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剑
气,似乎好事难谐,不知他的表妹是谁,后来又嫁给谁家之子?”她已隐隐感觉到有什么
“不对”了,心底一阵寒栗,不敢再想下去。
池梁好似知道她的心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错,我从小喜欢表妹,一生中我也
只爱过她一个人。当然小时候我是不懂的,随着双方年纪长大,我是越来越发觉不能离开她
了。”
“但我相信她是不会离开我的,不仅是因为她小时候说过的话,而是因为在爹娘的心目
之中,早已把我们当作一对小夫妻了。这看来是顺理成章之事,我的爹娘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要征求她的同意,只待我们长大了就给我们完婚。爹娘的意思,我知道,她也知道。我的想
法和爹娘一样,以为她是决计不会不知道的,所以我很放心。”
“一年一年的过去,不知不觉我们都长大了。我练的是童子功,太早结婚,对内功修为
是有妨碍的。我爹爹计划,让我过了二十岁方才成亲。我料想这门亲事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变
卦的,我当然顺从爹爹的意思,丝毫也不着急。。”
“但想不到事情却终于发生了。”
“那年我十九岁,她十六岁。爹爹那年忽然有事出门,回家的时候,带了一个少年和他
一起回来。”
“原来这个少年的父亲是杭州一位老名士,我爹爹少时曾经跟他读过书的。爹爹琴棋诗
画的本领,都是出于这位老师的传授,对这位老师一向极为尊敬。本来找爹早就想接这位老
师和他家人来我家养老,但这位老名士却是生性耿介,我爹提了多次,他总是不肯接受我爹
的好意。”
“爹爹这次出门,就是因为得知这位老师病重的消息,特地到杭州去探病的,不幸得
很,爹爹来到老师家中,他的这位老师已是沉疴难起,只是刚好赶得上见临终的一面了。”
“这位老名士一生潦倒,中年过后方始成家。晚年得子,他的儿子刚好和我同年。他临
死的时候,托孤与我爹爹,爹爹自然义不容辞。”
“老师说道:‘你不要拘泥于辈份,以前你跟我读书,如今我也叫儿子跟你学武,我知
道他这个年纪学武已是嫌迟,但我的目的并非想他学成超人的武功,只是想他练点强身的本
领。他给你磕头,是行拜师之札,盼你不要推辞。”
“我爹知道老师的意思,他的儿子不过和我同年,作了这样安排,一方面他的儿子可以
名正言顺住在师父家里习武,一方面称呼上也不致尴尬。这不过是小节问题,爹爹也就答应
了。他的老师把后事交代妥当,就此一瞑不醒。”
“老师去世之后,爹爹料理完老师的丧事,便即带了老师的儿子,亦卯他新收的弟子回
来,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少年了。”
韩芷听到这里,心里已然明白几分,池粱一直没有提及这少年姓甚名谁,她也不敢动
问。心头愈发沉重。
池梁继续说道:“爹爹老师的儿子和我同年,但比我小几个月,他既然拜了我爹做师
父,所以在称呼上他反而变成了我的师弟了。”
“我这师弟的性情和我的表妹一样,沉默寡言,只爱诗书,不喜练武。一来他年纪已
大,练上乘的武功不宜;二来他爹也只想他练点强身的本领。所以我爹也就由得他的喜欢,
不加勉强。但那年我正在练到本门的点穴功夫,丝毫也不能松懈,爹爹对我的督促也就更加
严了。”
“不久我就发现一桩事情,也不知是由于我较少陪伴表妹的缘故,还是由于性情相投,
他们竟是日益接近了。”
池梁继续说道:“在我学武的余暇,爹爹不想我完全荒废文事,就叫这位师弟指点我的
诗文;同时也叫我替他传授师弟一点入门的强身功夫。”
“我跟师弟学文,师弟跟我学武。但没过多久,师弟又要跟我多学一样东西,比学武还
更热心。你猜他要我教他什么?”
韩芷心念一动,冲口而出,便即答道:“他是要你教他吹萧!”
池梁说道:“不错,他是要我教他吹萧。其实我爹爹会吹萧,也是他父亲教的。”
“他并非不会,只是他觉得我比他吹得好,所以要跟我学得更好一些而已。”
“当时我也真笨,只道他学吹萧是因为兴趣所近,还未想到他学得这样热心的真正原
因!”
韩芷不觉又是说道:“啊,他学吹萧,是要吹给你表妹听。”
池梁黯然说道:“其实即使他完全不懂吹萧,我的表妹也是喜欢他的。他学吹萧,不过
是想更能讨得我这表妹的欢心罢了。”
池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有一天我练完武功,抽空去找表妹,到处找不着她。”
“后来我找到了和她时常去玩的莫愁湖边,方始发现了她。”
“她并不是一个人,是有个少年男子陪着她的。我想不用我说,你也会知道的,这个少
年当然不是别人,是我的师弟!”
“以往是我在莫愁湖边,柳荫之下吹萧给她听,那天则是我的师弟吹萧给她听了。”
“他吹的是缠绵徘恻的曲调,一听就知是只能吹给情人听的。”
“曲调缠绵徘侧,我的表妹则是笑靥如花,合情脉脉的看着他。”
“唉,表妹从来没有对我这样欢畅的笑过,要是她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真愿意少活
几年。”
“我什么也明白了,我不敢让他们看见,只能怀着一个受创的心悄悄回家。”
韩芷虽然并不认为他的表妹必然爱他,但只听他说得这样伤心,也是不禁暗暗为他难
过。“唉,这是谁的错呢?谁也没有错!”
“那天晚上,我做了生平的第一件错事。”池梁继续说道:“半夜时分,我把师弟叫
醒,和他说道,你不是想学吹萧吗,我和你到一个地方去。”
“那晚月色很好,他以为我是对此良夜,忽发雅兴,是以虽然有点诧异,但还是跟我走
了。”
“我带他到莫愁湖边,就在他们白天吹萧的柳荫树之下,我拿出了爹爹给我的玉萧。”
“这时他似乎明白了,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他呆呆的听我吹萧。”
“我把满腔抑郁的情怀都付与萧声,吹出我那诉不尽的相思之苦。”
“我相信这是我有生以来吹得最感人的一次,一曲告终,我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师弟一
言不发,但我发觉他的眼角也有晶莹的泪珠。”
“许久,许久,我才说道,今晚我本来不是想吹给你听,而是想吹给另一个人听的,但
可惜那个人已是不喜欢听我的萧声,只喜欢听你的了。”
“他抹干了眼泪,说道:‘师兄,你放心。我知道你说的人是谁,从今之后,我是不会
再吹给她听的了。”
“过了两天,爹爹忽然问我,你知道你的师弟为什么忽然想要离开我们吗?’”
“爹爹告诉我,师弟借口自知不是练武的材料,想要回乡务农,自食其力。爹爹当然不
允许他这样做,抬出他父亲的遗命,好说坏说,才打消他的去意。”
“想到表妹对他的那种笑容,那种眼神,我恨不得他离开;但想到他和我相处虽然不到
一年,却已有了兄弟之情,他要是离开,我令生恐怕是再难找到这样一个好朋友了,我又舍
不得他离开。”
“好在他听从我爹的劝告,并没离开。更令我放心的是,虽然他没离开,但从那天之
后,却不见他和我的表妹在一起了。”
“唉,要是我早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池梁的神情,好似在追悔一件难以挽救的过失,羞惭、惶恐、伤心、难过,兼而有之。
这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在他颤慄的声音中,在他迷茫的眼神里表现出来。
韩芷也止不住心头的颤慄,不觉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池梁一声长叹,“从那天之后,再也不见他们同在一起,但我的表妹也从此不理我
了!”
“我坐卧不安,无心练武,拼着受父亲责怪,往往应该练一个时辰的,我只练半个时
辰,一下场子,就想出种种借口,跑去找她。”
“但她也总是有种种借口,推辞我的邀约。不是说要读书,就是说要作女红,甚至说是
精神不适,没有兴致陪我去玩。后来甚至把自己关在闺房,根本不见我了。”
“而她的形容也的确是日见憔悴,也不知是真的有病,还是没病,委实像个一玻豪人
了。”
韩芷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池伯伯写的那首词中,有‘心事眼波全不定,一春风雨长
多病。’这样的两句,敢情就是写他的表妹在这一段日子里的景况的。唉,池伯伯,这其实
应该怪你在年轻的时候,也太不懂女孩儿家的心事。你要拔除她心上初茁的情苗,她焉能不
恼恨你?”
“经过了这段日子,我就是再蠢再笨,也懂得她的心事了。”池梁继续说道:“我明白
了,她心里真正喜欢的,是我的师弟,不是我!”
韩芷忍不住说道:“男女间的感情,微妙得很。只可顺其自然,不能够强求。池伯伯,
事情已经过去,你又何必自苦乃尔!”她的年纪只配做池梁的女儿,但说出的这番话,却像
是对平辈的好友的规劝。池梁却并没感到尴尬,用充满感激的目光看着韩芷,点了点头,说
道:“你说得很对,只可惜当时没有人和我说这样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当时有人和我这样说,恐怕我也不会听他劝告的。”
“从表妹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起,我就和她在一起的了。二十年来,我心里只有她一个
人,她喜欢我就喜欢,她烦恼我就烦恼。”
“如今我忽然知道她心上另有一个人,甚至这个人已经把我从她的心中挤出去了,你想
想我的心里是个什么样味儿?”
“我的心里燃着妒火,妒忌几乎令我发狂,渐渐我也形神憔悴了。”
韩芷越听越是惊惧不安,“池怕伯当时在这样的心境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情?”她隐隐感觉得到,这事可能是和自己有关,连问的勇气也没有了。
池梁歇了片刻,喘过口气:“我明白了表妹的心事,我的心事也给爹娘看出来了。
“有一天,妈妈找我单独谈话,她问我:爹爹说你近来好似无心练武,这是为了什么?
我不能否认,但也不能对母亲说出真正的原因。”
“妈说,你不必砌辞骗我,你是我亲生的儿子,你的心事,我还会不知?”
“于是她再问我:你和表妹,近来也好似疏远了许多,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仍然只能回答:我不知道!但忍不住加多一句:妈,你要知道,应该去问一问表
妹。”
“妈妈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说道:你是害怕她长大了,翅膀硬了,自己就会飞走了?”
“我没说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妈跟着也叹了口气,傻孩子,要是你为这个操心,说不定倒是你自己的多疑了。”
“妈说,你的表妹虽然不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也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她素来柔顺,
我不相信她会没有本心,另一个人,他身受咱家恩德,料想他也不敢做出对不住我们的事
情。”
“看来妈妈已经看出了一点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情,她所说的另一个人,当然是指我的师
弟了。”
“我怎能对妈妈说呢?她是老一辈的看法,认为表妹若然和师弟‘私恋’,就是忘恩负
义的。她既然这样相信他们,我岂能去说他们的‘坏话’?”
“妈继续说道:或许是因为你们年纪大,表妹知道迟早要做我的媳妇,对你也不免有点
怕羞,以致反而有了拘束了。好孩子,你不要再多的胡思乱想了,妈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我懂得妈要给我‘安排’的是什么,也怪我当时糊涂,并没提出异议。唉,或许这也
正是出于我的自私,在我的心底里,我也是乐意由父母给我安排吧!”
“这一天终于来了,爹妈做了错事,我做了更大的错事!”
这更大的错事是什么?韩芷没有勇气问他,只有等待他自己说出来。
池梁在痛苦的回忆煎熬之下,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好像甚为害怕说出这个令自己难堪的
事。韩芷见他如此痛苦的神情,几乎忍不住就要叫出来:“池伯伯,你不想说,那就不必说
吧!”
但池梁咬了咬牙根,终于说出来了。
“这一天是爹爹的生日,他没通知亲友,只是设下酒席,自己家人团聚。”
“那年我爹爹是四十九岁,做的是普通只设家宴的小生日。不请朋友,并不稀奇。但出
奇的是参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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