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玉弓缘
潇湘书院·梁羽生《云海玉弓缘》——第一回 抱恨冰弹御强敌 忏情毒箭插酥胸
梁羽生《云海玉弓缘》 第一回 抱恨冰弹御强敌 忏情毒箭插酥胸 “三月??阳天,莺声呖溜圆。问赏心乐事谁家院?沉醉江南烟景里,浑忘了那塞北苍
茫大草原,羡五陵公子自翩翩,可记得那佯狂疯丐尚颠连?灵云缥缈海凝光,疑有疑无在哪
边?且听那吴市箫声再唱玉弓缘。”
??曲谱“滴滴金”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这江南三月的阳春烟
景,古往今来,不知曾迷倒了多少骚人墨客、公子王孙?何况是从未到过江南的人,在这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醉人季节里,自然是要着迷的了。
这一位从未到过江南的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有着一副孩子气的脸孔,也有着一
股孩子气的心情,此际正在山坡上游目四顾,手舞足蹈看嚷道:“怪不得老爷在萨迦的时
候,日日都想回家,原来江南真是个好地方,江南真好啊!”
有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跟在他的后面,领头的一个大孩子忽然指挥他的同伴唱道:“不
识羞,不识羞:老鼠跌落天秤里,自称自赞没来由!”那带着稚气的少年人向孩子们扮了一
个鬼脸,装作发怒的样子叫道:“岂有此理,你们这几个小鬼头为甚么骂我做老鼠?”那群
孩子嚷道:“你不是自称自赞么?我们明明听见你叫江南真好,江南真好,还说不是老鼠跌
落天秤?”那少年人大笑道:“我是说你们这个江南的地方呀,不过,我这个江南也不见得
坏吧?”
原来这个从未到过江南的少年,它的名字就叫做“江南”。他本来是西藏萨迦宣慰使陈
定基的儿子陈天宇的书僮,陈定基被贬到西藏十多年,后来因为迎接金本巴瓶有功,得一位
在朝为官的亲家求皇上特赦,准他回京复御史原职,他见官场险恶,回京做了两年御史,便
告老回乡。他的家在离苏州五六十里的一处名叫“木渎”的乡下,面临太湖,风景极美。江
南因为那次替主人带信入京,奔跑有功,陈定基认他做义子,早已不是书僮了。不过因为它
是书僮出身,毫无架子,跟主人回乡,至今不过两月,便和乡下的孩子混得挺熟。
这时江南一面笑,一面把大把的糖果分给孩子,问道:“怎么样,我这个江南也不错
吧?”孩子们不再嘲笑他了,欢呼道:“江南真好!江南真好!”江南忽道:“喂,你们这
村子里,有没有一个欢喜吹胡笳的姑娘?”
江南这一问又把孩子们逗得乐了,几个较大的孩子伸手指刮脸孔羞他道:“嘻嘻,江南
哥在想大姑娘!”江南道:“胡说八道,喂,喂,我是说正经的,谁告诉我,我明儿到苏州
去买一个铜陀螺送给他。”孩子们垂涎欲滴,但他们对江南的问题显是十分迷惑,纷纷问
道:“什么叫做胡笳,胡笳是怎么样子的?”江南用手比划道:“是用很长的芦叶卷成的吹
管,吹起来可以发出很尖锐的声音。”孩子们又纷纷问道:“那芦叶是怎么样子的?”“吹
起来好玩吗?”“哈,哈,这怪东西我们可没见过。”
胡笳是塞外胡人的一种乐器,江南的孩子哪里见过,江南怎样说他们也不明白,不过喜
欢吹笛的,喜欢吹箫的姑娘,他们倒数出一大堆,把江南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道:“奇
怪,就算我听错了,公子也不会听错,昨夜里我们明明听得那酷似胡笳的乐声!”
忽然一阵呜咽的乐声远远飘来,有如三峡猿啼,鲛入夜泣,声音尖锐而又凄厉,连孩子
们也听得清清楚楚了,江南心头一震,他自小在塞外听惯了那胡笳的声音,绝不会错,急忙
摆脱了孩子们的纠缠,向胡笳声来处的那一面山坡奔去,只见山坡下两骑快马奔来。孩子们
在他背后叫道:“江南哥,别去惹他们,他们是王老虎的打手。”
江南到此将近两月,知道这个王老虎乃是吴县一霸,还是一个什么帮会的香主,但江南
正是一个喜欢闹事的人,他根本就未曾把王老虎放在眼内,更何惧他的两个打手,即算毫不
相干,给他知道是王老虎的打手,他大约也要去撩拨一下子的,何况他现在已瞧见了这两个
打手骑马去追的正是那个吹胡笳的姑娘。
苏州一带的山丘在江南眼中不过是同土馒头一般,他提一口气,疾奔而下,转瞬便到山
脚,但但他这时想的却不是怎样去对付那两个打手,而是在奇怪哪里来的一个吹胡笳的姑
娘?地想起昨晚三更时分,陈天宇和他谈起萨迦的往事,谈舆正浓,大家都没有睡意,他们
正谈到疯丐金世遗的的时候,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笳声,仅仅片刻,便消失了。当时江南
疑神疑鬼,还以为是金世遗来了,但陈天宇精於音律,他说这胡笳之声凄厉怨郁,吹这胡笳
的十九是个女子,不会是金世遗遗。江南当时便要跑出去看,陈天宇因为怕惊动父亲,将他
劝止。因此江南今日一清早便出来打听,如今见看了,果然是个姑娘。
。
可是这姑娘的面上罩看黑纱,江南看不见她的面容,越想越觉奇怪。江南跑到山脚的时
候,那两骑马正巧追上了这个姑娘。就在江南面前掠过,马上一个打手,忽然发出拧笑,飞
出一条钢抓,呼的一声,向那个面罩黑纱的姑娘抓去!
那名打手飞出钢抓,满以为一抓便可以将这少女抓翻,就在这一瞬间,忽听得有人嘻嘻
一笑,那名打手正自用力一扯,忽然手掌痛如刀割,一跤跌下马来,原来是江南以灵巧的身
法,接过了他的钢抓,却将钢索缠到树上去了。
另一名打手,见状大惊,急忙下马,将同伴扶起,跌倒的那名打手哇哇大叫,江南笑
道:“你自跌倒,关我屁事,谁叫你抓那大树,大树跟你有什么仇?哼,哼,你骂谁啊!”
另一名打手较为慎重,止住了同伴,问江南道:“喂,你是哪条线上的朋友?”江南摇
头晃脑的说道:“我从不认识你们,谁跟你有钱银往来?怎么说我和你们是钱银上的朋
友?”他装呆扮傻,故意将“线上”念为“钱上”,胡缠一气,扯到钱银上来了。
那打手沉声喝道:“你这小子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知不知道我们是海洋帮王香主的
手下?”江南道:“不知道啊。”那打手道:“那你懂不懂江湖规矩?这外路女子来历不
明,王香主要拿她审问,你为什么拦阻?”江南道:“这倒奇了,香主是什么东西?是和知
府一样大的大官么?我可见过不少官儿,就没听说有香主这样的官,更没听说过因为来历不
明,就可以将人抓来审问的。”那打手“哼”了一声,道:“你是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江
南道:“我也是外路来的,你们的香主要不要审问?”刚才跌倒的那个打手勃然大怒,招呼
他的同伴道:“这小子分明是有意戏弄咱们,不给他吃点苦头,他也不知道厉害,别和他多
说废话了,并肩子上啊!”
江南叫道:“你一来就骂我混账,再来又骂我小子,大丈夫一忍不能再忍,看-巴-
掌!”“看巴掌”三字,他用京戏的道白念出,身体随之晃动,摇曳生姿,逗得在山坡上看
热闹的孩子都哈哈笑了那两名大汉可是气得七窍生烟,一个挥拳击他面门,一个伸手抓他臂
膊,两个人都没有沾看,但听得那“掌”字一出。紧接看披啪两声,清脆之极,两个打手果
然都捱了江南的一记耳光。
那两个打手敢情是被打得昏了,到了此刻,本来他们已应该知道江南的本领比他们高出
何止十倍,也们兀是不知进退,一左一右,冲看江南的影子又是双拳齐发,江南轻轻将他们
的衣角一扯,但听得“扑通”“扑通”的重拳击肉之声,响了好几下,原来是各自打在同伴
身上,昏头昏脑,都把对方当作敌人,打了七八下才知道。
江南嘻嘻笑道:“你们自己打伤自己,诸位小朋友都是见证。可怪不得我!”
那两条大汉给打得面青唇肿,腰酸骨痛,目定口呆。江南道:“你们还竖眉毛、瞪眼睛
做什么?敢情定打得未过瘾,还要和我再打一场么?”蓦然他睁眼一瞪,两名打手吓得屁滚
尿流,慌忙逃走。就在这时,忽听得一阵哈哈的笑声!
江南回头一看,只见路口一大堆人,个个带看兵器,江南方自一愕,只道是那个什么海
洋帮的救兵来了,却见那为首的汉子跨上一步,拱手说道:“少年英侠,可佩可羡!”
江南从未曾被人这样捧过,听他那么一叫,乐得心花大开,嘻嘻笑道:“我算得什么侠
客,像我们的公子和他的那几位朋友才是当世的大侠呢!”那汉子侧一侧头,好像想什么事
情似的,忽地又对江南拱手说道:“失敬,失敬!你先别说,且待我猜猜你的公子是谁?
哈,我猜着了,一定是陈天宇!你的名字叫做江南!”江南乐道:“一点不错,你怎么知道
的?”那汉子道:“我和你们的公子乃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怎能不知?”顿了一顿,又道:
“陈公子那几位朋友和我们也相识的,其中一位和我们交情最深的叫唐经天。”江南道:
“对,对:唐大侠和我们的公子是最要好的了,简直比兄弟远亲,哈,想不到他也是你们的
好朋友,喂,还有一个金世遗你们知道吗?”
那个汉子道:“嗯,金世遗?呀,不错,不错,见过几次面的。”江南急忙问道:“你
们最后那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那汉子道:“就在念青唐古拉山的山脚,我们去拜会唐经
天,刚好在那里碰到他,后来我们就到江南来了,大约是半年以前的事吧。”江南大喜道:
“那么说,金世遗没有死呀?”那汉子道:“金世遗年纪虽大了一点,精神还是很好呀,我
看他最少还可以再活十年,怎么会死?”
江南怔了一怔,心道:“金世遗和我们的公子差不了几岁,怎么说他年纪大了?”但他
毕竟心地纯真,疑云一起,便即自己开解道:“是了,金世遗最喜变容易貌;他还假扮过大
麻疯呢,装做一个老头儿的模样出现,也不稀奇。可是这一班人自称是公子的朋友,我却怎
么一个也不认得?”那汉子似是知道他的心思,唠唠叨叨的说道:“那年,陈公子去迎接金
本巴瓶,我们曾助他一臂之力,算来有六七年啦!”江南道:“那次可惜公子没有带我去,
听说热闹极了,四方的奇人异士到了不知多少。原来你们是这样和我们的公子结交的,怪不
得我不认识你们。”仔细一看,那一班人高高矮矮,共有十三个之多,个个都是满面风尘,
瞧那服饰,也像是塞外来的。
江南的疑心去了一半,那为首的汉子说道:“你不认识我们,我们却已听到你的大名
了。”
江南乐得嘻嘻笑道:“是么?那一定是我们的公子提起的了,他就爱夸赞我。”那汉子
道:“不错,陈公子说你是位最得力的书僮,又聪明,又伶俐,又懂得办事,真是十全十
美:“江南吃他一捧,好像饮了一壶美酒,飘飘然的醉倒云端,说道:“你们还有未知道的
哩,我现在不是书僮了,承蒙公子看得起我,和我结为兄弟:“那汉子连忙拱手说道:“陈
二公子,失敬,失敬。”江南乐不可支,道:“你们远道而来,可有要我效劳之处么?”他
见别人称他“公子”,他使也学主人的口气,文绉绉的客套一番。
那汉子道:“正想请你带路,陈大公子想必在家。”江南道:“在,在,一定在家,我
们是前两个月才随老爷辞官归里的,你们的消息倒很灵通呀!”行在前头带路,刚刚跨出一
步,忽地想起一事,叫道:“你们且等一等,咦,吹胡笳的女子哪里去了?”那些人听江南
一嚷,四下一望,果然不见了那女子,那汉子笑道:“这个女子想必是被吓破了胆,所以急
急忙忙的逃走了。陈二公子要找她么?这事一点不难,待我们见了大公子之后,替你分头寻
找便是。”江南可觉得有点奇怪,这里地势平坦,有一座小山就在后面,若是那女子逃上小
山,这一大群人塞在路口,断无不见之理,若是往前面奔逃,那么自己目力所及,也该发
现,如今竟是踪影不见了,那就除非是这女子也懂得轻功,趁自己讲话这一小段时间,便跑
出数里之外,要不然那就难解释了。
那班人簇拥看江南往村子里走,江南本来有点不安,但听得那班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夸奖
他,又乐开了。说道:“你们曾上过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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