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剑
陈石星连忙给他封穴止血,但这口刀直插心脏,如何还能救活?他的手术,只能让那小
太监留住口气,多活片刻而已。
小太监睁开眼睛,低声说道:“你怎么还不去办你的正事?”陈石星道:“唉,你何苦
如此?”
小太监道:“这事迟早会给发觉,我怕万一很快就给他们发觉,我自己也信不过自己不
会招供出来!”
陈石星知道已是无法挽救他的生命,只好和他说道:“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要我代办
么?”把耳朵贴到他的唇边细听,只听得那小太监气若游丝,蚊叫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我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没什么要麻烦你了,只盼你把我刚才的话转告,转告赵舵
主。”说罢,双眼闭上,已是停了呼吸。
陈石星对他的尸体拜了三拜,说道:“这小太监虽然不会武功,却是真正的侠士。”
云瑚说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咱们还是听他遗言,赶快去办正经算吧。”
两人施展超卓轻功,一路避过巡逻的卫士,不久就绕过了养心殿,望见了琅牙阁了。
琅牙阁是两层高的建筑物,他们躲在暗处,抬头一望,只见楼上房间,果然有灯光透出
纱窗,纱窗上隐现一个人影,似是在捧着书本,料想是皇帝在批阅奏章。楼下站着两名卫
士。
陈石星心里想道:“这两名卫士武功一定较高,小小的泥丸只怕封不住他们的穴道。”
只能冒一个险,掏出两枚铜钱,运用钱镖打穴的功夫。
钱镖如电,不差笔黍,两名卫士刚刚张开嘴已,“刺客”二字都还未曾叫得出来,胁间
的麻穴便给钱镖打个正着。登时有如泥塑木雕,仍然站在门前不动。要不是武学行家走近,
还会以为他们是在尽忠职守呢。
书房内的皇帝全神阅读奏章,并未注意。但在书房外面,还有一个保护皇帝的大内高
手,却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那“铮铮”两声了。
这大内卫士当然不免起疑,但还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奸细”闯到禁宫腹地,更想不到
可能会是“刺客”。他不敢惊动皇帝,于是放轻脚步,悄悄走下来看。
陈石星正是要他下来的,待他一踏出门槛,立即又是一枚钱镖射去。
不料这名大内高手武功更高,钱镖竟然给他一指弹开。不过,他虽然能够弹开,指头己
是痛如刀割,一条右臂,迅即亦已麻木不灵。
就在这瞬息之间,只觉微风飒然,左有陈石星,右有云瑚,已是从他两旁袭到。
这人虽然足可称为高手,但要是比起御林军的统领穆士杰和大内总管符坚城来,本领还
是差了很大一截,陈石星的武功可以和穆士杰抗衡,何况还有一个云瑚?结果他奋力抵挡,
只能抵挡三招,便给陈石星击倒,无暇呼救。但在倒地之时,却发出“砰”然声响,比刚才
的铜钱落地之声,大得多了。
在书房阅读奏章的皇帝,也听得见这个声响了。
他吃了一惊,放下一份奏折,拾起头来,问伴读太监:“小直子,你听见没有,刚才朕
听得外面好像是有一个人跌倒的声音。”
这“小直子”姓汪名直,是最得皇帝信任的一个当权太监,野心极大,此时正想对皇帝
有所要求,说道:“待奴婢出去看看,恐怕是大风吹过,树枝折断的声音也说不定。”
皇帝说道:“朕也料想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不用出去看了。”
汪直道:“谢皇上。”
皇帝继续说道。”倒是朕刚才看到一份奏折,原来外面有些事情,朕还是给蒙在鼓里
的。联想起你前几天提过的计划,说是要在大内总管的职权之外,另设一个西厂,唔,这个
计划,这个计划……”
汪直忙道:“陛下明鉴,奴婢的意思是想皇上多选心腹之士,充当耳目……”原来他计
划设立的“西厂”,乃是一个特务组织,由他自己统领。不但要和大内总管分庭抗礼,而且
要独掌生杀之权的。
话犹未了,忽听得“砰”的一声,书房的门突然给人推开。直闯进来的人,不用说当然
是陈石星和云瑚了。
汪直喝道:“范中柱,你疯了吗?什么事情,如此大惊小敝——”范中柱就是刚才被陈
石星击倒的那个本来是在书房外面看守的大内高手。等到一看清楚,进来的竟然是一男一
女,男的既非太监,女的亦非宫娥,一个“怪”字未曾出口,不觉呆了。
陈石星定睛一看,只见皇帝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少年,被他叫作“小直子”的太监
倒有三十左右的年纪。
皇帝似乎比汪直镇定一些,喝道:“你们是谁?何故擅闯朕的御书房!”原来这个皇帝
名叫朱见深,说起来,倒还不算是个很坏的皇帝。他十八岁即位,即位之初,曾经替在他父
亲(朱祁镇)做皇帝之时,被奸臣害死的前兵部尚书于谦洗雪过冤枉的。
不过可惜他年纪越长,却越是柔懦无能。以致被奸臣和权监勾结,将他包围,导他安于
享乐,终于令他变成权奸的傀儡。待到后来重用汪直,设立西厂,日益残害忠良,朝政更是
为之大坏,那是后话,暂且不表。
虽然性情柔懦,做皇帝毕竟也还有点皇帝的威风,此时他鼓起勇气一喝,心中虽在打
鼓,神色倒是保持着皇帝的“尊严”,显得比汪直镇定好多。
陈石星道。”皇上莫惊,校厚有要事奏来,并无他意。”在他说话之时,云瑚已是点了
汪直的穴道,令他不省人事。
朱见深这才看清楚了云瑚是一个美貌如花的少女,但这个美貌少女,出手竟是如此厉
害,却是不禁把他吓得呆了。
“你,你说是并无恶意,那,那又为何伤害朕的伴读太监?”
云瑚跪了下来:“请耍厚女无礼,只因我们所要奏禀之事,只能让皇上知道。所以民女
逼不得已,方始点了这个太监的昏睡穴。过了十二个时辰,他就会醒来的。”
朱见深见她肯对自己行参见之礼,这才放了点心,道:“姑娘如此身手,真是少有。恕
你无罪,请平身吧。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朕呢,你是何人?”他对云瑚减少了几分害怕之
后,不觉为云瑚的美色所述,心里暗自想道:“这个小泵娘真是长得如花似玉,比前几天新
选入宫的万贵妃还美得多。”
云瑚犹有童心,哪想得到皇帝是为自己的美色所迷,见他定着眼睛在看自己,不觉“噗
嗤”一笑,“小时候民女是晋见过皇上的,不过皇上当然记不得了。”
朱见深大为诧异,“你见过朕,那、你、你究竟是谁?”
云瑚道:“我的爷爷是先帝取中的武状元云重,我的爹爹也是曾经在御林军当过差的云
浩。小时候,有一次爹爹曾经带我逛过御花园。那天陛下在凝碧池泛舟和宫女采莲,爹爹告
诉我你是太子。”朱见深笑了起来,“哦,原来你是云重的孙女,云浩的女儿。你的爷爷是
对先帝有功之人,可惜你的爹爹却不肯为朕做事,你爹好吗?”
“多谢皇上关怀,我爹爹不幸,早已去世了。”
“可惜,可惜!你有兄弟么?”
“爹娘只是生我一人。”
“那就更可惜。朕悼念忠良,本来想给你家一个世袭罔替的官职的,可惜你家没有男丁
可以接受朕的封赏。不过,女官之设,古代亦有。不如你入官做朕的女官吧。对啦,你的武
艺很好,可以做朕的护从女官,闲时还可以教给朕的妃嫔一点防身本领。”
“多谢皇上抬举,我不想做官。至于说到武艺,我和这位陈大哥差得远呢,皇上若是要
有本领的人相助……”
朱见深似乎很不高兴也不耐烦听她提及别人,不待她说完,就截断她的话:“别的话以
后再谈。联只问你,你想做什么?不做护从女官,那么,做、做……”
他尚未想出要封给云瑚一个什么名堂方始恰当,陈石星在旁边也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这个糊涂皇帝也太喜欢东拉西扯了,他也不想想,我们二更半夜冒险闯入禁区,岂是为了
陪你说闲话的。”他情急之下,也不理会什么冒犯皇帝的尊严,便即上前一揖说道:“校厚
陈石星,有紧要事情禀告皇上,请恕无礼!”
他只揖不拜,按当时的礼节来说,这只是平辈的见面礼。倘若按照“律例”,他的确是
犯欺君侮上的“大不敬”之罪。
朱见深勃然大怒,喝道:“你没看见朕正在和云姑娘说话么?你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
说。否则,你先出去,让云姑娘替你说也是一样!”要不是没有卫士在旁,他早已叫人把陈
石星拿下了。
陈石星亢声说道:“我知道,但此事急不容缓,皇上若不及早处理,只怕要给奸臣误了
社稷!”
云瑚笑道:“我这位陈大哥性子很急,皇上,你莫怪他不懂礼貌,他说的事情的确是很
紧要的。”
朱见深这才对陈石星投以冷冷的一瞥,说道:“哦,原来你是来告状吗?谁是奸臣?你
说!”
陈石星道:“我是来为民请命的,要说告状,也可以说是为百姓告状。不过更紧要的却
是为了陛下的江山!本来我该写个奏折,但只怕这个奸臣在宫中也有耳目,所以只好来面奏
皇上了。这个奸臣就是——”说到此处,伸出中指,在御书房的檀木书桌上写出了“龙文
光”三个端端正正的大字!
朱见深见他显露了这手功夫,登时好像给人泼了一盆冷水,被美色昏迷的脑袋这才清醒
过来。“他们一同进来,云瑚和这小子又是这般亲热,看来他们的关系一定是非比寻常了。
这个小子的指头能在擅木桌上写字,要是给他这根赛似利刃的指头戳在朕的身上,那还了
得?”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已是在这姓陈的“小子”掌握之中,他如何还能再摆皇帝的架
子了。
云瑚笑道:“大哥,你在御书房留下这奸贼的名字,不怕给人看见吗?再说好好一张檀
木书桌;给你写了字,以后不能用了,也很可惜。”
陈石星道:“那也无妨,我把它抹去就是。”随手一抹,果然一抹之下,那三个字登时
不见,只是桌上多了许多木屑。陈石星扫干净后,说道:“我把这张桌子弄得稍微有点凹凸
不平,还请皇上恕罪。”
朱见深吓得胆颤心惊,好一会子方才说得出话:“这是小事,不值挂齿。只不知侠士何
以说龙尚书是个奸臣?”
陈石星道。”他和瓦刺派来的密使私订和约,那个瓦刺密使,如今还在他的家中,难道
陛下不知?”
朱见深佯作大吃一惊,“哦,真的有这样的事吗?朕可是一点也不知道。”
陈石星道:“如此说来,这龙文光可更是胆大包天,欺君罔上了,请陛下治他通番卖国
之罪!”
朱见深道:“但不知侠士是否误听谣言?须知处治大臣,非同小可,朕也不能单凭一面
之辞,必须找到他通番卖国的真凭实据,这才能够降罪的。”
陈石星道:“陛下想要真凭实据,那也不难,看龙文光所签的这份和约草案。”
朱见深接过那份草案,仔细一瞧,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做声不得。
他的吃惊,并非由于这份和约太过丧权辱国。和约的全部内容他是早已知道了的,刚才
他看的那份奏折,就是龙文光附呈那份和约的密奏,和陈石星给他的这份草案,一字不差!
他吃惊的是,这样机密的文件,龙文光何以竟会让它落在陈石星的手中?
云瑚似乎猜着他的心思,说道。”这是我们前几天晚上到那奸臣的家里,逼龙文光这贼
子亲手交给我们的。我们还亲眼看见了那个住在他家的瓦刺密使,只可惜未能将那密使擒
来。”
云瑚继续说道:“龙文光的笔逊,皇上料必熟悉,不会怀疑是假的吧?”
朱见深给吓得心头大震,连忙说道:“云姑娘,你家两代都是忠臣,你说的话,朕怎会
不信。”
陈石星道。”陛下既然相信我们并非作假,那么请看这份和约,是否丧权辱国?”
他把这份和约草案从朱见深手中取了回来,念出其中最关紧要的四条,说道。”一不许
朝廷在大同重镇驻兵,这等于是自撤藩篱,让瓦刺兵可以随时长驱直入;二要割雍州西部和
凉州北部,就是让瓦刺兵可以兵不血刃而得大明国士;三要每年纳贡三百万两银子,这是拿
我们百姓的血汗去充敌人军费;四要和朝廷联合出兵‘袭灭’两国边境的‘草寇’……”
说到此处,陈石星故意顿了一顿,然后问朱见深道:“这一条皇上可能以为是对朝廷?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