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剑
少年的刀法他竟然似曾相识。少年刚才劈出一刀,招里藏招,式中套式,不求攻而自攻,不
求守而自守,分明是云家刀法中的一招“夜战八方藏刀式”,以寡敌众,用这一招,最是巧
妙不过。不过陈石星从云浩刀谱中学来的这招“藏刀式”和眼前这个少年使出来的“藏刀”
却又微有不同。谱中的“藏刀式”较为刚猛,少年使出的“藏刀式”则较为阴柔,在刀浩中
有剑法的轻灵翔动之势,和云家刀法的纯刚之势不同。
陈石星知道云浩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弟子。突然看见少年使出这一招来,不禁大为讳
异,心里想道:“莫非是我见闻不广,可能有哪派的刀法与云家这招大同小异,或者是从云
家刀法中偷招而自加变化的也未可知?”要知云浩是名播天下的大侠,他的刀法自然会有许
多人见过。是以陈石星这个推断。也是属于情理之常。
围攻少年的那六个瓦刺兵己是三死三伤,有两个还骑在马上的瓦刺军官一见形势不妙,
连忙纵马上前,一个奔向陈石星,一个奔向那个少年。陈石星正在一呆之际,只觉脑后风
生,瓦刺军官的狼牙棒已在他的背后朝着他的脑袋打下来了!在这瞬息之间,那少年又是一
刀劈翻了一个瓦刺兵,随手夺了他手中的青铜锏,就向攻击陈石星的那个军官掷去,叫道:
“朋友,当心!”陈石星本来是救他的,不料反而要他相助。
不过,陈石星虽然因为惊奇于这少年的刀法而至分了心神,他毕竟还是个在武学上有深
湛造诣的人,猝然迟袭,本能的就会抵御。就在这瞬息之间,只听得“当”的,一声,“喀
嚓”一响。“当”的一声是少年掷来的青铜锏和那军官的狼牙捧相撞,“喀嚓”一响,则是
陈石星的反手一剑已经把那军官的脑袋削掉,洒下了一片血雨!
陈石星骑的这匹白马神骏之极,也就在这瞬息之间,陈石星双腿一突,这匹白马已是知
道主人的意思,蓦地跳将起来,箭一样的向那个袭击少年的军官“射”去!少年刚在回头,
正要斩那军官,只见白光一闪,陈石星的白马已经从他身旁飞过,迅即又回来了。他要杀的
那个军官已是身首异处,剩下两个瓦刺兵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逃跑。少年也不理会逃跑的敌
人,双眼只是盯着陈石星望。
陈石星还以为他是注意自己的这匹坐骑,心里想道:“我这白马,神骏非凡,也怪不得
他要惊异。”于是下马施礼,说道:“兄台本领高明之极,小弟适才不自量力,教兄台见笑
了。”
少年淡淡说道:“你的本领也很不错,这把剑更是宝剑。”态度冷淡之极,既不道谢,
也不还礼。
陈石星觉得有点奇怪,说道:“请恕冒昧,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可是从大同逃出来
的。”
少年又是没有回答,却反问他:“你是谁?”
陈石星道:“小姓陈,贱名石星。请问——”
少年听了陈石星自报姓名,忍地面色一变。陈石星话犹未了,他已是唰的一刀就斩过
来。
陈石星做梦也想不到这少年会恩将仇报,猝不及防,几乎给他斫着。还幸身法机灵,在
刻不容发之际,恰好避开。
陈石星惊骇之极,叫道:“我与你素不相识,纵然不应多管闲事,对你也是一番好意,
为何你要杀我?”
少年一刀劈空,跟着的是连环三刀,陈石星只好展开空手夺白刃的工夫与他周旋,已是
无法分神说话。
转瞬间过了三五十招,陈石星夺不了他的兵刃,这少年也伤不了陈石星。陈石星暗定心
神,只觉他的刀法越看越似云家刀法。
陈石星心中一动,冒险进招,中指一弹,弹着少年的刀背,趁他第二招未能及时发出,
迅即跃开,说道:“住手,住手,云大侠是你何人?”
少年并没住手,眼中怒火更炽,喝道:“你居然有胆量提起云大侠,今日不是你死,便
是我亡!”
陈石星说道:“为,为什么?”一句话未曾说完,但见刀光耀眼,少年出手更狠,每一
刀都是斫向他的要害。
陈石星忙于招架,又不能分神说话了。
少年喝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知道!”身随刀转“嗤”的一声响,刀锋过处,把陈
石星的衣裳割开了一道裂缝。
少年暗暗叫声“可惜!”这一刀他本来以为可以斫碎陈石星的琵琶骨的。
形势越来越险,陈石星被逼得拔剑抵御。
陈石星有剑在手,自是可以应付自如,轻描淡写的一招“三转法轮”,就把那少年的连
环攻势解了。
陈石星带有两把宝剑,一把是他师父张丹枫传给他的白虹剑,另外一把则是他师娘云蕾
的遗物,名为青冥剑,他的师父临终时吩咐他携去送给云浩的女儿云瑚的。此时他匆忙拔
剑,本来应该使用他自己那把白虹剑的,却不知不觉错拔了青冥剑了。少年刚才已经注意他
所用的白虹剑,此时见了他又拔出青冥剑,不由得更是分外留神,看得当然也更加仔细,这
把青冥剑是他相识之物,看清楚后,心里越发吃惊,越发恼怒。
少年本领虽高,陈石星倘若展尽“无名剑法”之长,实是不难将他打败。不过陈石星心
里却有顾忌,恐怕稍一不慎,会误伤了这个少年。最初他以攻为守,意图令这少年知难而
道、不料这少年却是不救险招,依然拼命抢攻。陈石星无法,只好见招破招,见式破式,竭
力化解。他要避免误伤对方,又不能为对方所伤,化解对方那么凌厉的攻势,艰难之处,比
起单纯的只求取胜,困难何止十倍!斗了一会,陈石星心里想道:“他再胡涂,也应该知道
我是手下留情了。奇怪,他为什么还要和我拼命?”
这少年并不胡涂,他也正是在想:“奇怪,这奸贼为什么对我手下留情?是了,敢情还
想冒充好人,骗我上当!”
陈石星化解了他的攻势,说道:“朋友,我不知道你和云浩有何关系,但你既然尊称他
为云大侠,纵然不是他的门人弟子,想来也该是个佩眼他的为人的了。那么咱们为什么不可
以好好的说个明白呢?实不相瞒,我和云大侠亦是颇有渊源!”
少年冷笑道:“你和他有什么渊源?”
陈石星道:“你把你和云大侠的关系告诉我,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
少年哼了一声说道:“你做的事情,我早已知道,用不着你告诉我啦!”陈石星诧道:
“你知道些什么?”少年蓦地又拔出一把剑来,左刀右剑,同时向陈石星劈刺,喝道:“我
知道你是毒死云大侠的奸贼!”
剑势轻灵,刀势刚猛,两只手分用两种不同的兵器,使出不同的招数,本来极是困难,
但这少年却能刚柔配合,妙到毫巅,饶是陈石星的无名剑法最擅于随机应变,也几乎着了他
的道儿,若不是闪得快,险些就要受伤,陈石星只好抖搂精神,再次化解他的攻势,说道:
“不是我自己居功,但我做的和你说的却刚好相反。不错,云大侠是给奸人害死,但我却是
救过他的人。虽然可惜我要救他的性命,结果还是没有成功!”
少年听他提起云浩之死,气得说不比话来,声音都颤抖了:“你这奸贼,你可以欺骗任
何人,就是骗不过我!不错,以你这点本领,当然是不能害死云大侠的,但你却是乘人之
危,落井下石,作了帮凶,也等于是害死了他!”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力劈剑刺,攻
势越发凌厉。
陈石星愤然说道:“我是帮凶,我害死云大侠,你这是听谁说的?”略一分神,只听得
嗤的一声,少年的右手剑,剑锋几乎是贴着陈石星的肩头削过,挑破了他的衣裳,陈石星见
这少年如此仇恨自己,暗自思量:“我向他辩白,他一定不会相信。”心中一动,把云浩那
口宝刀也拔了出来,说道:“好,我就用云家刀法向你讨教几招!”和那少年一样,左刀右
剑,同时发招。
少年见了这宝刀,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喝道:“奸贼,你说不是你害死云大侠,他的
宝刀怎么会到了你的手中?”
陈石星道:“是他亲手给我,托我送回去给他家人的。你想必知道云大侠的家事——”
少年怒道:“谁相信你的鬼话?”不待陈石星把话说完,又是一连串进攻的招数。
陈石星料想这少年必定是和云家有很深的渊源,只要他说得出云浩女儿的名字,宝刀也
不妨交给他代为送去的。哪知道少年见了宝刀,越发好似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陈石星无可
奈何,只好先胜他再说了。陈石星在石林苦练三年,最上乘的无名剑法都已练成,触类旁
通,云家刀法的造诣自然也是今非昔比了。比较起来,还在这少年之上。
陈石星以刀对刀,以剑对剑,刀法剑法都克制了对方。十数招一过,少年已是完全处于
下风,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陈石星冷笑道:“宝刀我可以擅取,刀法是不能偷
的。你相信云大侠是感我之恩,才把刀法传授我了吧?”
少年冷笑道:“刀法不能偷,刀谱不能偷么?可惜你偷来的刀谱,凭着你一点鬼聪明偷
练,练得可还没有到家!”说话之际,也不知是否因为分了心神的原故,所使的一招云家刀
法、现出老大一个破绽。
陈石星气涌上来,刀背一翻,原式进招,把少年的银刀压下,哼了一声说道:“要怎样
才算学得到家?”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少年银刀忽地转过刀锋,本来是挑向上路的“上手刀”变而为斜削
下三路的“下手刀”,喝道:“这个变招你也不会,你还敢骗我是云大侠教给你的?”
刀锋疾削而过,陈石星只觉膝盖一片沁凉,裤管已经削穿一个茶杯口般大小的缺口,要
不是他抽身得快,险些就要给他削掉了膝盖。
在这危机瞬息的刹那,陈石星再也无暇思量,右手剑立即进招,本能地使出无名剑法的
精妙绝招,破解对方攻势,顾不得要手下留情了。只听得当的一声,少年的银刀断为两截,
陈石星的青冥剑有断金截铁之能,削断对方的银刀,余势兀未稍衰,跟着一翻一绞,少年右
手拿的青铜剑也给他绞脱手中,飞上半空。
少年固然大吃一惊,陈石星也是吃惊不小,幸好那少年没有受伤,陈石星方始松了口
气。连忙收回刀剑,纳入鞘中,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陈石星是得了张丹枫的上乘武学真传,方始参悟云家刀法的。论刀法的造诣,他是胜过
这个少年。但说到衣钵真传的“正宗”云家刀法,这个少年是比他更为纯粹。从刚才那一招
可以表露无遗。
少年没有回答,突然身形一起,使出“燕子三抄水”的超卓轻功,几个起伏,一个飞
身,就跨上陈石星那匹白马!陈石星起初还以为他要逃走,待到见他跨上自己的坐骑,方始
吃惊,连忙发出口哨,呼唤那匹白马回来。
这匹白马本来很听他的话的,不知怎的,这次却不听了。竟然没有反抗,让这少年骑了
它疾驰而去。
陈石星疑团满腹,“这少年一定是云大侠亲自调教出来的。但我的师父又说,他的刀法
只是传给女儿,这少年又是哪里钻出来的呢?莫非是他的关门弟子,我的师父也还未知。奇
怪,这白马脾气何等倔强,居然又肯听他指挥。”陈石星百思不得其解,少年骑了那匹白
马,早已去得远了。
幸好那些死掉的瓦刺骑兵,他们的坐骑还在附近,陈石星捉了一匹,心里想道:“不管
怎样,即使大同已经给鞑子占据,我也得去探听消息。”
由于碰上这队瓦刺骑兵,陈石星不敢行走官道,只能找寻山路来走。不过在山路上走,
也还是可以看得见山脚下草原上的动静的。
一路小心翼翼,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奇怪得很,山路上固然没有碰见一个敌兵;草原上
也是一直沓无人影。
陈石星正在疑惑,忽听得前面茅草丛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声音来处,距离百步开
外,寻常人本来是不易觉察的,但陈石星经过了在石林中三年的苦练,内功已有很深的造
诣,听觉的敏锐,自是异于常人,一听就知草丛里埋伏有人。
陈石星心道:“来了,来了!”只听得草丛里果然人有低声说道:“奇怪,这小子不知
是什么道路,单人匹马,竟敢向北方走,难道他是去大同不成?”另一个人说:“管他什么
路道,咱们正好抢他的马匹!”
陈石星不觉一怔,“奇怪,这两个鞑子的汉话倒是说得流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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