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剑
侠叫他送这把剑给你的用意,你想必也已知道了吧?”
云瑚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半响方始轻轻的说道:“妈,咱们说些别的事吧。女儿
只想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
“云夫人”笑道:“傻孩子,你怎能永远陪伴我呢?”说至此处,忽地脸色转白,咳了
两声。云瑚忙道:“妈,你没有什么不妥吧?躺下来歇歇吧。”
“没什么。”“云夫人”喘过口气,继续说道:“这两天正在担心两件事情。第一件是
不知今生还能不能够再见到你,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了。第二件是记挂陈石星,不知他能否
脱险。你是在哪里碰上他的?”
“前天在路上碰见的。最初我还误会他是坏人呢!后来他说出曾经见过你的事情我才相
信他的说话。”
“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来看我?”
“他没有来这里呀!”
“啊,他没有来。他到哪里去了?”
“他回桂林去了。”
“云夫人”怔了一怔。说道:“他已经知道了单大侠赴一柱擎天的约会之事?”
“不错。周伯伯派江南双侠到大同打听我的消息,恰好也是在那天碰上。陈大哥知道这
个消息之后,马上就要赶回桂林,我们劝他先来这儿,他不肯听。我问他为什么这样着急,
他说叫我问你就明白了。”
“云夫人”道:“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他了。他是要赶回去查究谁是采害他爷爷的仇
人的;他曾经怀疑过一柱擎天雷震岳,我极力替一柱擎天分辨,他兀是半信半疑。”
云瑚说道:“不错,爹爹也曾不止一次和我提过一柱擎天雷大侠之名的。爹爹和他虽然
只是彼此慕名,未见过面,但却深知他的为人。相信他决不至于下那毒手吧?”
“云夫人”道:“不过,站在他这方面说,他也是应该回去查个水落石出。从他所说的
情形看来,我猜想一柱擎天虽然决计不会是杀害他爷爷的慕后主凶,大概也会知道凶手是
谁。”说至此处,忽地叹了口气。
云瑚道:“妈,你有什么难过之事?”
“云夫人”道:“不知你知道没有,他的爷爷就是为了你的父亲才给人害死的!咱们欠
他的恩情实在太多了!”
云瑚黯然说道:“想不到我和他乃是同一命运,同样丧失了至亲的人。而他更是无辜,
是受了咱家牵连的。我想杀害爹爹的仇人恐怕也就是杀害他爷爷的仇人了。”
“云夫人”道:“这是一定的了,即使不是同一个人,也必定大有关系。”
说至此处,“云夫人”又咳了两声,揉揉胸口,云瑚说道:“妈,你歇一歇再说吧,别
太劳神了。”
“云夫人”道:“我没事,不过有一件事是必须叮嘱你的。”云瑚见母亲说得这样郑
重,连忙问道:“什么事要我去办,妈,你吩咐吧!”
“云夫人”喘过口气,说道:“我的病虽无大碍,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痊愈。你爹爹的
大仇,我只能指望你去报了。”
“这是女儿份内所应为之事,只要女儿有一口气在,誓报爹爹之仇。妈,你放心吧。”
“你的仇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在七星岩伤害你爹的那两个魔头,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吧!”
“听说是厉抗天和尚宝山。”
“云夫人”道:“这两个人都是邪派中一等一的龟色,还有一个号称刀王的余峻峰也是
他们一伙的,尤其厉害。”她却未知厉抗天已毙于张丹枫掌下,余峻峰也给陈石星杀了。
云瑚暗自想道:“其实幕后的主凶还是龙家叔侄,妈,你虽然不说,我也是要去找他们
算帐的。”
“云夫人”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不错,这三个人的背后,也还有个指使之人。
不过,我希望你在我去世之后,才去杀他。”
云瑚听了这话,心里很是难过,“妈这样说,她是不想我去杀龙文光叔侄的了。”她只
道母亲由于曾经改嫁龙丈光,多少还有一点夫妻之情,心中难免不悦。不过,却也不当面说
她母亲。只能咬着嘴唇,轻轻说道:“妈,请你别说这样伤心的话。”
“好,那咱们就回到正事来吧。你的刀法虽然已得你爹真传,比起你爹的仇人还差得
远。你要亲手报仇,只有一个法子。”
云瑚怔了一怔,“什么法子?”她也曾想过这个问题的,不过她想的只是苦练武功,期
之十年。
“云夫人”道:“待你练成你爹那等功夫,恐怕仇人已经死了。你若想早日报仇,只有
和陈石星双剑合壁。”
云瑚面上一红,低头不语。
“云夫人”道:“好在你的仇人也是他的仇人,我想你即使不愿意嫁给他,他也会和你
联手的。”
云瑚说道:“妈,那你是不是要我现在就到桂林去找他?”
“云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心情混乱得很,我希望你早日为父报仇。”
云瑚说道:“报仇固然要紧,妈你有病,我也应该服侍你的。女儿还是多陪妈妈一些时
候。”
“云夫人”苦笑道:“我现在已经知道,我是无须拖累你了,我能够见你一面,心愿已
了。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哈哈,哈哈……”笑声突然中断!
云瑚吃惊叫道:“妈,你。你怎么啦?”听不见母亲回答,连忙一探她的鼻息,只觉触
体如冰,登时吓得呆了!
原来“云夫人”这许多年来念念不忘的就是一见女儿,一旦心愿得偿,精神已是陷于崩
溃地步。兴奋、愧悔、欢喜、悲伤……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都在同时涌现!以致心病突然
发作,就在狂笑声中断了气了。
云瑚呆若木鸡,过了好一会子,方始蓦地一声尖叫起来。
陈石星正在前往桂林的途中,他的心情也是混乱得很。
游子怀乡,离人念旧,人之常情,何况故乡是有“风景甲天下”美誉的桂林?故园风
物,魂牵梦紊,一别三年有多,陈石星是早已想回去的了。如今踏上归程,心情能不兴
奋?”
但在兴奋之中,却也有着难言的怅悯!
三年的变化是太大了,尤其是最近这两个月。
造化弄人,本来他与云家乃是地北天南,风马牛不相及的,但如今却变成了息息相关,
有如万缕千丝相互纠缠,剪也不断,理也还乱了。
想起了和“云夫人”的一夕长谈,想起了和云瑚的化敌为友,云家的命运似乎已和他血
肉相连。想起了那晚云瑚为他轻抚瑶琴,催他入梦;想起了昨日的路旁道别,云瑚的殷殷嘱
咐,盼望他早日归来……。陈石星又是欢喜,又是悲伤,禁不住心头苦笑了。
“她和段府的小王爷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我是什么身份,难道还能对她有非份之想
吗?我是只能为他们祝福,待他们的喜讯传来,把这张古琴送去给他们作贺礼了。唉!我为
什么还要老是想着她呢?”陈石星挥一挥手,虚打一鞭,催那白马飞跑。似乎要把云瑚的影
子掸手抛开,但可惜云瑚的倩影已是印在他的心头,纵然不去想她,也是抛开不了。
白马跑得飞快,不过三天,陈石星已是出了山西省域,踏入了河南境内的黄土平原了。
这一天他在一条绕着王屋山山脚蜿蜒而过的路上奔驰,中午时分,正自感到有点饥渴,
抬头一望,恰好发现路旁有一间茶馆。
这种路旁茶馆,是为赶路的旅人而设的,卖的不仅是茶,还有酒菜供应,于是陈石星便
的下了坐骑,到那山脚路旁的茶馆喝酒,茶馆旁边正好有块草地,陈石星笑道:“我有我
吃,你有你吃吧。”放任那匹白马在草地吃草。
陈石星要了一盘切牛肉,说道:“你们有什么酒就给我什么先来半斤。”
这种兼卖酒菜的路旁茶馆陈石星相当熟悉,当然不会有什么美酒佳肴,下酒的菜总是卤
牛肉、花生之类,酒则是自酿的“白干”,酒味多半很淡,聊胜于无罢了。
不料他喝一杯,只觉芬芳扑鼻,酒味的香醇,竟是他从来没有喝过的好酒。
陈石星有了一份意外的惊喜,赞道:“好酒,好酒!这酒叫什么名字?”
茶馆老板笑道:“自制村酿,哪有什么名字。难得客官赞赏,请多饮几杯。”
陈石星见他谈吐不俗,说道:“老板,你也来喝一杯吧。”
老板笑道:“知音难遇,你赏识我酿的酒,应该由我请客才对,怎能要你请我?”
说话之时,眼睛看着陈石星放在桌上的那张古琴。“知音”二字,想是由此触发。
陈石星越发惊异,心里思道:“想不到荒村野店之中,有这样一位风雅的老板。恐怕是
隐于酒肆的高人也说不定。”当下哈哈一笑,“谁请客都无所谓,喝了再说。”
老板倒也爽快,立即说逍:“好的,佳客难遇。我陪你喝个痛快。”拿了一坛酒来,说
道:“这是陈年老酒,味道更醇,你试一试!”
陈石星笑道:“我还要赶路,多喝恐怕不成。”
老板说道:“那就随量吧。”斟了两杯酒,说道:“先干为敬。”一饮而尽。陈石星本
来有点疑心的,见他先喝,也就放心喝了。
喝了几杯,老板说道:“客官,你贵姓?”
陈石星道:“小姓陈。老板,你高姓大名?”
老板说道:“不敢当。我姓丘,单名一个迟,迟暮的迟。”
陈石星道:“丘老先生出口成文,想必曾读诗书?”
丘迟笑道:“小时候是曾胡乱读过几年书,只因好酒贪杯,耽于逸乐,少年碌碌,老大
无成,故而改名为‘迟’,自伤迟暮。”
陈石星肃然起敬,说道:“老伯原来是位遁迹风尘的高士,失敬,失敬。”
丘迟哈哈笑道:“我是因为谋生乏术,只会酿酒,才开这个茶馆,卖茶卖酒,作为糊口
之资的。什么高人,客官,你是开我的玩笑了。”
陈石星心想:真人不露相。不由得对他更是另眼相看。喝了两杯,丘迟忽道:“陈兄,
你随身携带瑶琴,想必精于琴技?”
陈石星道:“稍会弹琴,精通二字那是远远谈不到的,老先生饱读诗书,想必也会弹
琴?”
丘迟说道:“你客气了。琴我是不会弹的,不过我却认识一位很有名的琴师。说来凑
巧,这位琴师与你同姓,也是姓陈。”
陈石星连忙问道:“这位老琴师是谁?”
丘迟说道:“据说他的琴技天下无双,大家称他为琴仙,他则自号琴翁。”
陈石星所料不差,“原来他说的果然就是我爷爷。”
丘迟继续说道:“我和他只是曾有一面之缘,还谈不上怎么相熟的朋友。有一天他也是
像你一样,路经此地,在我这里喝酒,喝了之后,大为赞赏,乘着酒兴,给我弹奏一曲高山
流水,那美妙的琴音我至今未忘。嗯,算起来已是二十多年之前的柱事了。”
陇琴翁乃是流浪江湖的琴师,有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陈石星暗自思量:“这位茶馆老
板看来虽然是个商人,我和他毕竟只是初次相识。俗语说得好,逢人但说三分话,未可全抛
一片心。我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吧。”
说罢与陈琴翁相识的往事,丘迟喝了满满的一杯,笑道:“高山流水的雅奏,可遇而不
可求,难得陈兄到此,二十年前情事,仿佛重现。不知陈兄也能为我弹奏一曲么?”
陈石星道:“我的琴技如何能与琴仙相比?”
丘迟说道:“陈兄请莫客气,我给你斟满一杯,聊助雅兴。”
陈石星亦已有了几分酒意,说道:“承赐佳酿,无以为报,那我就献拙吧。”
打开琴匣,取出古琴。丘迟眼睛一亮,“咦”了一声,说道:“陈兄,你这张古琴和陈
琴翁当年弹的那张古琴倒似乎是一模一样。”
陈石星笑道:“人有相似,物有同样,弹的琴虽然相似,奏出的曲子那就一定差得远
了。嗯,待我想想,奏个什么曲子好呢?”
放下酒杯,把眼一望,那匹白马正在外吃草,云瑚的影子不觉又浮现他的心头了。
陈石星轻拢琴弦,边弹边唱: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
絷之维之,以永今朝。
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
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毋金玉尔音,而有逻心。”
这是诗经小雅中“白驹”一篇的首尾两章,“自驹”是留客惜别之诗,陈石星弹奏此
曲,表面是感谢主人的雅意,实在他心里想的则是云瑚。
这两节诗经,倘若译成白话,那意思就是:
“白白的小马儿,
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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