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焦点问题





    因此,陈晓颖能否成功,大家心里还真没有底。    
    不管有底没有底,陈晓颖必须解决问题,案子不能再往下拖了,拖不起了。    
    刘丽英同志召见了陈晓颖。    
    刘丽英问:“晓颖,有没有决心?”    
    他回答:“有!”    
    丽英同志表情严肃着,没有显出特别的高兴。她久经“沙场”,知道在许多情况下,绝非一个“有决心”所能了得。但她对这个很自信的青年人充满了期待。    
    “多长时间能拿下?一个月行不行?”她问,显出了渴望。形势已经不允许再拖下去了。    
    陈晓颖说:“应该没有问题。”    
    说得很平静,很自信,好像这个时间太长了,他用不了,可以大大提前。    
    丽英同志感觉到了,心里很高兴。    
    陈晓颖就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很关键和重要。他说:“我要求自主审讯,由我自己控制审讯局面。”    
    丽英同志点头同意,她希望由此而能创造奇迹,达到出奇制胜的目的。    
    陈晓颖是不是专案组的最后一张王牌?    
    脱了帽子看高低,卷起袖子看手段吧!    
    他开始上阵了。他要求先现场观察一天。在监视室里他看别人是怎样跟李真交锋的。给他的印象是,李真说话。说话就好办。他不停地狡辩,只承认自己有小错,而没有大罪,即使有罪,也是别人的责任造成的,跟自己没有关系。他还不间断地回忆过去,大表其功,夸夸其谈。遇到这些情况,审讯人员一般都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陈晓颖想,如果不打断他,跟他一起探讨探讨,会有什么结果呢?    
    


李真受审纪实6、“换岗”

    2000年6月17日,陈晓颖走进了审讯室。    
    他带着几个助手,一步就跨进来了。很简单的事情,审讯李真的人已经换过好几次,这又是一次“换岗”。波澜不惊。    
    任何历史性事件表面上看来都很简单,关键是看它的背后和当事人的内心。审讯李真当然算不上什么大事件,但就是这样一件事,陈晓颖和他的助手们所承受的思想压力也是很大的。    
    他们表现得很悲壮。外人对此有些不好理解,你审人家,人家被审,害怕和紧张的应该是对方,你还紧张、悲壮什么呢?错了,他们很紧张。此前的审案高手都没有把李真攻破,你们就能攻破吗?刘丽英书记的期望,侯磊检察长的信任,难道我们有权力让两位领导失望吗?参与审案的都是从全国抽调来的冠有各种荣誉称号的“大牌球星”,陈晓颖只能说是个“新秀”,现在撤下了人家,却把一个踢点球的机会留给了你,你能不紧张,不害怕吗?    
    他们要为荣誉而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成功,则……    
    则没有退路,专案组没有退路,他们更没有退路,一切都封死了。    
    这是一次悲壮的出师。    
    6月14日晚上,陈晓颖刚领了出差补助,他对弟兄们说,走,上“谭鱼头”!几个人围着一个大火锅,涮开了鱼头,喝起了衡水老白干。一喝就不能少,每人半斤。不够半斤,不足以壮行色。明天就要开赴山西,上前线审李真了。    
    陈晓颖说:“别的都不用讲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专案组把希望寄托在咱们身上了,咱可得个儿顶个儿把这活做好,有干不了的,或者没有信心的,现在还可以退出去。没有,好。有害怕的,放不下后顾之忧的,也可以退出去。别人审李真,都是外省市的,完事走人。咱是土生土长的,无处可走,想打退堂鼓,现在还来得及。”    
    弟兄们说:“你放心,我们不会离开你,遭打击报复,顶不济咱们去开饭馆,还是朋友。怕啥?”    
    一人一杯,干下去了。    
    “不怕死的,就端着冲锋枪跟我上吧!”陈晓颖说。    
    他看着手下的同志们,同志们也看着他。他们是:唐山市人民检察院批捕处副处长张利生,唐山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侦查二处副处长李瑛,唐山市人民检察院侦查二处检察员任宪瑞,唐山市人民检察院起诉处检察员杨俊华。    
    6月15日,他们到了山西省某县,山区,交通不便,条件较差。当天下午由前任审讯负责人介绍情况。那位弟兄号称某市“第一审”,陈晓颖担心自己取而代之,会使对方产生逆反心理,心里不痛快,不愿配合。    
    哪知道,恰恰相反,那位同志非常热情,说道:“早就盼着你们来呢,李真是有点不好对付,但我相信,我们不会对他没有办法。这回由你陈检察长来上,我把以前的情况详细提供给你,供你参考。”    
    陈晓颖说:“太好了。”    
    说完情况,那位同志说:“明天就看你的了。”    
    陈晓颖说:“不,明天还由您来审,我向您学习学习。”    
    “真的?”    
    “真的。”    
    “好吧,不管是真的学习,还是火力侦察,我全力配合,再审最后一次。”那位同志激动地说。    
    陈晓颖说:“没准这最后一审就拿下了,我们就省事了。”    
    那位同志说:“那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陈晓颖在监视室里看着那位同志审李真,确实不愧“第一审”的称号,思路清楚,逻辑严密,口才出众,随机应变。李真经过长期被审讯,也把自己锻炼出来了,本来智商就不低,再加上伶牙俐齿,这回全有了用武之地。一个是一招一式地进攻,一个是胡搅蛮缠地顽抗,看着他已经无路可走了,可是天南海北地一胡扯,又跳到了圈外。    
    陈晓颖更坚定了改变招术的决心,像这样跟李真打“常规战争”,他远远不如那位同志,他得“变阵”。    
    


李真受审纪实7、“不谈案情”

    他是由那位同志领进审讯室的。主审官,即“组长”易人,也得向李真有个交待。那位同志已经跟李真处得很熟了,虽然是对立的双方,但也互相沟通了许多感情,交流了很多信息,对于同时处于寂寞山沟里的两个人,这也是一种缘分。    
    那位同志说:“今天由我们的领导同你谈话。”    
    啪!一个定位,陈晓颖是那位同志的领导。    
    这很有讲究。那位同志早就把李真的脾气摸透了,他的虚荣心特别强,心想他自己已经是个厅级干部,审他的组长至少也得是个司局级吧,所以那位同志一出场,他就给那位同志定位为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局的局长,他觉得自己这个身份,只有中国最高一级的反贪局官员才能审他。恰恰我们审讯的同志又不允许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能解释,也不好否认,只能凭他胡猜乱想。不过级别“高”一点,对审讯还是有利的,否则就更镇不住他了。    
    那位同志的这一介绍也是用心良苦的。他想让陈晓颖一出场就给李真一个下马威,因此级别绝对不能比自己低,那样就不好审了。走了一个级别高的,来了一个级别低的,那怎么能行?新来的必须级别更高,先声夺人,一下子把他的气势打下去。    
    可是那位同志也没有想一想,他已经是“局长”了,他的领导应该是什么级别呢?陈晓颖当时也没划过这个魂儿来,领导就领导吧,都是自己弟兄,一致对外,虚虚实实,让李真找不着北,兵不厌诈。    
    虽然没想当这么大的领导,但陈晓颖也不想让李真知道自己是本省的人,过去李真在河北有那么大的势力,自己是他势力下的一个小检察官,他能看得起你吗?没准还要加倍地恨着你,心理上就先对立起来,还怎么谈话,怎么沟通呢?    
    所以他坚持不用唐山口音说话,他能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这次派上了用场。李瑛从小去过东北,便用东北口音说话。任宪瑞老家在河北南部,又在郑州上过学,就用河南口音说话。给人总的印象,这几个人是从北京来的,只有中央和国家机关出来的干部,才能这样南腔北调。如此这般,陈晓颖给大家都规定好了,然后才出场,像演戏一样。    
    他想得很细。他常用老子的一句话教育弟兄们。那句话是:“天下难事必成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讲的是辩证法。审李真也要遵循这个道理,把难转化为易,把大转化为细。    
    李真听了那位同志的介绍,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领导”,但很快又自顾看着别处,显出心不在焉的样子,反倒对转身走出去的那位同志有些留恋,那真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啊。    
    陈晓颖揣测着李真的心理,他可能想,又换了一个,不过如此,没什么了不起嘛!照样还是反感对立,心谤腹非。从现在开始陈晓颖必须时刻把握住对方的心理状态。李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最好,因为此刻他还不想扮演检察官的角色,要尽可能地使自己平民化。    
    他套近乎地说:“老李,打起点精神来,聊聊。”    
    李真说:“有什么好聊的,我的问题都说清了。”    
    同时转过头来,与陈晓颖的目光形成了片刻的对视,然后又看着别处了。    
    陈晓颖注意到,李真对他有点反应了,不像一开始那样漠然了。因为他那火热的善意的目光是任何人都不好拒绝的,再加上宏亮的富有磁性的声音,李真能够无动于衷吗?他也是人,不是怪物。    
    陈晓颖说:“今天咱们不谈案情,谁谈案情谁犯规。”说着扭了扭身子,伸了伸胳膊,很随便地放松了一下自己。    
    李真冷笑了一下,坐着不动。    
    陈晓颖知道,他以为自己是在表演。难道不是吗?必须去掉表演,不谈案情就是不谈案情,好好地跟他聊一聊,作为一个普通人跟他侃一侃,你不是早就渴望着这样吗?去掉任何功利主义,了解一下这个人复杂的心灵。    
    “那么谈什么呢?”陈晓颖说,说得很缓慢,做出思考状。    
    “没什么可谈的。”李真说。    
    其实这时候他倒很希望“我们的领导”追问一下案子上的事,那么他就可以驾轻就熟地一路解释下去,控制住审讯的局面。可惜陈晓颖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李真受审纪实8、“阅读欣赏”

    “不,有的可谈。世界之广大,历史之悠久,文化之发达,人生之苦短,我们谈什么不可以呢?”他激动地说,自己先投入进去了。    
    李真很明显地反应了一下,竖起了耳朵。这倒是有些别开生面。多少天来,老在案情里搅,他也有点腻了。自己不是个没有学问的人,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学历史书也没少读过。可惜场合不对,没有人跟他进行这方面的对话。难道这位领导对这个能感兴趣?不会是附庸风雅,说说拉倒吧?    
    但这时候的陈晓颖已经顾不上分析对方的心理状态了,他完全投入,走不出来了。    
    陈晓颖虽然忘记了监视对方的心理变化,但这种投入却十分感人,使他的谈话增强了说服力。同样的话如果你让对方听出是专门针对他教育他的,那感染力就小,因为他有抵触情绪;反之,你那话是自己有感而发,没有指向对方,纯粹是自己的一种感慨,那么感染力就增强了。所以他收到了预想不到的效果。    
    陈晓颖说:“既然人生苦短,那么,我们就更应该张扬精神的东西,在精神上求得幸福和解脱。”    
    李真震动了一下。他现在太苦,而且有可能也太短了。他虽然千方百计地狡辩,但内心是空虚和惧怕的,颇有走投无路之感。这时候陈晓颖突然点出了精神上的幸福和解脱,他不能不为之一动。    
    可是陈晓颖已经关照不了这么多了。他确实感到了人生的苦短,自己也很苦短,你能比现在立刻就结束生命的人长多少呢?长不了多少啊!可是精神的追求和享受是无限的。    
    李真听进去了。虽然至此李真还没有主动跟陈晓颖说什么,但看得出来他有一种听的渴望。路是弯的,理是直的。真理面前人人平等,同样,真理面前谁也不是铜墙铁壁。    
    陈晓颖觉出了李真的变化,因为他在投入的过程中,有时也免不了跳出来一下。    
    他伸手去够摆在桌子上的中华烟,见李真也站了起来,就停下了手。李真果然走了过来,抽出一支烟,递给了陈组长,并打着火给他点上了。    
    这是一个不小的变化。    
    不过不管李真怎样,陈晓颖都要说下去,他止不住自己了。他说起了《红楼梦》。他问李真你读过吗?李真说当然读过。那好,我给你背一段,他说。李真不相信他能背,一撇嘴,准备看他的笑话。    
    但是他背出来了,就是凤姐出场的那一段:“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