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剑





  龙文光道:“由我担当就是!” 
  “不是我信不过你龙大人,不过我擅自调动御林军,罪名可是可小。” 
  “统领意欲如何?” 
  “口说无凭,须得有个笔据,请你写两张字据与我。” 
  “哦,要两张字据?” 
  “第一张要禀明皇上,今晚放走贼人,这是你的主意。” 
  “第二张呢?” 
  “现在天色未亮,城门是不能打开的。请你用兼任的九门提督的官衔,签署一张叫守门 
兵士开城的手令!” 
  其实他以御林军统领的身份,同样是有权发出这个手令的。他要龙文光签署,不过是想 
完全推卸责任。 
  龙文光无可奈何,只好都答应了。 
  龙文光叫手下磨好墨,铺开了纸,却是搔首踟蹰,迟迟未能下笔。 
  那张手令易写,但呈给皇帝那张奏折却是难写,那是要他承认放走“贼人”是他的主意 
的,这可如何措辞?当然是煞费思量了。 
  陈石星冷冷说道:“龙大人,要是你现在还未拿定主意,我们可要告辞了!” 
  龙文光忙道:“好,好,我马上就写,就写!”不过他说是“马上”,那蘸满墨汁的狼 
毫,却还是没有在纸上写出一个字。 
  穆士杰忽地吹一口气,那张准备书写奏折的玉版纸飞了起来,陈石星只觉微风飒然,那 
张纸已是朝他扑面飞到。 
  原来穆土杰刚才没有试出陈石星武功的深浅,心里很不服气,是以有意再显自己的本 
领,震慑对方。他练有“混玄一煞功”,这口气一吹,虽然是一张纸,也能刮脸如刀。纵然 
伤不了陈石星,也可吓他一跳。 
  他这一举动,用意还不仅是在于震慑对方而已。更大的作用还在捣乱,拖延龙文光和对 
方妥协的时间。 
  但他可没想到对方更有惊人的本领。 
  就在那张纸向陈石星飞来的一瞬之间,陡然只见白光一闪,那纸玉版纸一分为三,三分 
为六,六分为十二,变成十二张小纸片落在桌子上。而且是同样大小的十二张方块! 
  原来在这一瞬之间,陈云二人双剑齐挥,已是使了一招三式的绝妙剑法! 
  这一下吓得身为御林军统领的穆士杰都不禁变了面色! 
  要知快剑削坚硬的物体不难,轻飘飘的一张纸几乎全不受力,要在一瞬之间,将它削成 
同样大小的十二片却是难到极点。不但要剑法有精深的造诣,内力的运用要恰到好处,而且 
还必须是两把“吹毛立断”的宝剑! 
  弥罗法师和令狐雍见过他们双剑合壁的功夫,还不怎样诧异,穆士杰第一次见到这样神 
奇的剑法,却是不由得大大吃惊了。“这小子的功力如何,我虽然还不知道,但要是他和这 
丫头联手来对付我,我可是难敌。”穆土杰吓不了对方,反而给对方吓着了。 
  陈石星出剑如电,弥罗法师和令狐雍刚刚跳了起来,挡在龙文光身前,剑光已是一闪即 
灭,陈石星早已纳剑入鞘了。 
  “龙大人,你不肯用笔,那么今日之事,就恐怕只能用剑了!”陈石星冷冷说道。 
  龙文光吓得面如土色,暗自思量、要是他们刚才是向自己刺来,只怕虽有弥罗法师和令 
狐雍在旁保护,也未必能够保护得了自己的平安。此时他哪里还敢犹疑,只好连忙动笔。一 
急之下,也顾不得润词饰字,终于把极难措辞的奏折也写好了。 
  穆士杰不敢阻挠,取了那张奏折,便即出去向御林军传令。 
  陈石星拿了那张手令,说道:“龙大人,还要麻烦你给我们准备十匹快马。”大事已 
定,这些小节,龙文光自是一一依从。 
  御林军遵守命令,果然没有跟来。他们拿着龙文光的手令,很顺利的就打开了城门。令 
狐雍跟在他们后面,这是根据协定,准许他来接回他的小主人的。 
  令狐雍在城门止步,说道:“现在你们该把龙公子交还给我了吧?” 
  陈石星道:“你急什么,我们说的话当然算数。”把龙成斌揪出来,冷冷说道:“便宜 
你了,你倘若还要千方百计来谋害我们,下次再给我们碰上,小心你的狗命!” 
  群豪安全出城,途中说起刚才和敌方谈判之事,人人都在连呼痛快。正是: 
           快剑三招寒敌胆,斩开金锁走蛟龙。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广陵剑》——第三十回 箕煎豆泣情何忍 凤泊鸾飘各自伤  
梁羽生《广陵剑》 第三十回 箕煎豆泣情何忍 凤泊鸾飘各自伤   楚青云住在郊区,是西山脚下一个比较偏僻的山村。丐帮的北京总舵恰也正在西山, 
众人出城之时,已经商量定妥,由丐帮弟子照料大部分受伤的人,暂时在丐帮的总舵养伤。 
金刀寨主这方面的朋友,除了沈匡、周复二人之外,也到丐帮总舵居住,丐帮帮主陆昆仑和 
其他的人都住在楚家。 
  这次举事,重要的人物,死了一个“八仙”中的陶一樵,重伤了乐隐夫、戒嗔和尚与段 
剑平三人,其他丐帮弟子和沈周二人邀来的朋友,伤亡的更是为数不少。兴奋过后,大家的 
心头不禁都是如坠铅块,甚堪告慰的只是取得了那份密约草案,但怎样运用这份密约,他们 
可还须好好的商量。 
  当然首先还是忙于照料病人。 
  除石星云瑚和韩芷都在段剑平的病房,段剑平已经睡着,呼吸微弱。韩芷耳朵贴着他的 
心房,不由得忧心忡忡,虽然极力忍着眼泪,眼眶亦已红了。 
  陈云二人正在安慰她,池梁走了进来,说道:“段公子内功深厚,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 
的。先让他安睡一觉吧。韩姑娘,请你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韩芷早就知道池梁是她父亲生前的唯一知己,她心中正有着无数疑团,希望得到池梁为 
她解答。 
  但此际她却是放心不下身受重伤的爱侣,虽然段剑平已经睡着,虽然只是要她离开一段 
不长的时间。万一他的病情有什么变化,万一他忽然醒来,不见她在身旁,岂不失望? 
  云瑚好像知道她的心思,柔声说道:“韩姐姐,你放心吧,他要是醒来,我们会替你照 
料他的。” 
  韩芷还有点踌躇,池梁忽地伸出中指,在段剑平的丹田穴轻轻一点。 
  韩芷当然知道池粱绝计不会害他,但池梁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却是令她不觉吃了一惊。 
  池梁笑道:“我是点了他的丹田穴,不过我这独门点穴功夫可是和一般的点穴不同的。 
我这点穴,一来可以助他凝聚真气,二来可以帮他熟睡恢复精神,对他只是有益无损。”韩 
芷这才放心跟他出去。 
  云瑚在她走了之后,和陈石星微笑说道:“你有否注意到池老前辈对韩姐姐的神情态度 
吗?” 
  陈石星心中一动,问道,“你觉得怎样?” 
  “池老前辈对韩姑娘好像是特别的好。” 
  “池老前辈对亡友的女儿特别好些,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啊,有什么值得奇异呢?” 
  “不,我瞧池老前辈对她的感情,不像只是关怀世侄女的感情。” 
  “那你说是什么一种感情?” 
  “我的感觉,竟好像是他把韩姐姐当作亲女儿一样!” 
  两人正在议论,忽见那老家人走了进来,说道:“陈相公,云小姐,陆邦主请你们过去 
商谈。” 
  陈石星知道段剑平这一睡最少得有几个时辰方能醒来,于是放心与云瑚离开病房。 
  走进一间密室,只见房间里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他们了。这几个人是:丐帮的帮主陆昆 
仑;“八仙”之首的渭水渔夫林逸士;金刀寨主派来的两位使者:沈匡和周复,还有作为主 
人家的楚青云。 
  除了主人之外,这几个人是代表了三方面的主要人物的,陈石星一见这人阵势,就知他 
们是在商量大事了。 
  果然陆昆仑一开口就说道:“陈少侠,云姑娘,昨晚辛苦了你们了,不过我还不能让你 
们歇息,因为还有大事要和你们商量。” 
  “帮主太抬举我了。不知是什么一件大事?” 
  “那份密约已经到了我们手中,我们要商量的就是怎样才能用之得当?” 
  陈石星谦让道。”兹事体大,晚辈也未曾经过深思熟虑,不敢乱出主意。” 
  陆昆仑道:“那么请林大侠先说吧。” 
  林逸士道:“龙文光这老贼通番卖国,罪不容诛,这份他亲笔签署的密约,就是罪证, 
咱们正好趁此机会,把他的罪证公诸天下,号召义师,除奸抗敌!” 
  周复说道:“这样干虽然痛快,但恐怕幕后主和的头子,还不是这龙老贼呢!” 
  林逸士瞿然一省,“你的意思,这个头子是指当今的大明皇帝。” 
  周复说道:“不错,要是没有得到皇帝老儿的授意,谅这官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和瓦 
刺密使进行和谈。你想昨晚连御林军都开来了,满朝文武,谁还不知道他把瓦刺密使招待在 
家中?” 
  林逸士道:“那就索性连皇帝也都反了,反正朝廷早已把你们的金刀寨主当为叛逆,难 
道你们还怕造反不成?” 
  沈匡说道:“我们并不害怕造反,不过更紧要的还是要顾全大局。造反若是对百姓害多 
利少,那还是暂时不要造反的好。” 
  陆昆仑点了点头,“不错,事有轻重之分,主次之别。就当前的大局设想,我们的主要 
敌人应该是瓦刺掌权的人,而不是明朝的皇帝。” 
  林逸士道:“那么依沈头领的意思应该怎样?” 
  沈匡说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我们的周寨主和大伙兄弟的意思。上上之策是 
使得官军不打我们,相反,要官军和我们联合抵御瓦刺。假如我们又打皇帝又打瓦刺的话, 
那只有使得自己的力量消耗,反而大大有利于瓦刺的入侵了!” 
  林逸士摇了摇头,说道,“这想法很好,不过正如你们刚才所说,皇帝老儿就是幕后主 
和的头子,他肯和你们联手抗敌吗?是不是有点妙想天开?” 
  周复说道:“皇帝老儿当然是不愿意的,所以我们就要利用这个机会,逼使他非和我们 
联手不可!” 
  林逸士道:“皇帝是要任何人都听他的话,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令他听你的话?” 
  陆昆仑瞿然一省,“不错,所谓内疚神明,外惭清议,做皇帝的虽然可以任意胡为,但 
做了这等向外邦屈辱求和之事,他还是不能不顾忌老百姓的非议的。否则他也无须叫龙文光 
替他秘密进行了。” 
  林逸士冷笑道:“其实这也是欲盖弥彰而已,瓦刺密使来京也己半月有多,满朝文武还 
有谁不知道?” 
  陆昆仑道:“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文武百官知道,也只能在暗地里耳语私议,谁敢公开 
说出来?皇帝高高在上,只要这些私议没传入他的耳朵,他就还可以自欺欺人,当作别人不 
知道的。” 
  林逸士道:“那又怎样?” 
  楚青云道:“皇帝不想别人知道,咱们的办法,就是要他知道已经有人知道!” 
  林逸土道:“用何办法?” 
  楚青云道:“我有一位世伯,正是官居御史之职,他为人刚正,平生忧国忧民,素来是 
以忠臣自诩的,我去找他,把这份密约给他看,请他上疏弹劾龙文光,如此一来,皇帝为了 
避免自己牵连在内,就只好牺牲这个奸臣了,你们看,这办法行么?” 
  原来楚青云乃是官宦人家后代,他的祖父、父亲都是曾经做过京官的。 
  沈匡想了一想,说道:“这方法虽然是好,但有一个甚大的破绽!” 
  楚青云道:“什么破绽?” 
  沈匡道:“要是龙文光问他,这份密约,你是怎样得来的?他该怎样回答?恐怕弹劾不 
成,你这位敢言的世伯,就先要背上‘通匪’的罪名!一个想做‘忠臣’的人,又岂敢背上 
这个罪名?何况龙文光还可以不承认事实,反而指责他是勾结叛逆,造谣生事呢!” 
  楚青云颓然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还有什么办法好想?” 
  沈匡说道:“楚兄不必灰心,你的主意是好的,只须换一个人!” 
  楚青云道:“换什么人?” 
  沈匡道:“不用御史代奏,换咱们的自己人去见皇帝!” 
  林逸士吃惊道,“让咱们自己人去,这办法行得通吗?” 
  沈匡道:“只要能见着皇帝,皇帝就非听咱们的话不可!” 
  “为什么?” 
  “咱们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还是不大懂得你的意思,可否请你说得明白一些?” 
  “皇帝统治臣僚,不是最擅于用威胁利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