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剑狂恨记
左元敏会意,笑了一笑,说道:“我陪你去。”张瑶光点头,向两人告辞,迳自回去休息了。
张紫阳见张左两人眉来眼去,颇有默契,心中固然感触良多,但也还算安慰。他站起身来,招呼左元敏一起往殿外走去。两人走过当时同时具有迎接左元敏入门双重意义的灯会场地,张紫阳忽地说道:“元敏,经过这么多事情,算来我们也是自己人了,有些话我想趁早一点说了,免得彼此会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或误解。”
左元敏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两眼紧盯着他瞧。张紫阳回过头来,往校场边的一棵大树一指,说道:“我们到树下坐坐。”言毕,当先而行。左元敏虽有迟疑,但仍是跟了上去。
张紫阳待他坐定,便即言道:“那天我亲眼见你们两个一起坠崖,一颗心差一点停止跳动,忽然间觉得人生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我的绝望难过,锥心刺骨之痛,难以言语尽述。如今看到你们没死,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也如同重获新生。总算上天待我不薄,只是试炼我,没有真的让我尽尝生离死别。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切还都得要感谢你,我听瑶光说,是你又救了她一命。”说着侧过身来,伸手去紧握着他的手。
左元敏手上感受到他从心里传来的激动,正想谦逊几句,那张紫阳已然又开口续道:“瑶光和我的关系,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她是我到目前为止,人生唯一的牵挂,紫阳山门曾经是我所设想,为她所建筑的城堡,如今看来,世间上所有有形具体的东西,都不可靠,只要是人,他所能依靠的,最后一定还是个人。
瑶光她的前半辈子,让我保护得好好的,很少下山。纵使下了山,外头的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也都会让她三分。可是我护得了她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我能让她敬我惧我,却不能让她听我信我。
不过根据我的观察,我相信我已经找到这样子的人了,而且还是我放心的人。剩下来的,就靠上天的安排了!元敏,我想问你一句话,你对瑶光的感觉怎么样?”
那左元敏听到后来,虽然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张紫阳想要说什么,但听到他亲口问出,心头仍不免一震。仓促之间,说道:“张真人,我……这个……”声音竟不知不觉地颤抖起来。
张紫阳道:“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唐突,由我来问也不适当。但我并不是要你承诺什么,而是要你凭着真实的感觉讲,觉得瑶光她人怎么样。因为这是前提,如果你对她的印象不佳,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谈下去了。”
左元敏颇感尴尬,不知从何说起。张紫阳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只得说道:“我瞧你们俩不是挺有话说的?”左元敏道:“我和瑶光姊历经这么多生死关头,交情自然与众不同。”措辞谨慎,深怕说错一句话。
张紫阳道:“嗯,你叫她瑶光姊,没错,她是大了你四五岁,不过这没关系……”自言自语几句,接着说道:“这么说,你对她是不至于排斥的了?”左元敏道:“我如果排斥她,又怎能与她姊弟相称?她若不值得结交,我又怎能三番两次救她性命?”
张紫阳点了点头,道:“嗯,佛家讲究缘法,因果轮回,道家讲究天理,万物化生。其实说的都是相同的东西,只是着重的重点不一样而已。”突然笑道:“所以你与瑶光接下来,到底还有没有这样的缘分,我又何必强求呢!哈哈……”
张紫阳自己出题,自己做答,左元敏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只有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张紫阳续道:“不过站在私人的立场,我还是想跟你说句话:瑶光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你说她任性,她却跟你讲道理;你说她易怒,她却又不记隔夜之仇;而你若说她冷漠,实际上她却是个外冷内热的人。除此之外,她对人和善,仁慈宽爱;要提到相貌模样,那也是千中选一……”
左元敏耳里听得他叙述张瑶光如何如何,心中却忽然想起云梦来了。自从那日匆匆一别,弹指已过年余,除了有一次再山中的一处破庙里,曾听过她的一声叹息之外,未再有她的音讯。
一时之间,左元敏神游物外,脑海中尽是云梦的身影,他也仿佛又回到了云梦的身边,整天绕着她打转,为她料理生活中所有的琐事。那时的日子过得好像漫无目的,但若是要他此刻做一个抉择,也许左元敏仍会选择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回到云梦的身边,回到从前的日子,恢复以前的身分吧?
左元敏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还有这一年他所有接触过女子的面容模样。这其中自然包括了除了云梦之外,目前关系最密切的张瑶光,还有那个不知所踪的封飞烟,钦慕自己的夏侯如意,甚至是调皮的小茶,和另一个大姊姊柳新月。
左元敏颇感自责,他知道自己不该让除了云梦之外的女子,进入自己的心房内,因为要是这样的话,自己就有了云梦口中常常提到的,那种所谓花心、负心男子的通病与特征。曾几何时,这样的男子已成了他所唾弃咒骂的对象,亦不愿不屑为之。然而现在自己居然朝着这个方向在走,如何能不叫他胆战心惊,深深自责呢?
左元敏不知道自己正当年少,血气方刚,开始喜欢女子,特别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所以他一想到云梦,其他的女子也跟着浮现脑海,根本是无法避免的现象,这与专不专情尚无关系,也许这正是因为目前在他心目当中,还没有真正喜欢上谁,或爱上谁吧?这起码代表两种意义,其一是透过增广见闻,左元敏也与张瑶光一样,在心底朝着第二人,打开了另一扇门;其二,就是云梦此时在他心中,也与其他女子一样,就纯粹只是一个美女而已,地位并无二致。
这样细微的变化,左元敏也许还不能完全察觉,不过当他忽然回想不起来云梦面容上,比较细致的部分时,他也隐隐约约能够知道,事情可能已经有一些变化了。
良久良久,左元敏慢慢恢复神智,逐渐从幻想当中清醒过来。耳边正好听到张紫阳说道:“……要是这样的话,你觉得如何?”
左元敏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刚刚闪了神,根本什么也没听进去,随口反问道:“掌门真人的意思是?”
张紫阳道:“我的意思是,紫阳山门这一个难关过去之后,我将离开这个地方,无论你与瑶光有没有结果,我都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尽量帮她。”左元敏大惊,但是此刻已经不好再表现出吃惊的表情,只得说道:“可是瑶光她需要你……”
张紫阳微笑道:“不,我感觉得出来,她现在最需要的已经不是我了。”左元敏瞧着他笑吟吟的脸色,仿佛可以知道他继续再说些什么,此时无声还胜有声,就是左元敏,也只是报以微笑而不言。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张紫阳才道:“你一路奔波,先去休息吧!我回头叫樊长老的家里的管事派人来接你。”拍了拍他的肩头,起身往前迈步。左元敏赶紧起身,说道:“恭送掌门人。”张紫阳头也不回,摆一摆手,迳自去了。
张紫阳原本在紫阳山城里,已经开始安排左元敏的住所,只不过还没妥善之前,便发生了坠崖事件,住所的事也就搁置下来。现在左元敏重新出现,仓促之间,只好仍先安排他去住樊乐天的地方。
第二天左元敏在屋子里等了一整天,张紫阳与张瑶光并未派人来叫他,这天也就算白过了。到了第三天早上,樊乐天人未到,声音先到,直从大门口冲进内堂来,拉着左元敏就要去喝酒。原来他们当时跟着张瑶光下山,除了是给张瑶光壮大声势之外,各长老为了近来紫阳山门的危机,也都另有要事在身,所以只有樊乐天一个人,跟着张左两人后脚回来。
面对樊乐天的盛情,左元敏难以推却。两人走到门口,碰巧张瑶光也来到门口。张瑶光先跟樊乐天打过招呼,便即说道:“你们两个要出去啊?”
左元敏正要回答,樊乐天赶紧说道:“没有,没有,我们随便走走,刚刚才回来!”张瑶光道:“真的吗?那还真巧,我正好要找小左。”樊乐天笑道:“是吗?来来来,不必客气,请便,请便!”说着把左元敏往身前推。
张瑶光笑道:“樊伯伯,你今天看起来很开心啊,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可不可以说来听听,也好让我替你高兴高兴啊!”樊乐天越笑越乐,说道:“好事?是啊,哈哈,是好事……好事。说来听听?这个,嗯,不可说,不可说,哈哈……”
张瑶光边笑边摇头,说道:“不说就算了,那我也不要请你去喝酒了。小左,我们走吧!”左元敏道:“樊大哥,一起去嘛,我们本来不是……”樊乐天两掌贴在他的背心,将他推出几步,说道:“不是,本来就不是,我要回去睡回笼觉了,两位慢走。”说着真的回头,走了进去。
两人走出几步,左元敏想着想着觉得好笑,也笑了出来。张瑶光道:“什么事这么好笑啊?能不能告诉我?”左元敏道:“没什么……”张瑶光“哼”地一声,道:“故作神秘!”
两人来到酒楼外,张瑶光道:“你要不要先在外面等,待会儿再突然进来,吓他一跳?”左元敏道:“我想不必了,他也许根本不认得我。”
店小二迎出门来,领着他们上楼。酒楼生意颇受影响,接近正午时分,二楼上没有什么其他的客人。两人一上楼,有个挨着窗边桌旁的人,立刻站了起来,拱手道:“请问是张堂主吗?”张瑶光回礼道:“秦公子,你好。”那人道:“这边请。”
左元敏跟在张瑶光身后,走近一瞧,眼前这人果然便是秦北辰。但见他招呼就坐,便老实不客气,直接坐在张瑶光身边。
那秦北辰只觉得左元敏有那么一点眼熟,但毕竟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两人又只相处过一天,更何况那日左元敏还是个半点武功不会的少年,如今他内力深厚,行动走路,举手投足之间,已有大将之风,秦北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人,竟与在一年前被他扔下山谷的,是同一个人。这时又见左元敏二话不说,就坐在张瑶光身旁,想来有这种胆子的,在紫阳山门中,身分地位必也崇高。所谓的眼熟,那也是当成一般错觉处理了。
那张瑶光首先开口说道:“秦公子远来紫阳山公干,忙碌之余,还让你跑这一趟,请勿见怪!”秦北辰赶紧说道:“秦某三番两次受堂主大恩,一直无以为报,如今别说只是跑这一趟,就是要我上刀山,下油锅,秦某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张瑶光笑道:“秦公子言重了!”秦北辰敛容道:“在下句句肺腑之言。”张瑶光道:“我也不要你上刀山,下油锅。秦公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本座今天找你来目的吧?”
秦北辰先是一愣,接着才讪讪地道:“堂主难道是为了新月的事?”张瑶光笑道:“秦公子为了新月姊姊吃了不少苦,同样的,新月姊姊也为了秦公子受了不少罪。这其中所有经过,一点一滴,两年多来我瞧在眼里,实在不能置身事外……”话没说完,秦北辰忽道:“多谢堂主关心,我想,我与新月是没这个缘分……”
张左两人都是一愣。张瑶光更道:“你说什么?”秦北辰道:“在下感谢堂主用心良苦,只是姻缘天注定,不能勉强,秦某已经看开了。”张瑶光暗暗吃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现在情况有变,你们俩在一起的机会大增,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秦北辰支支吾吾,语多保留,尽言强摘的瓜果不甜,如果不能结合,还不如早点分开的好,免得到头来伤人害己,空余遗恨。
可是张瑶光还清楚地记得,两年前她第一次介入她们两人的事情时,秦北辰托人带了一串珍珠,一对翡翠玉狮,还有一只打造精细,重达十五六斤的金鸡。在这些礼物当中,附带着一封情意缠绵,用词恳切的书信,内容是希望张瑶光能够看在柳新月的面子上,贵手高抬,帮他们俩一把。
秦北辰当时的深情,那股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傻劲儿,不但给张瑶光留下了极为强烈的印象,更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心。尤其在那段日子里,柳新月虽然总是愁眉深锁,唉声叹气的,但张瑶光还是看得出来,当柳新月在心中想起秦北辰的那一刻,她的眼底,就流露出一种甜蜜与幸福。纵使这样的情境让人怀有淡淡的忧愁,张瑶光却毫不保留地爱上这样的凄美感觉。
如今,秦北辰居然想从这中间跳出来,张瑶光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脸色一沉,说道:“秦公子的意思是,要放弃这一段感情了?”语音声调,已颇为严峻。
张瑶光反应如此激烈,秦北辰倒是吓了一跳,略加思索,回答道:“非是在下要放弃,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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