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剑
丽,陈石星心神微荡,“女孩儿家真是奇怪,动不动就会脸红”,笑道:“云姑娘,你怎么
这样客气起来了?我才是全靠了你相助之力,方能脱险呢。云姑娘,你不会怪我吧。”云瑚
怔了一怔,说道:“我怪你什么?”陈石星道:“刚才我是恐怕敌人太强,不愿意连累你陪
我冒性命之险,所以劝你先走的,好在你没听我的话。不过我真的并非看小你的,你不至于
误会我吧?”
云瑚听了这话,又是害羞,又是感动,说道:“你样样为我着想,我感激你都还来不及
呢。”心里想道:“难道他是不知道双剑合壁的来历,还是故意拭探我的呢?”陈石星道:
“天就快要黑了,咱们是再走一程呢,还是就在此地歇息呢?”忽地发觉云瑚正在定着眼神
看着自己。
陈石星正自觉得奇怪,忽听得云瑚啊呀一声叫了起来。陈石星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云姑娘,你怎么啦?”
正是:
劫后愿为同命鸟,最关心是眼前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广陵剑》——第十三回 失足终成千古恨 盟心愿结此生缘
梁羽生《广陵剑》 第十三回 失足终成千古恨 盟心愿结此生缘 云瑚说道,“不是我有事,是你有事。伤大哥,你受了伤都不知道么?”陈石星刚才被
呼延龙刺了一剑,左臂划开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鲜血不断沁出,此时已是染红了衣袖,开
始给云瑚发觉了。
陈石星道:“一点轻伤,算不了什么。”
云瑚说道:“受了伤可不能大意,先止了血再说。我身上带有金创药。陈大哥,请你坐
下来,让我给你敷药裹伤吧。”
刚才在剧斗之中,陈石星受了伤也不觉得疼痛,此时给云瑚提醒,方始觉得,说道:
“也好。那么麻烦云姑娘了。”
云瑚说道:“陈大哥,你帮我们母女这样大的忙,些须小事,你也和我客气。”
可是当她掏出金创药的时候,却是不禁有点踌躇了,要给陈石星敷药裹伤,非得他脱掉
上衣不行,她是一个女孩儿家,有生以来,几曾和一个初相识的男子如此亲近?自是不免有
点难为情。
陈石星懂得她的心意,一咬牙根,把半边袖子撕了下来,说遭,“云姑娘,请把金创药
与我,我自己会敷的。”
陈石星一客气,云瑚倒是不好意思了,说道:“陈大哥,你只用一条手臂,敷药如何方
便?听我的话,躺下来吧。”
陈石星小心翼翼的把背着的古琴先放下来,靠着大树坐下,说道:“云姑娘,多谢你
了。世间事情真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几个时辰之前,你还把我当作敌人,如今你却对我这样
的好。”他是心里着实欢喜,不自觉的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云瑚脸上一红,说道:“是呀,的确是有许多事情意料不到的。陈大哥,你还怪我刚才
的鲁莽吗?”
陈石星道:“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嗯,你的金创药比我随身所带的金创药还好得多,
现在已经不疼了。”
云瑚笑道:“哪有见效这样快的。天色已黑,龙成斌那小贼吓破了胆,料想是逃回大
同,今晚决计不敢再来的了。咱们也不必忙于赶路,就在这里歇一宵吧。你先睡,我给你守
夜。”
陈石星道:“其实我并不累,今晚不睡也行。”
云瑚柔声说道:“陈大哥,你的本领十分高强,但也不是铁铸的身子,还是听我的话,
先安歇吧?”
“最难消受美人恩”,一个美丽的少女对他如此温柔体贴,陈石星几曾得过?不觉如沐
春风,心里甜丝丝的好不舒眼。说道:“好的,我听你的话。但现在我可还未想睡。”
云瑚说道:“陈大哥,你这张琴让我瞧瞧行么?”陈石星道:“当然可以。”
云瑚抚弄古琴,赞道:“好一张稀世之珍的古琴,想必是你的家传宝物了?”
陈石星听得她称赞自己这张古琴,心中更是欢喜:“想不到她竟然是个识货的行家。”
说道:“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或许它不能算是稀世之珍,但在我的心目之中,却确实没有哪
样东西可以比得上它。”
云瑚微微一笑,说道:“当真没有么?”
陈石星翟然一省,说道:“不错,有一样东西是要比它珍贵得多。”
云瑚道:“那是什么?”
陈石星道:“是知己的友情。”
他在说这个话的时候,不觉想起了“小王爷”段剑平来。他在内心中许过愿,要把这张
吉琴送给段剑平的。
云瑚却会错了他的意思,只道他这话是为自己而发,不觉粉脸微红,说道:“陈大哥,
你的爷爷是天下第一琴师,你的琴想必是弹得很好的了。”
陈石星道:“我和爷爷差得远呢。可惜我的手臂受了伤,待我好了弹给你听。云姑娘,
你也喜欢弹琴的吗?”
云瑚说道:“我弹的琴可是不成曲调,小时候胡乱学过几天。我有一位朋友,他很喜欢
弹琴。”
陈石星道:“可是小王爷么?”
云湖说道:“正是段剑平。你怎么知道?”
陈石星道:“我在大理听过他弹琴,弹得很是不错。”
云瑚说道:“前几年他曾在我的家里住过一个多月,常常弹给我听的。但我知道他一定
没有你弹得好。”
陈石星勉强笑道:“你又没有听过我的弹琴,下这评语不太早了一点么?”
云瑚说道:“何须听过?俗语说名师出高徒,何况你的爷爷就是天下第一琴师。咦,陈
大哥你在想些什么?”她忽地注意到陈石星如有所思了。
陈石星道:“没什么,我是在想什么时候好了,可以为你弹琴。”其实心中却是在想:
“要是他们成了亲,我把这架古琴送给他们夫妇,倒是一件最佳的礼物,嗯,他们一个是王
府的贵公子,一个是大侠的女儿,他们匹配,才是最美满的姻缘。”
云瑚笑靥如花,说道:“那么我先多谢你啦。陈大哥,听说琴声可以令人宁静,是真的
吗?”
陈石星道:“我听爷爷说过,要是琴技已臻化境,别人的喜怒哀乐,都可以任由你的琴
声操纵。”
云瑚说道:“可惜我弹得不好,否则我倒想弹奏一曲,给你催眠,陈大哥,你累了一
天,也该睡了。”
陈石星道:“段公子弹得很好,你是他的高徒,何须客气,你弹给我听吧,我真的想在
你的琴声之中安眠。”
云瑚笑道:“其实我是想请你这位名师指教,我弹给你听,你可不要笑话我。”
当下取出古琴,自弹自唱:
“晚风前,柳梢鸦定,天边月上。静悄悄,帘控金钧,灯灭银缸。春眠拥绣床,鹿兰香
散芙蓉帐。不见萧郎,多管是耍人儿躲在回廊,启双扉欲骂轻狂,但见些风筛竹影,露坠花
香。叹一声痴心妄想,添多少深闺魔帐。”
这是大同地方流行的民间小调,少女思春之曲。云瑚十四五岁的时候,段剑平最后一次
在她家作容,教她弹的。当时她也不解其中之意,只是觉得这个曲子好听,就牢牢记住了,
此时弹奏出来,给陈石星听,一曲奏罢,不觉脸晕轻红。
陈石星听得心神俱醉,蓦地想道:“这想必是段剑平教她弹的,以便他日闺房之内,妇
随夫唱,听这曲子,其乐有胜于画眉。我可不能想歪了。”听罢这个轻松的曲子,陈石星心
里有三分伤感,但更多的七分却是甜意,果然不知不觉的就在她的琴声之中睡着了。在梦中
他看见云瑚笑靥如花,和段剑平手拉着手向他走来,他献上古琴,当作迭给他们的新婚贺
礼。
陈石星梦见段剑平,云瑚看着他闭上眼睛睡着了,不知不觉也是想起了段剑平来。
她从来没有和一个男子如此接近,除了段剑平之外。
段剑平曾经好几次到过她的家里,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不过在她十五岁那
年,和段剑平分手之后,一直三年有多,却没有再见过面。
在这三年当中,她除了记挂迟迟不归的父亲之外,常常想起的就是段剑平了。每次想起
他的时候,总是有着一个快乐的回忆。
他们并肩而行,并没骑马。
云瑚伏地听声,只听得那个女的说道:“奇怪,咱们这匹白马刚才不知怎的好像颇为焦
躁,不听指挥,就把咱们带来这里。”云瑚吃了一惊,这声音竟是似曾相识。
跟着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跑了整整一个白天又半个夜晚,马不累人也累了,秀妹,
你也该歇歇啦。”
那女的说道:“英表哥,你不知道我多么记挂云家妹子,如今大同之围已解,我恨不得
插翼飞去看她。”
那男的道:“我受了段剑平之托,也是急于要见她啊。不过咱们的白马跑得飞快,和插
翼也差不多了,反正明天一定可以赶到。大同,你也不必太心急。找个干干净净的地方,你
先舒舒服服睡一觉吧。我替你守夜,明天一早,我会叫醒你的。”
云瑚听到这里,不觉又惊又喜,原来这一里一女,正是她希望到了金刀寨主那里可以和
他们会面的江南双侠——郭英扬和钟敏秀。想不到用不着到金刀寨主那儿,他们已先自来
了。
“原来他们连夜赶路,正是为了要去找寻我的。我且暂不作声,开他们一个玩笑。”此
时郭钟二人已经走进树林,和云瑚匿藏之处距离不远了。
脚步声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寻觅适宜睡觉的地方。云瑚见他们没有继续走来,正想悄悄
过去吓他们一跳,忽听得钟敏秀笑道:“你准备怎样替段剑平去向云家妹子表白心意?”
此言一出,不是云瑚吓他们一跳,而是他们吓了云瑚一跳了。“段剑平要向我表明什么
心意?又为什么要他们代为传达?”
只听得郭英扬笑道:“他不好意思和你说,我也不好意思和云家小妹子说。秀妹,你就
帮我这个忙吧。不,不是帮我的忙,是帮段大哥的忙。”
钟敏秀笑道:“说起来段大哥也是怪可怜的,他虽然是‘小王爷’荣华富贵,样样齐
全,可就是缺少一个知心的人儿作伴,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再过几年,‘小王爷’只
怕也要变成‘老王爷’啦,这个忙咱们倒是应该帮他够。”
郭英扬道:“是呀,这个忙也只有你才能帮他,你是应该当仁不让的了。”
钟敏秀似乎是为了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笑道:“要我帮他的忙那也不难,你把他和你
说的私话说给我听。”
郭英扬笑道:“我说给你听不打紧,你可别要回去取笑他。你不知道这位‘小王爷’,
平日看来是那等潇洒,说到自己心事的时候,却是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一样,脸都红了。
钟敏秀忍俊不禁,“噗嗤”一笑,说道:“你别穷刻划了,快点说吧,你是怎样探出他
的心事的?”
郭英扬道:“那天我劝他成家立室,我说你已经是将近‘而立’之年了,也该有位王妃
啦。她只是不作声。我说你文武全才,也难怪你眼光太高,我知道普通的女子你是看不上眼
的。但要找一个能够和你匹配的女子确是很难,你就将就点儿吧。”
“我说了这番话,想不到却是引得他开口了。你猜他说什么?”
钟敏秀道:“他就把意中人的名字告诉你了?”
郭英扬笑道:“他才没有这样爽快呢。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好像蚊子叫一样低声说
道:‘你说错了,不是我看不起人家,是我怕自己配人家不上。’”
“我一听欢喜得跳了起来,说道:‘这么说,原来你是已经有了意中人了,快点告诉
我,是谁家的姑娘?’”
“半响,他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位姑娘,你也是熟识的,她的父亲是名闻天下的大
侠,她自小聪明伶俐,秀外慧中,我们两家有数代交情,她一向把我当作大哥哥一样。小时
候我和她开过玩笑,说是一定要娶她为妻,当时只是一个玩笑,但当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
候,她已经是开始长成的小姑娘了,回家之后,我就老是忘不掉她,我心里明白,我开的不
是玩笑了,我真的想娶她了。”
“一时间我还没有想到他说的这位姑娘是谁。我一面思索,一面问他:‘既然你们乃是
世交,为何你不托人提亲,以你这佯的身份人才,还怕女家不答应吗?”
“他又叹了口气,说道:‘我比她大着十岁呢,一向又是把她当小妹妹一样,怎好意思
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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