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剑
云瑚咬着他的耳朵悄悄说道:“这个地方是养心殿,是皇帝召见臣子的地方,有时也会
在这里批阅奏章的。莫非皇帝就在这儿?”
陈石星躲在假山石后,凝神望去。养心殿是两层高的建筑物,上面有座阁楼,透出灯
光,纱窗隐现人影,宫外黑影幢幢,显然是负责守卫的大内高手。
陈石星施展超妙轻功,悄无声的跃上一颗大树。他是趁着有一股风刮过之时飞身上树
的,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但他驻足之处却是枝不摇、叶不落,那些在养心殿外的守卫果然
谁也没有起疑。
这晚月淡星稀,这棵大树又是枝繁叶茂,正是最好的藏身之处,在村顶居高临下,可以
看见阁楼里的情景。
在阁楼里的是一个华服少年和一个中年人。这华服少年果然是陈石星曾经见过的那个当
今的大明天子朱见琛。
那个中年人则是大内总管符坚城,符坚城的武功称御林军统领穆士杰相著,放在武林中
也称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的。
陈石星暗自思忖:“有此人随驾,想要不惊动众人恐怕是有点难了。”虽然是敌明己
暗,但他自问没有一出手就制伏符坚城的本领,一时之间倒是不敢轻举妄动。正当他盘算用
什么方法最好的时候,只听得皇帝已开“金口”:“那两个人已经进了宫吗?”符坚城道:
“皇上有约,他们怎敢迟到,早已进来了。是不是请他们现在就来?”
用到一个“请”字,这两个人的身份显然非比寻常。陈石星心头一凛:“这两个人当然
不是我和瑚妹,却不知是谁?”
心念未已,只听得皇帝说道:“且慢,让他们迟半个时辰再来。我想先看一看大同总兵
的奏折,不知雁门的仗打得怎么样了?”
符坚城道:“情形似乎不太妙。大同刘总兵的奏折是八百里快马加鞭,二更时分才送到
宫中的,我已经捡出来放在御案上了,请皇上过目。”
那奏折是用铜狮子镇着的,朱见琛拿起来一看,不觉“咦”了一声。符坚城走过来看,
不禁也登时面上变色。正是:
君皇惊异事,侠士探深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广陵剑》——第四十四回 豺虎未除腾剑气 龙蛇混杂入京华
梁羽生《广陵剑》 第四十四回 豺虎未除腾剑气 龙蛇混杂入京华 原来这只铜狮子的眼部本来是镶有两粒珍珠的,如今只见双眼深陷,那对眼珠却已不见
了,挖去狮子眼睛的这个人,也不知是嘲笑皇帝有眼无珠,还是嘲笑那个上这份奏折的大同
总兵有眼无珠?
身为大内总管,负责保护皇帝的符坚城不禁吓出一身冷汗!登时呆了!但令他吃惊的事
情还不只此!
只见朱见琛捧着那份“奏折”,面色大变,沉声喝道。”符坚城,这份奏折是哪里来
的?”
皇帝并没追究镇纸铜狮眼珠被挖的事,一开口却先追问这份“奏折”的来由,倒是大出
符坚城意料之处。原来朱见琛并非没有发现铜狮的眼睛被挖,但这份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
在他面前的“奏折”,却是更加令他震惊。符坚城莫名其妙,“这,这不是大同总兵的奏折
吗?”
朱见琛喝道:“你自己仔细瞧瞧!”
大同总兵那份奏折是用黄绫裱面,用上好的玉扣纸书写的,而且封面是按照规定的格式
写下他的官衔“恭呈御览”,并附有司礼太监(等于皇帝的收发)的签呈的。
这份“奏折”却是粗糙的纸,完全不依格式。此时朱见琛已经把“奏折”打开,符坚城
在御书案的另一边看过去,只见上面写的是龙飞凤舞的大字,并非奏章规定要用的“殿阁体
“工笔小楷。
符坚城大惊道:“这、这是谁人调换的奏折?”
朱见琛怒道:“你还问我?这是金刀寨主写给我的信!”
符坚城走近一些,定睛一瞧,此时方始看清楚了第一行写的那十几个大字,果然真
是。”草野义民周山民冒死进言!”
符坚城大惊之下,忽地发现角落里有本奏折,连忙拾了起来,一拾起来,不自禁的手指
颤抖,似乎想拿给皇帝却又不敢。
朱见琛道:“是谁人的,拿来给我。”
符坚城道:“是刘总兵的奉折,不过,不过!”话犹未了,朱见深早已从他的手上抢了
过来,只见上面批着八个大字:“畏敌如虎,胡说八道!”
朱见琛把大同总兵的奏折和金刀寨主的情放在桌上,对照来看。
符坚城站在旁边待候,只见他时而眉头打结,时而露出笑容,时而低首沉思,时而抚折
轻叹,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心事。那神情好像是又惊又喜,而在欢喜之中又带着几分烦恼。
陈石星虽然不知道信中写些什么,但猜金刀寨主一定会劝告他不要向瓦刺屈服求和的,
心里想道。”要是他肯听金刀寨主的劝告,我倒可以用不着去见他了。”
心念未已,只见朱见琛已是抬起头来,脸上微有笑意,对符坚城道:“消息倒还不
坏。”符坚城道,“什么消息?”朱见琛道:“雁门关外打了胜仗。”符坚城诧道:“但刘
总兵的奏折——”朱见琛道:“这场胜仗是金刀寨主打的,与刘总兵无关。刘总兵那道奏
折,哼,哼,倒真是危言耸听,把形势说得大大不妙。”
符坚城道:“看日期两份奏折是同一天发的,照理说来,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
日子,瓦刺同时应付两场大战的。而且就整个战局而论,一个说是打了胜仗,一个说是打了
败仗,这、这……”
朱见琛道:“刘总兵畏敌如虎,他一定是谎报军情,希望朕给他增兵添饷。”不知不
觉,用上金刀寨主对这个大同总兵的“评语”。显然他是宁可相信金刀寨主,不信那个总
兵。听至此处,陈石星心里暗暗欢喜:“看来这个皇帝还不算太过糊涂。”
哪知心念未已,只听得朱见琛似是自言自语的又再说道:“朕担心的倒是以后的事
情。”拿起金刀寨主给他的那封信,却把大同总兵的奏折掷入字纸篓中,长长叹了口气。他
虽然没说下去,善于鉴貌辨色的符坚城却已知道他的心思了。
本来给吓得不敢说话的符坚城,心思登时又活动起来,立即说道:“圣上明察秋毫,奴
才有句不中听的说话,请陛下恕罪。”
朱见琛道:“朕不是早已对你说过了吗,朕正需要忠心于朕的臣下直言,你但说无
妨。”
符坚城道:“圣上明鉴,官军打了败仗,草寇却打了胜仗,恐非陛下之福。”朱见琛
道:“你说得不错。朕忧虑的正是这点。金刀寨主虽说只要朕肯出兵御敌,他愿效忠于朕。
朕可不敢相信他的诚意。而且还有一层,这次他纵然打了胜仗,但怎知下次……”
符坚城忙道:“是啊,想胜败乃是兵家常事,金刀寨主纵然能够打仗,也不过是占山为
王的草寇而已,手下充其量是几万乌合之众,认真打起仗来,怎能抵挡瓦刺倾国之师?咱们
倘若倚仗这股草寇,万一瓦刺出动大军,将他歼灭,咱们处境岂不尴尬?那时只怕咱们想要
求和也不能了。”原来他早已受了瓦刺的厚礼,是以一有机会,便不惜长大“敌人”的志
气,灭自己的威风。
朱见琛道:“依你之见如何?”
符坚城道:“奴才愚见,不如趁这小胜一仗的机会,答允与瓦刺议和,和约可能对咱们
较为有利。”朱见琛沉吟半晌,说道:“朕本来是准备接见瓦刺密使之后,明日的‘早朝’
再与群臣商议和战的大计的。那么就仍按照原来的计议吧。”
符坚城道:“是啊,听听瓦刺使者的说话,雁门关之战的真实情形,陛下就可以知道得
更清楚了。是不是现在就请他们前来?”
朱见琛道:“好,你马上派人去,请长孙兆来!”
陈石星方始知道:“原来长孙兆亦是再次入京,充当密使。那另一个人料想是弥罗法
师。”
符坚城尚在阁中,要是又来两个高手,他如何能与皇帝单独会面?
正自踌躇,忽见符坚城伸头出窗外探望。
原来符坚城蓦地听得有人叫他名字,那声音恍恍惚惚,若有若无,也不知是人是鬼,不
禁吓得毛骨悚然。朱见琛发觉他面色有异,说道:“符坚城,你看什么?”
他一震之下,连忙强慑心神,“没什么。奴才想出去巡视一番,督促他们加强戒备。”
他怀疑可能就是陈石星偷入宫中。一来是怕吓了皇帝不敢签那和约,二来他夸下海口在
前,还是给陈石星闯进了养心殿来,他这个大内总管失了面子还是小事,给皇帝降罪,事就
大了。
是以他必须在陈石星未闯入养心殿之前把他拿下。当然他也想到云瑚可能和陈石星一起
前来,但他布置在养心殿中的人手,料想亦已足以对付得了云瑚,不怕陈石星使用调虎离山
之计。
朱见琛沉吟片刻,说道:“你出去看看也好,瓦刺国师和那位长孙贝勒此时也该来了,
你就顺便代朕去迎接他们吧。”符坚城先把两名大内卫士唤进来,吩咐他们“我去迎接瓦刺
使者,你们在这里小心伺候皇上。”这两个卫士,一个名叫白登,是北鹰爪的掌门人;一个
名叫姜选,是劈挂掌的高手。他们是大内卫士中顶儿尖儿的人物,武功只不过略逊于符坚
城,可说是高手中的高手。有他们二人在皇帝身边,符坚城料想已是足可以对付云瑚有余,
这才放心出去。
他刚走出养心殿,便听得“嗤”的一声轻响,符坚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劈空掌立即
打出,那颗泥丸被他掌凤震碎,在他脸上也给溅上几点碎泥。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当然知
道这颗泥丸是出于暗器高手的了。
他只道此人便是陈石星,不由得心中大怒:“你这小贼竟然胆敢戏弄于我!”他不想惊
动皇帝,当下不动声色立即便向泥丸飞来之处扑去,那人连发三次泥丸,符坚城兀是未能发
现他的踪迹。不知不觉给那人引得离开养心殿越来越远。
陈石星没有继续接到那人的指示,正自考虑好不好现在就冲进养心殿,忽然看见养心殿
外已经出现了两条人影。从殿内透出来的灯光虽然不是怎么明亮,但躲在树上居高临下的陈
石星已是看得相当清楚。
走在前面的是个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云瑚。
但走在后面的那个人,穿着瓦刺贵人的服饰,赫然竟是那位瓦刺大汗派来的密使长孙
兆。三个月前,陈石星曾在官中碰见过他,依稀认得他的相貌。
陈石星不觉心中大为惊诧:云瑚怎的会和长孙兆一起呢?
当然他也迅速想到了,莫非这个长孙兆就是韩芷乔装打扮的?但韩芷和云瑚一样,也是
扮作小太监入宫的。仓促之际,哪里找来这身瓦刺贝勒的衣裳?他尚在思疑不足,云瑚和长
孙兆已经来到了养心殿的门前。
陈石星没有猜错,那个长孙兆果然是韩芷假扮的。
原来正当陈石星趁着风声跃上大树之时,云瑚在那假山洞口,也接到了一颗突然打到她
们面前的蜡丸,借丸打开,有个小小的纸团,打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四个蝇头小字。
这四个小字是:入洞更衣。
云瑚和韩芷进入山洞一看,只见洞中果然有一套衣服。她拿起来一看,说道:“韩姐
姐,这好像是瓦刺服饰?”
韩芷冰雪聪明,登时醒悟,说道。”这人是要我假扮长孙兆。”
长孙兆在瓦刺人中属于短小精悍一类。但身材还是要比韩主高大一些。
不过在这套衣裳旁边还有一双塞满棉花的高底粉鞋。穿上这对鞋子,身高倒是和长孙兆
差不多了。
韩芷改容易貌之术天下无双,衣裳里面再塞了一点棉花,也就不显得怎么不称身了。她
随身带有易容丹和一些必需的化妆品,不消片刻,已是扮成长孙兆的模样,笑道:“云妹
子,你看我扮得像不像?”云瑚道:“我若不是仔细察看也看不出来,如今又不是白天,料
想可以瞒得过那班卫士。”
她料得不差,在养心殿外面守卫的四名卫士,其中只有一个人是见过长孙兆的,又仅只
见过一次,果然不敢怀疑,但她没料到的是,卫士对长孙兆虽然不敢怀疑,对她却有怀疑。
皇帝身边有哪几个得宠的小太监他们是知道的,云瑚所扮的这个“小太监”他们可没见过。
如此机密之事,司礼太监汪直怎会派一个陌生的小太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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