抬头,看到了老得不能再老的干瘦的本无大师。
  “你也要在下的命?”他冷然问。
  “不!老衲乃是行脚化缘的僧人。”
  “化在下的命缘?”
  “不!出家人怎能见死不救?老衲要救你。”
  “大师可有被奇异内家掌力震伤的药?”
  “解下背上的人,老衲不敢自诩有令人不死之能,但生机仍有一线与尚有一口气在的
人,老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