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玉弓缘
外,便是厉家的后人,正在盘算应付之法,金世遗早已等得不耐烦,冷冷笑道:“为什么还
不施展你的神通?”孟神通道:“若是尊师在生,我自当以晚辈之礼,先行请教。”言下之
意,以金世遗的身份,还不配令他先行出手。金世遗大怒,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好
吧,老前辈在上,小辈献拙了!”话刚说完,铁拐打横,“乎”的一声,便朝孟神通腰间横
扫,这一招名为“神龙闹海”,乃是青龙尊者所创的“神拐十八打”杀手神招之一,不但劈
腰扫胯,。势猛招沉,而且那杖头在抖动的一刹那间,便连点敌人腰腿上的“神道”、“悬
枢”、“中渎”三处大穴,端的厉害非凡。
但见孟神通身子一偏,出手如电,倏的便抓着了金世遗的杖头,金世遗心中一凛,想
道:“这老贼果然大胆!”力透杖头,蓦地一抖,铁拐顺势向前猛戳,金世遗连足了降龙伏
虎的神功,这一戳力道何止千斤,心想除非是吕四娘复生,或者冒川生再世,否则有谁敢用
空手抓他的铁拐?
杖风起处,人影翻飞,但听得“当”的一声,孟神通的身形在铁拐上空一掠而过,他顺
着铁拐扫来的方向、掌沿一披一带,身子也随着铁拐的猛劲飞腾起来,居然招式不变,又向
金世遗搂头抓下。金世遗焉能给他抓着,铁拐一个盘旋,舞成一道暗黑色的圆环,孟神通只
要再踏进一步,就得投进环中,各以内家真力硬拚,不是孟神通粉骨碎身,便是金世遗人亡
杖断了!
孟神通似乎还不敢硬拚,身形从拐杖上端一掠而过,立即又缩了回去。金世遗见他这两
招应变迅速,虽然不敢硬抓,但居然也敢用手掌与他的铁拐碰了一下,功力实是非同小可,
登时令得金世遗也不禁暗暗吃惊。
激战中孟神通三次掌斩铁拐,反击之力一次比一次强劲,他的一张红脸也隐隐的透出了
黑气来,金世遗一拐紧似一拐,仍然握着先手攻势。过了二三十招,忽地感到有些异状,他
的那根铁拐,在这样猛疾挥动的情形之下,本来应该发热才对。
但却刚刚相反过来,不但不发热,反而变得冰冷。金世遗暗暗吃惊,心道:“莫非这就
是他的什么修罗阴煞功?”
这时阳赤符率领孟神通的门人弟子,早己与谢云真等一班人混战起来。刹时间,园子里
砂飞石走,杀声震天。
丐帮这边高手虽多,但翼仲牟、萧青峰二人受了修罗阴煞功所震,元气大损,使出来的
武功及不到平时两成,吴绛仙的长剑又被折断,虽然换了一把,到底不如原来的熟手,幸在
谢云真未曾受伤,仗着七十二手连环夺命的狠辣剑法,还可以替众人掩护。混战一起,阳赤
符紧紧盯着谢云真,孟神通的门人弟子一涌而上,不消多久,便把翼仲牟、吴绛仙、锺展、
武定球等人都围困起来。
双方大动干戈,只有那个姓厉的女子,好像置身事外的样子,提着白蟒鞭,倚着假山
石,目不转睛的??是注视着金世遗和孟神通的恶斗。她手中的那条白蟒鞭本来是孟家庄的
行刑用具,孟神通差遣一个弟子用这条鞭去鞭打李沁梅,被金世遗夺得,交给她的。有好几
个孟家庄的人认出了这条鞭,想上去抢回,还未曾近身,便给她打倒了。
这时金世遗与孟神通已斗到百招开外,金世遗的铁拐每次被孟神通的手掌斩中,都隐隐
感到有一股冷气从铁拐传入他的掌心,同时又感到孟神通的反击潜力愈来愈大。不过孟神通
每斩一掌,跟着就要喘几口气,看来也似气力不加。不久,双方的招数都渐渐缓慢下来,金
世遗的铁拐东一指西一划,好像挽着千斤重物似的,而孟神通亦是身形迟滞,掌法散乱无
章。可是两人的神色都比刚才沉重得多。
激战中忽听得孟神通连打三个哈哈,他那张红脸本就早已隐隐透出黑气,这时更突然间
变得好像锅氐一般。姓厉的那个女子,见此情形,不由得“呀”的一声,惊叫起来,就在这
刹那间,金世遗亦觉出不妙,他那根铁拐竟似浸在寒泉之申,其冷如冰,冷得金世遗都几乎
把握不稳!金世遗突然“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出,夹着嗤嗤的暗器破空之声,孟神通长
袖一拂,突然一跃而起,双掌齐下,掌风拐影之中,但见金世遗一个??斗倒翻出数丈开
外,紧接着是孟神通和那少女的一声尖叫。金世遗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只见孟
神通双手虚推,那少女好像断线风筝一样:正从空中飘落。
金世遗跳上一步,为她防卫,那少女在空中一个转身。衣袖一扬,“波”的一声,飞出
一团黑雾,随即叫道:“快走,快走!”
黑雾漫开,对面不见人影,孟家的门人弟子不敢追赶,谢云真、翼仲牟等人本来就是处
在下风,当然更不敢恋战,於是趁着浓轰的掩护,都逃出了孟家庄。
一行八众,跑出了六七里外,方在树林旁边歇脚。这时正是中午时分。阳光猛烈,可是
这八个人除了金世遗和那少女之外,人人都在发抖。武定球和锺展功力最弱,更是冷得牙关
打战,好像打摆子一般。
武、锺二人昨晚被金世遗戏耍了一晚,这时面面相对,大是尴尬。武定球摸出一个玉
瓶,说道:“这是我们下山之时,唐师祖给我们预防不测的碧灵丹,这丹药乃是天山雪莲所
制,能解百毒,正好分用。”瓶中共有七粒丹丸。武定球倾倒掌心,先分给翼仲牟、萧青
峰、吴绛仙、谢云真每人一粒。谢云真道:“我与吴姐姐分服一粒。翼师弟,你受的内伤较
重,我这一粒给你。”翼仲牟确是伤重,不便推辞,接过来服了。
武定球的掌心还剩有三位,将一粒交给锺展,再看了那少女一眼,说道:“姑娘,你贵
姓?今天靠你脱险,你,你觉得泠吗?要,要不要……”那少女不待他说完,格格笑道:
“多谢,我不要,留给别人吧。”武定球望向金世遗,他昨晚被金世遗用污泥涂了一面,宿
恨未消,可是刚才又全靠他抵敌往孟神通,要不然更是不堪设想。武定球内心交战,要发作
又不是,想送他一颗碧灵丹又不方便启口。金世遗懒洋洋的伸了伸腰,对那少女说道:“你
把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说得那般厉害,也并不怎么样呵。”那少女微笑道:“是么?你有一
枚毒针刺中了他,大约可以令他头痛几天,你总不至於怎么吃亏就是了。”金世遗心中一
凛,听她言下之意,似乎还是自己要稍稍吃亏,可是他早已用上乘内功,将体内所感受的寒
冷驱散,又并不觉得有什么异状,心中想道:“孟神通刚才那一掌确是厉害,修罗阴煞功也
的确有点邪门。可是我到底没受伤呵,怎的说我吃亏了呢?”
锺展听那少女提起金世遗的毒针,心中一动,想道:“刚才莫非是金世遗暗助我们一臂
之力?孟神通那两个弟子是受了他的毒针暗算,这才给我毫不费力的刺伤了?”武定球见金
世遗神色倨傲,毫不睬他,心中怒气又生,讪讪的将那颗碧灵丹放回瓶内,想道:“你不
要,我更乐得留下来防身。”
锺展正想问那少女的来历,忽见孟家庄火头大起,那少女说道:“孟老贼怕了我们,放
火烧庄,大约又要率领门人弟子。另外找个地方藏身了。”谢云真道:“姑娘,你称他老
贼,莫非也是和他结有深仇?”那少女忽地拂袖而起,说道:“有仇没仇,都是我自己的
事。金世遗,你记着,今晚三更!”她面向金世遗,说完之后,不理谢云真,竟自走了。正
是:自有隐衷难启口,非关怪癖太无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云海玉弓缘》——第九回 是爱是憎难自释 为恩为怨未分明
梁羽生《云海玉弓缘》 第九回 是爱是憎难自释 为恩为怨未分明 谢云真大感没趣,摇了摇头,武定球“哼”了一声,道:“这女子不知是什么来路,对
老前辈的问话如此不恭,真是不近人情!”翼仲牟道:“你们初走江湖,不知江湖上要避忌
的很多,这女子也许有什么隐衷,我们虽然当她是朋友,她却未必敢推心置腹,一一告诉我
们。”
一班人对这女子议论纷纷,大家都觉得她神秘莫测。金世遗对他们的议论,好像充耳不
闻。自站开一旁,静静思索。那女子临走时还特别提醒他,叫他记着今晚三更,说的当然是
她所安排的,与李沁梅的约会了。金世遗想到今晚三更便可以见到李沁梅,自是无限欢喜,
但却也是有点怀疑:“这女子邪里邪气的,她不该是和我开玩笑吧?”
谢云真这一班人对金世遗殊无好感,但到底有同仇敌忾之心,不好将他当作外人,谢云
真首先说道:“金、金大侠,你见到沁梅没有?我听说她是被囚在孟家的。”她心中实是不
愿将金世遗称作“金大侠”,这三个字在她的嘴边打了好几个盘旋才说得出来。至於那根玉
钗是她放在金世遗房中的,这件事她更不肯说出来了。
金世遗徵微微一笑,恭恭敬敬的对谢云真鞠了个躬,说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你
还是照旧的称呼我做毒手疯丐吧,我听到你背后这样叫我的。至於要救沁梅脱险的事,嘿,
嘿,有她本派的弟子在此。却何须要我费心?”金世遗故意装作一表斯文的与谢云真说话,
话中却充满讥剌,把谢云真弄得啼笑皆非。武定球更是沉不住气,但他究竟是有点怕金世
遗,怒容满面,可不敢发作。
翼仲牟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天下各行各业,要数咱们做叫化子的这行最为逍遥自
在。老弟,你是咱们这一行最杰出的人物,可惜今日始有缘相识,咱们亲近亲近。”他有竟
插科打诨,冲淡这尴尬的气氛。金世遗纵声大笑道:“你是帮主,我是个小叫化。帮主大老
爷,我可不敢和你亲近。哈,你真要和我亲近,我这手有毒,你知道吗?”金世遗号称“毒
手疯丐”,江湖上将他说成一个疯子,疯子已经可怕,更加上“毒手”,那就更可怕了。翼
仲牟怔了一怔,不知他说的是不是疯话,本能的将伸出去的手又缩回少许,金世遗大笑道:
“翼帮主,你好好养息吧,孟神通已经走了,我也要走啦。”走过武定球身旁,突然在他耳
边轻声说道:“记着以后不可背地骂人,不然以后还要你多吃烂臭泥巴!”武定球气得两眼
发自,待得金世遗去远,便大骂起来。
金世遗将他们戏弄一番,痛快之极,自到附近山头去睡了一个大觉,梦中见到李沁梅捧
着一朵天山雪莲,在海面上缓缓行来,大海平滑如镜,天上美丽的彩云好像就要覆到海上,
突然间谷之华也来了,金世遗正想迎接她们,突然间那姓厉的女子也来了,海浪忽然裂开,
李沁梅和谷之华都沉了下去,只留下姓厉的那个女子哈哈大笑!
金世遗一惊而醒,抬头一看,但见群星闪烁,明月在天,已是将近三更的时分了。金世
遗自笑道:“这一觉睡得好长,梦也发得荒唐!”忽地想起梦中那三个少女,李沁梅对他是
一片深情,她不解世事,好像根本不知道人间的丑恶,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令他感到自
惭形秽,也感到赤子的纯真,金世遗愿意像对待小妹妹的一样爱护她。谷之华是吕四娘的弟
子,金世遗尊敬吕四娘,也尊敬谷之华,虽然只是匆匆一面,已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谷之华见多识广,心胸宽大,和霭可亲,金世遗虽然比她年长,总觉得她好像自己的姐姐一
般。金世遗对任何人都敢嬉笑怒骂,放荡不羁,唯独在谷之华的面前,第一次见面,就令他
自然而然的不敢放肆。至於这个姓厉的女子呢,奇怪得很,金世遗觉得她邪气十足,对她有
说不出的憎厌,但却又忍不住去想她,好像她是自己一个很熟悉的人一样,甚至於在她的身
上,可以看见自己过去的影子。一个人可以摆脱任何东西,却总不能摆脱自己的影子。这也
许就是金世遗既憎恨她,而又想念她的原故吧。
总之,梦中这三个少女,虽然各各不同,却都已在他的心头占了一席位置,要不然他也
不会在梦中见到她们了。
明月将近中天,金世遗也走到了太行山的金鸡峰顶,这时,谷之华和那个姓厉的女子,
她们的影子在金世遗的心中淡下去了,李沁梅的影子则浮现出来,因为他就快要见到李沁梅
了,但愿这不是一个梦!
星河黯淡,月色朦陇,金世遗走上了金鸡峰顶,穿过了一片树林,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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