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剑狂恨记
左元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他惊讶的不是夏侯如意果然是个女的,而是她居然这么轻易地将这个秘密告诉自己。
夏侯如意颇为得意,整了整身上的衣物,原地转了一圈,笑道:“怎么样?我的装扮很像吧?我要是不开口,那个董奇也未必认得出我来。”左元敏道:“是很像,那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夏侯如意正色道:“左大哥,你为人热心正派,又有正义感,年纪虽大不了我多少,但是做事有板有眼,毫不含糊,比起我二哥来,还强那么一点。朋友相交,贵在真诚,所以我既衷心要交你这个朋友,自然不能对你有所隐瞒了。大哥还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很简单,就是想要交你这个朋友罢了!大哥该不会跟我父亲一样,瞧不起女子吧?”
左元敏笑道:“妳把话都按在前头了,我就是想拒绝,恐怕也没办法了。”夏侯如意大喜,道:“此话当真?”左元敏道:“妳这么有诚意,又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早就是我左元敏的朋友了。”
夏侯如意兴高采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激动道:“真是太好了,我交到第一个朋友了,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左元敏道:“可是妳一个女孩子要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我觉得……”夏侯如意忙道:“我乔装出门之前,早已下定了决心,大哥可别劝我回去,你若要赶我走,那我只好一个人到别的地方去了。”
左元敏知道要她回去,眼下是不可能了,便道:“那么妹子有要去的地方吗?”夏侯如意道:“没有,我逃家几天啦,一直在尉城方圆数十里的地方闲晃,天地那么大,我实在不晓得要上哪去的好。大哥要到哪里去?小妹跟着走一程可好?”
左元敏心想:“眼前第一要务,就是将药材送到山谷中,先治好前辈的病,然后让他帮忙医治陆雨亭的脚。一切妥当之后,再来我就应该要一边在江湖游历,一边查探我云姊的下落,至于封姑娘,我既没本事去救她,也不必白费心机了,最多在江湖上帮忙放放风声,让她爹听到以后,自己去救他的女儿。”想那陆雨亭许多地方跟自己的个性扞格不入,最好出谷之后就跟他分道扬镳,眼不见为净。可是自己孤身一人到处游荡,想想也是寂寞,不如就与夏侯如意一道,这总比跟陆雨亭在一起好多了吧。
心中主意打定,便道:“也好,不过妳最好还是扮着男装,这样子还是方便一点。”夏侯如意听到左元敏答应让她跟着,哪还有什么不同意的,连忙大点其头,满口子答应,说道:“那当然,没问题,没问题。”
左元敏又道:“不过妳的行踪已经泄漏了,从现在起,妳的所有行动得让我来安排,不可以自做主张,免得到处留下线索,让人有迹可寻。”夏侯如意道:“正该如此。”
于是两人从此结伴同行,一路往北而去,左元敏没忘了要回到先前的客店中去取回他的存药,另外又拿了些银子给店小二,要他照着夏侯如意的身材去买办衣物,以便换掉她原本略嫌华丽的衣裳。一切整理妥当后,两人便即出了小镇,辨明方向,往那谷中人所在的山谷而去。
如此又走了许久,日落之前,两人终于来到入谷处之前的溪流边上。左元敏找了一处农家借宿,夜里与夏侯如意道:“谷里的那个前辈脾气古怪,正邪难辨,要是见到我多带了一个人进去,说不定会有其它意外,所以明日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妳便在这边等着,想那药方不过七帖,最多八九日,我就会出来了。”
夏侯如意道:“要是九天之后没见到大哥出来,那我就进去寻你。”左元敏连忙阻止道:“若是如此,那妳反而不能进谷去。到时看妳是要转回家里,还是要继续在江湖上闯荡,都由妳自己决定,总之就是不能进谷去找我。”
夏侯如意对此颇有微词。左元敏道:“妳才说过要听我的安排,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夏侯如意心想:“反正到时候你也不在身边,我要做什么你也管不着了,要不要进去找你,也是我的事,眼下且从权听你的,又有何妨?”这才答应下来。
左元敏心满意足,早早休息,第二天便雇船过河,循着原路进到谷中,不久便见那个谷中人仍旧端坐在岩石上,彷佛这些天来一动也未曾动过,另一边则是陆雨亭斜靠在山洞旁边,正打着盹或是什么的,听着有人声走近,倏地惊醒,见是左元敏,喜出望外,开心得不得了,连忙起身,说道:“你可回来了。”神态轻松了不少。原来这几天他除了要照顾自己的生活,还得协助谷中人的起居,这对于行动不便的人来说,确是一项折磨。
左元敏见他蓬头垢面,邋遢不少,倒与谷中人的外貌有点类似,嘘寒问暖几句,便向那谷中人道:“前辈,我回来了。”那谷中人眼皮也没抬一下,便道:“你倒是比我预计的还早回来。东西都买办齐了吗?”左元敏道:“幸不辱命。”
谷中人“哦”地一声,这才张开双眼,瞧着左元敏道:“五劳通天草也买到了吗?”左元敏解下身上包袱,从中找出五劳通天草出来,放在谷中人眼前,说道:“是不是这个东西?”那谷中人一见,眼中立刻散发出异样的光芒出来,不过这个神气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即便见他一如平常地说道:“没错,没错,没想到你居然……嘿嘿……”
左元敏心想:“你明知这个东西颇有禁忌,采办不易,出发前却不跟我说明,不知是何用意?”续道:“既然药材已经买回来了,事不宜迟,还请问前辈如何煎煮。”
那谷中人好象正沉溺在某一种情绪当中,这会儿勉力拉了回来,一时闪神,顿了一顿,才道:“没错,我这就念给你听。”于是将这药方的煎制方法详详细细地述说一遍,左元敏牢牢记着了,在茅屋中寻到可用的陶瓮磁碗,便先去处理第一份药剂,过程中有遗忘疏漏之处,便马上回头去请教,如此实地操作过一遍之后,这些程序虽然颇为繁复,但也从此牢记在心,再也忘不掉了。
左元敏好不容易遵照谷中人的吩咐,熬出了一碗又黑又浓的药汁,当他端着药汤进山洞的时候,整个洞里立刻弥漫着一股浓烈辛呛的药味。
谷中人闻到了这股药味,喜形于色,道:“没错,就是这个药味,我虽未曾尝过,但是四十年前,我也是这么端给我的师父喝,那时我战战兢兢地捧着药碗,里头飘散出来的味道,正对着鼻孔阵阵扑来,又浓又呛,我知道要是一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那可就大难临头了。那时那个味道,我永远也忘不了。没错,正是这个味道。”
左元敏没想到他会突然在陌生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往事,想来一定是刻骨铭心的记忆,才让他这般忘情,脱口而出。于是便道:“那我就放心了,前辈,趁热喝了吧?”小心翼翼地以碗去就他的口。谷中人先是微微一怔,但随即泰然自若,将一碗汤药喝得精光。接着他摒去两人,说要潜心运功,左陆二人于是告退,回到茅屋中休息。
此药每日一帖,谷中人每回喝完都要马上趁着药力发作,运功自疗,如此到了第四日上,谷中人居然已能自行用手接过药碗,不再需要左元敏的喂食,此后他元气恢复,一日强过一日,到了第七天上午,双足已能活动,气色红润,看上去整个人宛如年轻了十来岁。左元敏既惊讶于此药的效力,亦首次见到谷中人如此神采奕奕的样子。但见他的双眼湛湛隐有微光发生,宛如一只饿了几天的野兽,忽然饱餐了一顿般,生气勃勃而有浑身发泄不完的精力。
左元敏不自觉地感到害怕,端着药碗走进山洞,远远地搁在谷中人面对的一块岩石上头。
谷中人道:“这是最后一帖药了。”左元敏道:“是的,这是最后一帖药了。”视线不敢直接投射向他。
谷中人微微一笑,依然端坐着不动,说道:“行了,搁在那边吧,待会儿我自己会喝。”
左元敏告辞出来。陆雨亭站在洞口,问道:“前辈今天喝了这最后一帖药,应该可以痊愈了吧?”左元敏道:“他的情况不错,别说痊愈了,也许武功也可以恢复得跟以前差不多吧?”看了陆雨亭的左脚一眼,续道:“你的脚呢?情况如何?”
陆雨亭笑道:“将就着用是可以,可是还是担心如前辈说的,将来有关脚上的功夫练起来,会七折八扣的,发挥不到威力。”左元敏道:“要是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你看他先前两只脚像是残废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可是他昨天就已经能够站起来了。”陆雨亭道:“是啊,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只可惜我的记性没有你好,记不住这帖神秘的药方子。”
左元敏装着傻笑一番,故左右而言他,为的是怕他忽然缠着要求将药方偷录给他。不过这样的事情倒是没有发生,如此堪堪过了正午,两人开始为着自己的午饭努力张罗着,忽听得山洞里传来一阵呼啸声,震天动地,声势好不惊人。两人急急忙忙放下手边的工作,赶到了山洞口外。
那左陆两人还没决定是否就这么闯了进去,却听得那谷中人在山洞里笑着说道:“哈,哈,哈,两位小朋友,快进来吧,你们看看,我不仅仅打通了全身经络,还一口气练成了我走火入魔之前的神功……哈,哈,哈,我神功已成,江湖上却还没人知晓,你们两个是第一个见识到神功的人,还不快进来开开眼界!”
左元敏听他语调兴奋异常,想来是想与人分享他此刻成就,应该没有别的意思,便大着胆子,与陆雨亭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来到谷中人平日端坐的岩石旁,却看不到他的人影,正到处寻他,忽地一个声音在耳后响起:“我在这里呢!”两人倏地回头,但见眼前几团人影,忽隐忽现,根本瞧不清楚是什么东西。陆雨亭大喊:“前辈,是你吗?”
两人只见那团人影左趋右退,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一时眼花撩乱,烦闷欲呕。左元敏撇开头去不愿再看,耳里便听得谷中人的笑声又起,说道:“怎么样?我这‘幻影分形’之术,还使得吧?哈,哈,哈!”两人此时方知,谷中人故弄玄虚,不过就是为了表现他此刻的武功造诣。
左元敏头晕目眩口不能言,陆雨亭接口道:“前辈神技,晚辈大开眼界!”那谷中人似乎颇为满意,大笑几声,忽地出现在左陆两人面前,脸上堆满笑意。陆雨亭趁着他心情好,忙道:“恭喜前辈神功大成,明日重出江湖,定是叱咤风云!”
谷中人见他谈笑风生,而左元敏却是面有菜色,便道:“小子练过几年,就是不一样。”陆雨亭道:“晚辈学的只是家传的防身武艺,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罢了。”谷中人笑道:“虽只是雕虫小技,那也要练得全才算。呵呵,我没忘了你脚上的伤势,你放心,我这个人行事再乖戾,却也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分明。你过来!”
他招呼陆雨亭端坐在他原本打坐练功的岩石上,自己则绕到了他的身后,说道:“我现在要从你背上的天柱与附分两穴,灌输内力进去,天柱与附分属足太阳膀胱经,这条经络你知道吗?”
陆雨亭练过几年内功,知道他所指为何,便道:“太阳膀胱经于天柱穴与督脉的大椎穴相连,而于附分穴与小肠经相交。”谷中人道:“没错,我虽有意引发你督脉内息流动,但却不要你抵抗,所以你待会儿切记心无杂念,让我的内息在你经脉中自由流动,知道吗?”
陆雨亭知道谷中人要自耗内力帮他打通足上穴道,当然满口子答应了。这时左元敏也已经不再感到晕眩,站在一旁戒护,只见那谷中人伸出手掌抵住陆雨亭的背部,两人的神情顿转凝重,时间也彷佛在这个山洞里停滞住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陆雨亭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额上黄豆般的汗珠不断滚落,衣服湿了一大片,而谷中人则是神情肃然,袖袍高高鼓起,头顶上隐隐冒出水汽,两人好似都到了紧要关头。可是忽然之间,陆雨亭大呼一声,从岩石上跃起,谷中人右臂突出,倏地抓住了他的右脚踝,陆雨亭这一跃之势受阻,整个人头下脚上,倒栽葱地从岩石上摔了下来,右脚却还让谷中人抓在手上。左元敏关心则乱,直觉不妙,往前跑去,却见谷中人双目紧闭,龇牙裂嘴,陆雨亭则昏了过去,不知生死。
左元敏大骇,但想拔腿就跑,可是就这么扔下陆雨亭,却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一犹豫,人已经冲到谷中人面前,想也不想,就用两只手去扳谷中人箝住陆雨亭右脚踝的手指,口里大叫:“前辈,放手!”
没想到他这一扳之下,手指有如碰到了一块烧得炙红铁块。左元敏大叫一声,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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