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命





  “来吧,给你……” 
  再现了河滩那幅迷人图景,她去掉一切包装物……七爷扑过去,与做爱无关的话哑了,与做爱无关的动作滞了,剩下的便是自然而然地发生发展和结束。 
  “我忘不了你。”七爷说。 
  荒原为七爷作证,他发誓明年七月前接走她。 
  “记住芨芨草开花前。”她说。 
  熟悉的脚步声移近,七爷止住殻ъぃ担骸按蟾纾摇薄?br />   “你俩的事我早知道了,孔宪臣告诉我的。”老头好说,“咱裆里长着玩意儿,一辈子不能干闲吧?上了山就无家可归,枪子儿又没长眼……咋说我也有打种的小九,你和孔大小姐压裂子(交媾)是对的,弄好了打个种。明天咱绺子去打青帐子(夏季抢劫),顺便找找孔家人,遇上她我就同意你拔香头子(退出绺子)。” 
  “谢大哥!” 
  离开老巢的胡子,就像出洞捕食的狼,打算落脚的北大荒离这儿远着哪,走一路抢劫一路。 
  砸开草原上小屯谢力巴德一个姓吕的牧主大院,大柜老头好对七爷说:“弟兄们折腾半个多月,人困马乏的,我看这挺背静,喘口气。” 
  “中,明天我带几个弟兄往前摸摸,路通就照直走。” 
  “兄弟你安排吧。”老头好似乎听到自己衰惫的脚步声,说,“乏啊,腰酸腿软。” 
  次日,七爷率领十人组成的精干马队,带足干粮和水,从谢力巴德出发,奔太阳落去的方向走。 
  这一带十分荒凉,走了几十里仍未见一个村落。他们只好露宿野外,十匹马围成一圈,躺在马肚子下睡觉,就不用担心狼的袭击。 
  “二爷,你看。”清早遛马的胡子惊喜地喊道。骆驼形状沙坨间升起袅袅炊烟,依稀听几声毛驴叫。 
  瞄准村中那个土大院,七爷带头冲进去,没遭一枪一弹抵抗。巧得很,这户正是孔宪臣,他老泪横流说:“旁水蔓绺子昨天送来帖子(索要财物信件),要五袋高粱米,十头肥猪。明晚来取,愁人啊!” 
  “别怕,有我在这儿。” 
  “我家大活人在他们手上……” 
  “绑票?” 
  “硬抢去的。”孔宪臣哭腔讲述道,“倒霉的事一桩连一桩。”   
  《玩命》L卷(14)   
  孔家在大母都拉遭精武绺子抢劫,连夜逃到这里。好在有些积蓄,买些撂荒地,饲养一练骆驼,很快成为村中富户。富就招风,活动这一带旁水蔓(姓汪)绺子搭上眼。首次送来帖子,孔宪臣照勒索数目拱手送给。然而,这绺子胡子继续勒索钱财且口胃很大。 
  一天晌午,大柜旁水蔓带马队大摇大摆进了孔家,进院就喊:“小尕饮马,爷们晌午在这啃富。” 
  孔家不敢怠慢,张罗饭菜。人手少,孔少爷小秃被当爹的支使给胡子大柜旁水蔓牵马在院内遛达。他见那马的距毛(长在蹄子上)白得透明,便动了心思,剪下一撮扎毽子。或许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他拉马到后院背静处,剪掉了四蹄上距毛,得意地说: 
  “够扎两个毽子。” 
  坐骑没四撮银白距毛,立即变丑,大柜旁水蔓急眼了,大喊大叫:“插(杀)了小兔崽子。” 
  “爹……娘……”小秃声声揪心地呼救。孔家老少齐刷刷跪在胡子面前,磕头如鸡啄米,“大爷饶命!大爷……” 
  孔淑梅冲破家人的阻拦,跪到大柜旁水蔓跟前,说:“我替小弟死。” 
  冰冷的枪嘴掫起她的脸,大柜旁水蔓像见到一匹心爱的宝马,惊呼道:“呀,亮果(美女),亮果!” 
  “放了我小弟。”孔淑梅又说一遍。 
  “放他一马,中!嘿嘿,你归爷啦。”旁水蔓淫火烧膛。 
  “不!我替小弟去死。” 
  “还愣着干啥?”旁水蔓迫不及待,命令胡子道,“把她整到屋里去。” 
  “放开我……”孔淑梅被拖进东厢房,旁水蔓随后跟进去,先是两个胡子出来。厮打、恨骂,家具翻倒声,很响。旁水蔓拎着裤子跑出来,脸像血葫芦,他嗷嗷叫唤道:“啊哎,把她绑了,抓只窜房子(猫)。” 
  胡子将孔淑梅绑在木桩上,用麻绳扎紧裤脚,将一只猫塞进她裤子里,然后系上裤腰带,而后隔裤子抽打猫,那猫怪叫又挠又咬,孔家大小姐凄惨地痛叫。 
  “哈哈!”旁水蔓得意地狂笑,他问:“依爷爷不依?” 
  “不依。”孔淑梅运足气力,刚烈地说。 
  胡子又找猫,猫抓啊挠啊咬啊,孔淑梅昏死过去。 
  孔家老少一片悲嚎。 
  旁水蔓亲手解开孔淑梅的裤腰带,掏出被血染成红色的花猫,狠狠摔在地上,麻利掏出枪将猫打死,骂道:“妈个B,抓坏了我的玩意。” 
  枪震醒孔淑梅,她见胡子端枪对准全家老少,旁水蔓要挟道:“你不依,就插了(杀)他们。” 
  “我依。”孔淑梅妥协,她明白,胡子说到做到,用自己的身子换一家数口性命值得。 
  “带走!”旁水蔓驮走了孔淑梅,至今未放回。 
  哐!七爷一拳砸下去,两只瓷茶杯跳起来。他披上斗篷,霍霍地走出屋,拉过金栗毛马,飞身上马,对同来的胡子说: 
  “我齐这把草(弄个明白)。” 
  六 
  傍晚,金栗毛马跨进孔家院,七爷显得疲惫,情绪低落可以断定他去干的事无获而归,用胡子话说,没齐这把草(没弄明白)。因此,晚饭吃得很沉闷。 
  “旁水蔓在哪儿趴风?” 
  “飘忽不定。” 
  “多少人马?” 
  “十七、八个。”孔宪臣说抢走孔淑梅的那次就这个数。 
  七爷要看看旁水蔓送来的帖子,孔宪臣就拿给他一张脏兮兮的纸,字是毛笔写的,也工整。 
  宪臣仁兄左右:前到你家,见仓内粮满,圈舍猪肥。此物可解弟衣单腹饥,兹特请赐高粱米五袋,肥猪十头。明晚弟派人登门取之。小姐安健如常,可不必忧……旁水蔓手启。 
  “弟兄们!”七爷看完帖子,对随来的胡子说,“邪岔子(不成气候的小绺子)也敢胡作非为装爷们,你们准备准备,明晚打邪岔子。” 
  太阳还卡在西边坨垭口,旁水蔓率马队进村进院,躲在柴禾垛里的七爷看得清楚,他们骑的马高矮参差、戗毛戗刺,几杆洋炮(沙枪)火燎杆,穿戴更寒磣,破衣褴衫。   
  《玩命》L卷(15)   
  “妈的,就这套人马刀枪也有脸在江湖上混?”七爷心里骂道。最后进院的是头走路摇晃的滚蹄黑叫驴,由小胡子牵着,驮着反绑双手蒙着眼睛的女人。七爷见她时心像突然被蜂子蜇了一下似的,她显然是孔淑梅。 
  一步步走近死亡的旁水蔓,匪气十足的落座四仙桌,故意将匣子枪搁在面前,头不抬眼不睁地问: 
  “孔当家的,备齐了吗?” 
  “都在仓房里。”孔宪臣答。 
  “噢,你挺懂事。”旁水蔓很满意,说,“孔小姐也争气,做胎啦,我送她回来,你要好好将养,生了崽我再接她走。出了差跑梁子(枪)可不认亲!” 
  “岂敢,岂敢。”孔宪臣说。 
  “放她马里(回家),”旁水蔓对身旁的一个胡子说,“和老根子(父)老底子(母)并肩子(兄弟)们亲近亲近。” 
  驴背上拖下孔淑梅,她被连扯带拖弄到上屋。俄顷,孔家人一片哭声。 
  七爷独自走进客厅。 
  “你?”旁水蔓见这张面孔很生,穿戴不俗,气概不凡,顿生几分敬畏也生几分狐疑。 
  “老孔家的蛐蛐(亲亲)。”七爷长衫一撩,大方地坐在旁水蔓对面,开始“摆隐示”——他操起茶壶,将桌上的两只茶碗一只碗不倒满,一碗故意倒洒了。 
  对于烟茶阵一知半解的旁水蔓,他听说过烟茶阵中有仁义阵、绝情阵、义气阵……他没看出七爷摆的是赶自己走的隐示,倒猜出七爷是江湖上的人,“他是里码人(同行)。” 
  “朋友串?”旁水蔓问,这句黑话意思是你来会朋友? 
  “久占。(在绺子)” 
  “哪个山头?” 
  “老头好。请报报你的迎头?”七爷向孔宪臣使个眼色,他便出去,而后直视旁水蔓。 
  “旁水蔓。”旁水蔓似乎闻到什么怪味儿,问:“你借路?(从此路过)” 
  “走死门!(打冤家)”七爷话出口子弹出膛,击碎旁水蔓握枪的手腕。他说,“旁水蔓,你这外马子(他方土匪),叫你过土方(死)。” 
  枪响为号,院里动了手,旁水蔓的人被制服。七爷在院里来回踱步,思忖怎样惩罚绑在拴马桩上的旁水蔓,孔家人持菜刀、剪子、烧火棍,只要七爷允许,旁水蔓将被孔家人撕碎砸扁,那样似乎太便宜了他。 
  “弄只蓑衣子(猫)。”七爷说。 
  胡子弄来一只狸猫,塞进旁水蔓的裤裆里,方式方法都是一样的,它毫不比折磨孔淑梅那只猫逊色。 
  猫叫旁水蔓叫,鲜血湿透他的裤子,这作恶多端的胡子,终于屈服了,哀求道:“饶命啊,饶命啊!” 
  “耢高粱茬!(用马拖死)”七爷决定了旁水蔓的死法。 
  除掉恶人,为孔家出了口恶气。孔宪臣吩咐家人杀猪,要摆酒款待恩人七爷一行人。 
  “多谢啦。”七爷一抱拳行了胡子大礼,命令胡子上马,他朝孔淑梅呆的厢房望一眼,喊声:“挑!(走)” 
  七爷没吃孔家的答谢酒席,率胡子离开孔家,打马回谢力巴德。他与孔淑梅不辞而别,是觉得虎口救下她,还清了一笔债。芨芨草、河滩都成为遥远的旧梦,不再去回想。他最后瞧眼孔家大院,恨恨地说: 
  “我不吃过水面18!” 
  七爷赶回谢力巴德,包家大院已变成废墟。昨夜三更时分,蒙古骑兵得到密报知道胡子踪迹,后来知道是包家人给官府报的信。 
  “响壳了(被包围)!”大柜老头好喊,他叫翻垛先生立马起来,“快推马壳,(推八门,寻找突围方向)。” 
  铁壁合围,哪个方向能冲出去,这就要请达摩(胡子崇拜的祖师)指点。翻垛先生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摆八门阵,振振有词道:“捕贼要打惊门走……要走开门奔远方,离门开!(南门)” 
  “朝南,挑!”老头好上马,匣子枪一挥发令道,“从虎口(大门)跳过去。” 
  能骑善射的蒙古骑兵猛冲猛打,老头好马队冲出重围只剩下十几个人,大部分人被打死,总催、商先员、翻垛先生死在包家大院里。   
  《玩命》L卷(16)   
  七爷在西夹荒找到他们,大柜老头好已奄奄一息。他对七爷说:“卷廉子(失败)啦。我也快……二弟赶快给小九挂柱(入伙)拜香吧。” 
  “荒郊野岭的。”七爷摸着抱住老头好大腿哭成泪人的小九头,说,“回额伦索克,让小九……” 
  “二弟,我回不到家啦。”老头好悲哀地说,“他还没长大呀,我咋对他娘说呀……小九入伙,跟着你们走我就闭眼啦。” 
  “叫大哥放心走吧。”七爷对水香说,“照规矩办,尽量隆重,这是大哥收留最后一个弟兄入伙啦。” 
  荒芜大漠上,胡子举行庄严的拜香仪式,场面悲壮,一匹死马当成桌子,众胡子列队两旁,大柜老头好半依半偎一个胡子怀里,尽量坐直身子,使出生平最大的气力喊出往日威风和威严道: 
  “栽香!” 
  小九在水香的示范下,按习俗插了十九根香,然后跪在大柜老头好面前,水香带着他盟誓:我今来入伙,就和兄弟们一条心。如我不一条心,宁愿天打五雷轰,叫大当家的插了我。我今入了伙…… 
  一丝微笑浮现老头好苍白的脸上,泪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转,他对儿子,不,对一个新入伙的弟兄说:“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啦。” 
  “谢大哥”水香让小九这样说,那孩子目光惊异,舌头像突然短了半截似的。 
  “江湖无辈。”老头好说,“小九,在绺子里,我就是你大哥!” 
  “谢大哥!”小九别别扭扭说出这三个字,见爹只点下头,眼珠便定(凝)了,小九哭喊:“爹,爹!” 
  一座新坟培起,那里埋着老头好和他的马鞍、手枪。七爷在坟前烧一副鞍鞯,念道:“江湖奔班,人老归天,大哥你走了,大伙来送你。” 
  七爷骑在金栗毛马上朝天鸣枪,向生死相随的老头好告别,而后率胡子马队离开。昼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回老巢额伦索克,修复坍塌院墙,加固炮台,请来医生给受伤的弟兄接骨疗伤。 
  有史料记载这一年爱音格尔荒原冬天最长,风雪最大。在七爷记忆中这年冬天无比漫长难熬,老头好之死,把他推入痛苦深渊难以自拔。孔淑梅被旁水蔓霸占,仇人是杀掉了,可他总觉得她像丢失了什么而难以谅解。有时也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