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斯理131(异种人生)





中国古装电影中可以看到的那种屋子。
    温宝裕点了点头,和我一起走进去,他一步一回头,看还在沉睡中的父亲。
    我自行推开门,还没有走进去,一股药香扑鼻而来,看自然而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煎中药的香味,十分特别,没有另一种气味能够有这样丰富的内容,一口气将香味吸进去,脑部立刻可以分析出中国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所包含的一切,其中更混合著甜酸苦辣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众生苦爱。
    受中药香味影响,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中间的一只红泥小火炉,炉中炭火融融,炉上是一个比火炉还要大的药罐,罐嘴热气氤氲,香味正是从此而来。
    在火炉旁边,是一张因为年代久远而得发红的竹椅,椅上有一柄鹅毛扇,看来是煸炉火之用。
    那是一个相当宽敝的厅堂,而当我的视线从火炉移开之后,看到的就是书架和书──有的书在书架上,而更多的书不在书架上,而在各处:地上、茶几上、椅子上、桌子上……其中不但有一半以上是线装书,而且也有大部头的洋装书。
    可以看出这些书绝非用来装饰,而是真正经常在翻阅的。
    除了书架之外,有一边墙壁全是药柜,放置中药的柜子另具一格,由许多小抽屉组成,上面都写着药材的名称。
    很难形容这是甚么样的环境,说它是书房,说它是药室,都可以。温宝裕却道:“这是我父亲的研究室。‘当然要称它为研究室,也并无不可。
    本来在这样环境和气氛中,我无论如何没有发笑的道理,可是我一抬头,看到了悬着一块匾,我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匾上题的是三个字:“五香斋‘。
    温宝裕显然不知道我为甚么会发笑,可是他也知道我不该这样大笑,所以他瞪着我,等我解释。
    我一面笑,一面指着那块匾,道:“我只知道你们家开中药铺,不知道还开卤味店!卤υ?戳艘谎郏簿醯煤眯Γ墒撬春吡艘簧骸蹦阒郎趺矗 铱嫘Φ溃骸罢馕逑悴痪褪腔ń珐ぉぁ一盎姑挥兴低辏卤υ>痛蠛纫簧骸钡比徊皇牵馕逑愀盖赘嫠吖遥牵阂┫恪⑹橄恪⒒ㄏ恪⒉柘愫兔蜗悖『苡醒胖碌奈幕ⅲ 倚Φ溃骸叭啡蝗绱耍还退闶锹蔽兜辏逑悴枰兜埃膊患妹挥形幕!卤υC挥性俸臀艺氯ィ皇怯昧ξ倚Φ溃骸闭馕逑阒校嗣蜗阒豢梢砸饣嶂猓溆嗟亩际堑愣皇桥ㄏ悖睦镉邢衲阏庋欧ǖ模 卤υI炝艘桓隼裂谝徽砰缴咸闪讼吕矗衾裂笱蟮兀骸罢庋幕肪常詈檬敲烂赖厮弦痪酢!艺肴⌒λ呛盟跻灿幸糯赐蝗蛔约阂哺械搅艘还删胗叮侵掷恋≈校由硖逯校逶嗔谥庇砍隼矗缤蚵肀继谝话悖环⒉豢墒帐埃杆俅槿恚逦也挥勺灾鞔蟠蟮卮蛄艘桓龊乔罚『梦疑肀咭灿幸徽砰剑揖退呈谱讼吕矗南胂茸蛔偎担床涣喜抛拢飧ǎ倚南胍卮鸶詹盼卤υK档幕埃庹庋幕肪匙詈檬撬弦痪酰墒亲壑淙戳诘钠Χ济挥校皇窍蛭卤υ?戳艘谎郏吹剿丫仙狭搜劬Γ易约貉燮ひ脖涞贸林匚薇龋碜右煌幔匀欢唤氚胨咦刺?br />     从这样的半睡状态,到完全沉睡,最多只有一秒钟的时间,就在这一秒钟之中,我想到这种情形大大不对劲──我绝对没有如此渴睡的理由,如今的情形,倒像是中了甚么蒙汗药被迷昏了过去一样。
    我也只能这样想了一想,随即就全身都舒服无比,就此沉沉睡了过去。
    我睡觉一向多梦,从小如此,有的梦醒来之后记得很清楚,有的梦醒来之后,了无踪影,其间完全没有规律。
    这时候我睡了过去,就立刻做起梦来,杂七杂八,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个梦,后来没有一个记得,只记得最后一个梦,是躺在一只小船上,在一条沿岸风光极好的小河上顺流而下,正在感到心旷神怡之际,忽然之间小河的河水起了波浪,同时河水得其臭无比,臭味攻进了鼻孔,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就此醒了过来。
    那时候我意识之中知道自己已经醒了,可是由于还是可以清清楚毽感到那股强烈的气味,所以一时之间又陷入了很迷惑的境界,不知道自己是醒了还是仍然在梦里。
    我下意识地挥动手,努力睁开眼,看到就在我眼前有一张脸,正是温伯如。
    温伯如手里拿着一只喷壶,强烈的气味正是从那里发出,他看到我睁开了眼,就向后退,道:“卫先生醒了,请去洗一把脸。‘我一生之中经历过许多怪事,可是像这次那样,去拜访人家,主人在睡觉,忽然自己也睡着了,还要主人叫醒,却还是头一遭。
    虽然事情没有甚么大不了,可是却有莫名的怪异。
    我吸了一口气,那股气味还是很强烈,我看到温伯如走开去,走向温宝裕,温宝裕还倒在榻上,睡得很香甜。
    温伯如走到近前,将喷壶向着温宝裕脸上喷了一下,温宝裕立刻现出很古怪的神情,接着就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再接着就挥手,睁开眼来。
    我知道刚才我醒过来的情形也是一样。
    我立刻想到的是:既然要药物才能令我们醒过来,那我们之所以突然沉睡,当然也是药物的作用。
    可是我们是在甚么时候着弓道儿的呢?
    我心中很是茫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只见温宝裕坐了下来,和我互望了一眼,也是神情茫然。
    我这时候当然已经可以说话,可是实在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温宝裕情形显然和我一样,看起来像个傻瓜。
    温伯如却像是甚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向温宝裕道:“小宝,你是甚么时候来的,先去洗一把脸。‘在我们来说,是经过了一场怪异的经历,可是温伯如却在这种候把洗脸当大事情。
    而由于他问温宝裕是甚么时候来的,我自然而然向窗外看了一看,一看之下又吃了一惊:我们到的时候是中午,可是现在已经是夕阳西下,漫天晚霞了!
    这一觉竟然睡了超过五小时,而且如果不是被那股臭味薰醒的话,更不知道会睡到甚么时候!
    这更可以肯定我们之所以会沉睡,一定是受了一知道甚么药物影响的结果。
    在肯定了这一点之后,我虽然没月立刻发作,可是脸色却也难看之极。
    温宝裕显然和我的想法一样,然而他的感觉和我不同──如果我们受了药物影响而昏睡,那么做手脚的当然是他的父亲,父亲和儿子的关系亲密,做甚么都不要紧。而对我来说,温伯如几乎是陌生人,被陌生人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弄得昏睡过去,无论如何都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温宝裕当然明白我的心情,他急急忙戌向我做了一个手势,一面向他父亲道:“我们是中午时分到的,那时候你止在大树下睡觉,睡得很沉。‘他在回答了问题之后,立刻就追问:”我们──我和卫先生,我们好端端地,为甚么突然之间会昏睡过去,而且一睡睡了那么久?’这正是我们想问的问题,温宝裕既然问了,我当然不必再重复,只是哼了一声,表示我心中对被人做了手脚的不满。
    温宝裕唯恐我发作,和他父亲起冲突,所以又向我连连做手势。而在这时候,温伯扣却并没有回答他儿子的问题──事实上从他的情形来看,他是不是有将温宝裕的问题听入耳,都成疑问。因为在温宝裕说了我们来到时的情形之后,温伯如就眉心打结,像是自顾自在想些甚么。
    温宝裕也看出了他父亲并没有在意他的问题,正想再问,可是他没有开口,温伯如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紧张,一伸手,抓住了温宝裕的肩头,疾声问:“你看到我在睡觉,有没有想弄醒我?‘他心中的紧张,旁人完全可以从他的行动之中看出来──他一面问,一面竟然用力摇温宝裕,倒像是温宝裕做了甚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他这个做父亲的正在拷问一样。
    看到了这种情形,我立刻感到温伯如的精神状态很有问题,至少不能说正常。
    事实上,一个人活在现代社会,却采取了这样离群独居的生活方式,就已经证明他很有问题了。
    这时候他追问温宝裕是不是曾经企图弄醒他,更是紧张得没有道理──有客人来了,主人在睡觉,好不容易把我请来的温宝裕,当然要唤醒他。
    温宝裕被他父亲摇晃着,点头道:“是──‘他才说了一个字,温伯如更是紧张,连声音都变了,进一步追问:”你做了些甚么来弄醒我?’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这个问题重复问了三遍,温宝裕根本连回答的机会都没有。温宝裕这时候也看出情形有些不对头,他关切地问道:“爸,你怎么了?‘温伯如大叫一声:”回答我的问题!’温宝裕吓了一跳,连忙道:“我……摇你……叫你……‘可怜的温宝裕,平时何等伶牙俐齿口若悬河,可是这时候被他父亲吓得连讲一句话都断断续续,几乎难以为继!
    温伯如居然也还知道自己吓倒了人,他道:“你别怕,来﹛﹛﹛你做给我看,当时你是怎样想弄醒我的。‘他说着,就走过一边,在一张榻上躺了下来──这个厅堂之中还有一个特色,就是至少有七八张榻,看来是为了不论在何处,想到躺下,就立刻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就找到有躺下之处。这种情形当然也不能说是正常。
    温宝裕向我望﹛﹛我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我现在没有问题,正在静候事态的发展。
    温伯如躺了下来之后,还闭上了眼睛,装成在睡觉。温宝裕走了过去,摇他、叫他。
    这时候我要努力克制自己,才能不出声,而主要克制的力量,来自对温宝裕的同情。温宝裕的母亲,是如此特别,熟悉我记述的故事者一定不会陌生,而他的父亲,行为又如此这般,难以形容!
    温宝裕有这样的父母,他居然十分正常,真是难得之极。由此可知人还是要靠自己,遗传固然有一定的影响,可是决定做怎样的人,主动权还是在自己的身上。若是遗传决定了一切,人类如何还能够有进步。
    温宝裕做了一会就停手,温伯如睁开眼:“就那么一阵子?‘温宝裕苦笑:”或许那时不只这一阵子……不过究竟多久,我不记得了。’温伯如瞪了他一眼,像是对他的回答不很满意,挥了挥手,坐起来﹛双眼翻向上,自顾自在思索,很是用心。
    我和温宝裕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温宝裕来到了我的身边,向我鞠躬行礼,我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宝裕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候,温伯如突然大叫一声,满脸喜容,站了起来﹛疾步走到书桌之前。
    那是一张极大的书桌,比乒乓球桌子还要大,桌上凌乱之极,要详细形容,至少要好几百字,所以只好笼统说有关中医中药的东西,桌上几乎全有。
    温伯如来到桌子前,很是忙碌,又是翻书,又拿一些药闻、尝,忙个不停。
    温宝裕在这个时候居然不忘幽默,向我低声道:“你看我老爸像不像那种怪博士?‘我忍住了笑:”简直就是──不过是纯中国式,而并非洋式。’温宝裕苦笑﹛我道:再问他我们为甚么会突然昏睡──问他究竟做了甚么手脚。‘温宝裕非常维护他的父亲,立刻道:“公平一些﹛我们入睡的时候,他正在熟睡,不能对我们做任何手脚。’我没好气:”难道你认为我们是自己睡着的?‘温宝裕也知道这说不过去,他迟疑道:“或许是环境实在太适宜睡觉了,受到了这种适合睡觉的环境的强烈暗示,就等于受到了催眠一样,会不知不觉进入睡眠状态。’对于他能够在急切之间想到了这样的解释,我虽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对他的急智也相当佩服。
    我摇头:“还是等令尊来回答这个问题吧。‘温宝裕走向书桌,叫他父亲,可是温伯如根本不理会他,温宝裕提高了声音:”是你要我去请卫先生的﹛我好不容易请了﹛﹛你怎么这样子待客!’作为儿子对老子说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到顶了,总不能骂老子混蛋吧。
    可是事实上不论温宝裕这时候说些甚么,都不是问题,因为他父亲根本没有听进去。
    温伯如全神贯注在他自己的工作上,很显然他的工作有了成绩,因为他不但神情高兴,忍不住笑﹛而且越笑越是大声,以至于手舞足蹈,踫□拍桌。
    我示意温宝裕不理他,等他自行发作完毕,再作打算。
    因为这时候我发现这位温伯如先生,醒的时候和他熟睡的时候差不多──他睡的时候叫不醒,醒的时候同样叫不听。
    只见温伯如高兴了好一阵子,才心满意足地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