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剑
展轻功,又回到那个石台。
只见段剑平在石台上盘膝而坐,头顶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啊,你回来了!”段剑平的耳朵倒还是很灵,陈石星一回到石台,他就睁开眼睛说
道。
“别忙说话!”陈石星知道他正在默运玄功把毒气逼出来,毒气随着汗水蒸发,有股难
闻的臭味。陈石星连忙一掌按着他的后心,以本身的真气输送进去,助他推血过宫。
陈石星刚才给他吞服的那颗药丸,虽然功能解毒,但对毒龙帮帮主秘制的剧毒暗器,可
没多大的效力,不过可以延缓毒发的时间而已。幸亏段剑平内功的根底甚好,此时又得陈石
星之助,毒气渐渐蒸发,陈石星粗通医理,给他把脉,知他已无性命之虞,这才稍稍放心。
但段剑平的脉息还是很弱,也不调和。陈石星心里想道:“他中的毒如此厉害,要想拔
清余毒,恐怕最少也得两三个月,他必须有个得当的人给他看护,还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给他
调治。嗯,本来我是应该看护他的,但我却不是最适宜的人。”
心念未已,段剑平又睁开了眼睛,说道:“好得多了,陈兄,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不
知应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陈石星笑道:“你说这话,就不是把我当作知己了。先别说话,待你好了,咱们以后再
谈。”
“不,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你们的坐骑是我不告自取的。我是恐怕你和云姑娘也许
不会再去大理,故此代江南双侠取回,省得你多走一次。”
在与云瑚相会之前,陈石星的确是不想再去大理的,但他却从未想过不许云瑚到大理去
见段剑平。听了这话,不觉苦笑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不过,你其实是应该见见
云姑娘的。”
“不瞒你说,我是很关心云瑚的,我对她就好像她是我的妹妹一般。”段剑平继续说
道:“有你照料她,我是可以毫无牵挂了,我约你今晚相会,就是想你知道我的心事,希望
你今后更好的对待她。”接着好像带着自嘲意味的笑道:“其实,我当然知道你会对她好
的,也用不着我拜托你啦。”
陈石星心乱如麻,说道:“关于云姑娘的事情,我正要和你说!”可是这次却轮到段剑
平阻止他了。
“陈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必说了。我是诚心祝祷,祝愿你们一生快乐。”段剑
平说道。
陈石星固然是心乱如麻,但段剑平的心情却比他更乱。在段剑平说话的时候,陈石星只
觉得他的脉搏跳动得很厉害,陈石星的心头也不禁如坠铅块了。
一阵山风吹过,陈石星微感寒意,并不是他禁不起深夜的寒风,而是他突然得到一个主
意,他从来没想到要这样做的,现在他却要这样做了。
他忽地点了段剑平的昏睡穴。
陈石星把段剑平放下,站了起来,只见那个小书僮正在一拐一拐的走上山坡。
“我家少爷怎么样了?”书僮看见段剑平躺在石台,动也不动,甚为吃惊。
“他中的毒相当厉害,不过你也不用担忧,危险关头已过,你家少爷并无性而之忧。你
来得正好,帮一帮我的忙吧。”陈石星说道。
“请陈相公吩咐。”
“你们住在什么地方,宁师傅还在那里吗?”
“我们租了西门外一间民房居住,宁师傅今早已经走了。是少爷叫他先骑一匹马回去
的。”
“啊,在西门外那太远了,宁师傅又已走了,那么,你们的少爷在那里养病可是不大相
宜。”
“我正是担忧这层呢。”
“你相信我吗?”
“我和少爷的性命都是陈相公你救的,我怎不相信你?”
那就好。”陈石星说道:“我给你找一个地方,托一位朋友照料你的少爷。这位朋友姓
殷名宇,他是一柱擎天雷大陕的大弟子。他会请桂林最好的大夫替你家少爷治病的。”
小书僮大喜道:“那敢情好。那咱们现在就走吧。你让我背少爷。”
陈石星道:“你省点气力走路吧。别和我客气。”
小书僮很是过意不去,说道:“陈相公,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怎能要你背我家
少爷?这本来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我的腿也不痛了。”
陈石星笑道:“你一定要帮忙,那就请你替我背这张古琴。”
他把古琴解下,却并不立即交给那个书僮。仿佛如有所思,忽地打开古琴,放在石台上
铮铮丛丛的弹了起来。轻声吟哦:
“行迈靡靡,
中心遥遥?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
此何人哉?”
这是诗经《王风·黍离》篇的一节。写一个流浪者的自叹。“迈”指远行,“靡靡”犹
言迟迟,指脚步迟缓,遥遥:心忧不能自主。近人余冠英译作:
“步儿慢慢腾腾。
心儿晃晃摇摇。
知道我的说我心烦恼,
不知道的问我把谁找?
苍天苍天你在上啊!
是谁害得我这个样啊?”
书僮甚是诧异:“怎的他还有心情弹琴吟诗?”
陈石星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你家的少爷在熟睡之中,他的伤势不会有什么变化
的。我却恐怕是最后一次弹这古琴了!”
书僮吃了一惊,禁不住问道:“为什么?”陈石星缓缓地说道:“不久你就会知道
的。”
小书僮见他面色沉暗,既然他说不久就可知道,小书僮也不敢再问下去了。
“好,咱们走吧。”他背起了段剑平,“步儿慢慢腾腾,心儿晃晃摇摇的下山。
到了殷家所在那条街巷,已是快要破晓的时分了。
他忽地把段剑平放了下来,说道:“巷口的那一间大屋就是殷家了,你和少爷进去
吧。”小书僮怔了一怔,“你呢?”陈石星道:“他们有人认识你家的小王爷的。我还有事
情要到别的地方去,不和你们一起了。”
小书僮诧异之极,“既然已经来到殷家的门前,为什么不进去坐一会?”陈石星苦笑
道:“你不知道,我一进去,他们就不许我走了。”
小书僮还在踌躇,陈石星道:“你不相信我,以为我会陷害你们的少爷?”小书僮道:
“陈相公,你别多心,我怎会这样想?”陈石星道:“那你还不赶快背起你的少爷上前敲
门,过一会这里就有行人的了。”
小书僮满腹疑团,但也只好听他的话。陈石星走了。
小书僮叫道:“喂,陈相公,你这张琴——”陈石星道:“待你少爷醒来,你告诉他,
这张琴是我送给他的礼物。”他的脚步陡然加快,头也不回,转瞬之间,已是去得远了。
小书僮背着主人,一破一拐的走上檐阶,拉起大门上的铜环,轻轻敲了三下。
大门应声打开,走出来的是个颜容憔悴的少女。
小书僮又喜又惊,“啊呀”一声叫了起来:“云姑娘,你在这里!”心想:“怪不得陈
相公说这里有人认识我们。”
云瑚昨晚整晚没有睡觉,她是怀着焦急的心情等待陈石星回来的。
云瑚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书僮道:“少爷受了奸人暗器,中了毒龙帮帮主的毒针,幸好陈相公给他医治,如今
正在熟睡之中。听陈相公说,大概没有性命之危。”
云瑚稍稍放心,问道:“陈相公呢?”她注意到小书僮手上拿的那张古琴了。
小书僮道:“他走了。”
云瑚吃了一惊,“他还要回来的吧?他这张琴——”这张古琴她知道是陈石星的传家之
宝,是以心里在自己安慰自己:“他的琴还在这里,料想总不至于不回来的吧?”
哪知书僮的回答,登时令她的希望好像肥皂泡般消失:“陈相公说,他要到别的地方
去,不回来了。这一张琴,是他要我替他送给少爷的。”
云瑚呆若木鸡,陈石星走了,在她眼前的却是受了重伤的段剑平,她该怎么办呢?
些时殷宇亦已闻声来到,刚听得那小书僮叫道:“云姑娘,你怎么啦?”
殷宇一见这个情景,也是不禁一惊,连忙问道:“这人是谁,云姑娘,你没事吧?”
云瑚瞿然一省,说道:“他是大理段府的小王爷,是我和石星的好朋友。殷叔叔,麻烦
你替我暂时照顾他,我要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殷宇问道。
“我去找陈石星去!”殷宇尚来得及问她是怎么一回事情,云瑚已是跑出去了。
留在门内的是惊愕的殷宇和发呆的小书僮。
那小书僮呆了一会,也终于明白了。他明白了主人所说的话不假,“看来云姑娘的确是
爱上了陈相公了。”他也明白了陈石星为什么不肯和他们踏进殷家的原因了。陈相公是这样
的一个好人,唉,昨晚我还骂他是癫蛤膜想吃天鹅肉,真是不该!”他的心里不觉一片茫
然,不知道是希望云瑚能够把陈石星找回来的好还是找不着的好。
当然云瑚是找不到陈石星的,陈石星有心躲避她,如何能让她追上?
街道上还是静悄悄的,想找个人打听都没有,她根本就不知道陈石星是走向何方?
当云瑚还在满城寻找他的时候,陈石星已经离开桂林了。
“独秀峰青漓江波冷,花桥烟月膜肪。春去春来,花开花谢匆匆,故园景色,他是只能
遥望了。
陈石星怀着云瑚给他采撷下来的那颗红豆,步出城门,心中不无惆怅。
那些平地拔起的石山,幽逮奇幻的岩洞,空灵妩媚的峰峦,清澈见底的溪流,万马奔腾
的飞瀑一这一些如诗似画的故乡山水,今后只能出现在他的梦中了。
心中怅怅,他不觉弹剑长啸,又再一次低声吟哦:“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老谓我何
求?悠悠苍天,彼何人哉?”他这一叫弹剑,不由得又是多生一重感触了。
这是张丹枫传给他的白虹宝剑,另一把青冥宝剑则在云瑚手中。白虹、青冥本来是雌雄
双剑,是张丹枫夫妻的定情之物,在他临终之际,特地留给他们的。
陈石星把古琴送给段剑乎,是为了他心里许下的一个诺言;虽然他没有和段剑平当面说
过。
想起自己暗许的诺言,陈石星不由得又是心中苦笑了:“我本来想把这古琴当作他们的
结婚礼物,想不到后来云瑚把一粒红豆送给我,令我几乎改变了主意。好在我有自知之明,
瘌蛤蟆怎配吃天鹅肉呢!如今我是提前送出这份贺礼了。不过这柄白虹宝剑,是师父留给我
的,却是不能送他。”他自轻自贱,自嘲自笑,却又带着无可奈何的惆怅的心情,弹剑长
啸,悯悯前行。也许他自己也没发觉,他对这把白虹宝剑,已经有了另外一种更深沉的感
情,除了因为它是师傅的恩赐之外。
茫茫人海欲可之,终于他得了个主意:“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丘迟丘老前辈是我爷爷和
爹爹准一尚存的朋友,他又是这样爱护我,我为什么不去找他?同时也好把我已经替他完成
了那件心愿的事情告诉他。”
丘迟本是在王屋山下开设一间兼卖酒菜的茶馆的,那天由于他被迫出手,帮陈石星打跑
了呼延四兄弟,只好关了铺门,但他告诉陈石星,他仍将隐届王屋山中,并曾叮嘱陈石星,
要他在桂林之行过后,回来务必找他。
在王屋山,他可以比较容易打听到雁门关外的消息。金刀寨主的山寨就在雁门关外,在
中国和瓦刺接攘的山头。
要是云瑚并没去投奔金刀寨主,他就可以按原来的计划去帮金刀寨主的忙。要是她已经
去了的话,他虽然不便露面,也可以就近帮义军的忙。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主意打定,陈石星就往王屋山去了。
一路无事,两个月后,陈石星已来到了山西阳城县与河南济原县交界之处的王屋山下。
丘迟以前在路旁开设的那间茶馆早已夷为平地,唯余一堆瓦砾。想必是给官军焚毁的了。
王屋山旧名天坛山,山高三重,其形如屋,因而得名。陈石星记得丘迟说过,他将隐届
在王屋山风景最佳之处的翠颠峰后崖。途中便向个樵子问路,樵子吃一惊道:“翠藤峰是王
屋山的最高峰,人迹罕至,你一个人上去可是危险得很啊,山上可能有虎豹的。”
陈石星见这老樵夫谈吐不俗,也像是个老实人,便道:“实不相瞒,我固然是想来游览
名山,同时也是想来访一位父执的,听说他是隐扈在翠藤峰。”那樵子道:“不知你这位父
执是谁,可以见告吗?”
陈石星道:“他就是以前在山下开设茶馆的那位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